我肩上的大明 第243节
许筠毕竟还有些读书人的尊严,被这个武夫数落得青头白脸的。当即就要辩白发作,结果被这长胡子的罗将抢先扑过来,用刀把连击好几下,差点连门牙都被打落,又被反剪住手,一脚给踹落台阶,滚了几滚,衣衫都被踹裂了。
“你看甚么看,快滚,不然就劈杀你这个狂悖之徒!”当许筠挣扎着怕起来,那罗将瞪着眼骂道,还拔出了刀来恫吓。
许筠哪里敢对着刀子撞呢,只能用袖子擦着火辣辣流血的嘴角,用种极度愤懑仇恨的眼神,看了看这批得意忘形的罗将,又看了看差备门后正在大兴土木的王宫,在心底骂了句:“若叫我有得势的那日,管叫一把火再把你这昏君的宫殿烧个干干净净!”
可现在不行,许筠站起身,穿着那身撕坏掉的衣裳,狼狈不堪地走出了差备门,他能想到的自己被革免功名的唯一理由,就是自己的兄长许篈被卷入党争,且站在西人党这边,而今西人党党祸,自己就是那被殃及的池鱼。
浑浑噩噩地来到门外的大街处,披头散发的许筠却看得又有位士子,正躺在树荫下哭号,捶胸顿足,几位农夫牵着头牛,正隔着段距离看着,许筠这才看到,这不是自己的好友李再荣吗?他和李再荣同年应举,李再荣的名次比自己还要高,直接是博得头魁,可这......
“端甫啊,端甫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李再荣一看到许筠过来,哭得更是撕心裂肺,抓住许的衣袖,都要喘不过气来,“就因为,就因为我是庶孽啊,就硬生生地将我的头魁功名给削除掉啦,天杀的啊,这到底是怎地咯?”
原来,李再荣正是庶孽出身,虽靠捐纳粟米换得文举的资格,并在今年考得魁首,本来准备在来年的春闱里冲击龙榜之首的。可据传宫内的史臣直接对问及文举结果的李昖谏言:“再荣不过是贱倡之子,若是叫他登上龙榜。不但大王您,连带先王的名分,都会一朝扫地,岂可不深戒哉。”
“那就削了罢。”李昖回答说。
宫里面党争的一粒轻尘,落在了许筠、李再荣这般普通士子的头上,都是不堪承受的一座山。
李再荣比许筠早个时辰被喊到宫门前,得知自己被削科,只觉得脊梁骨瞬间就「嘭」得断裂开来,浑身无力,瘫坐地上,口舌僵直无法发言,是被罗将拖出,掷在街面上的。
此刻,有农夫同情这二位,递来米汤,免得这二位哭死过去。
李再荣和许筠毫无头绪,喝了两口米汤,李再荣就哀叹道:“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若我的生母是两班的后裔的话......”
“生母便是倡优又怎地,难道不是生母将你诞生在这世上的嘛,你等读书人。非但不思回报母恩,反倒怨恨起来。”忽地,一位始终在旁听的包袱商听不下去,怒斥李再荣道。
许筠看这位商贾,虽五短身材,可一张脸却是蓬勃英发,就举手代替朋友道歉,说他也是一时气急攻心说了些昏话,他可是今年文举的魁首啊,就这样被削科了,还望兄台勿怪。
“这边不给你们活路,那就自己寻出个活路,我也是庶孽出身,如何?你俩不甘心的话,便跟我来。”
言毕,这位将包袱往肩上扛了扛,径自走过去,还回头看了许、李眼:“到骊州的杨花江里,那里有几位庶孽,都在商议寻找出路的事。”
作者的话: 不好意思,忘记更新了。
第116章活贫党
都被削科了,那在这个体系内再打拼还有什么意义可言,不如另闯出条路来罢!
许筠咬着牙,瞬间将所有都抛诸脑后,心中跟着那包袱商反复念着「杨花江,杨花江......」扶起李再荣,问他道,你肯不肯一道去。
最终两人互相搀扶着,跟在那包袱商后头,离开了王京,换乘了艘船,往更东南的骊州而去,船最终拐入了杨花江,许筠只看到两边都是半荒的农田,看来之前都是肥沃的田地啊,不由得叹息说,战乱对民生的摧残太大了。
撑篙的包袱商则语带嘲讽:“可不仅仅是战乱,这个国家已到了漫长的弥留,等死而已。就算倭奴被赶走了又怎样,不依旧还是满布贱民、奴隶和庶孽的让人窒息的国度?那些呆在王宫里的大人们,总是以为自己才是最懂礼仪和文明的。可殊不知朝鲜早已是最愚昧最野蛮的国家了,它的血早就污秽衰老了,是座东海一隅的大监牢,这些耕作田地的农夫,不是被倭寇屠杀了,就是剃发当了假倭,没人会留恋这里,离王京越远越自由。”
看到这包袱商口出一连串的悖逆之语,许筠和李再荣的面色都发白了,李再荣看看了船,又看了看两岸,小声对许筠道,看来,我们是上了贼船啦。
想要跳船也来不及,两人昏头涨脑地坐在船上,被动地继续漂流,拐过道曲形的荒废堰坝,看见座半圆形的山,有条溪流自个幽深的窟窿里注入杨花江,两岸全是树木,树木间有座颇大的草堂,露出檐角来,那包袱商撑了几下长篙,将船撑到了堰坝边,顺着堰坝走了上去,又回头看着呆若木鸡的许、李:“如何,你们要是怕了,便回去罢。”
“怎地会怕?”许筠身为读书人的倔脾气上来,也三步两步爬上了堰坝,走到了岸边,顺着树林里的道路,来到了他刚才在水上见到的草堂门前。
门上挂着的匾额,叫「无伦堂」。
啊,儒学和王法最讲究天理人伦,这里却叫「无伦堂」,摆明了不将儒学王法放在眼里。
李再荣便更怕了。
坐在草堂里的,是位握着刀的年轻人,目光炯炯地看着许筠和李再荣,就问那包袱商:“你就从王京里找来这二位?”
包袱商笑起来,坐在屋檐下,依次指着许筠和李再荣,将他俩的身份和经历都告诉了堂上的握刀人。
“原来你俩也是庶子。”握刀人说。
许筠便回答说,是的。
“我叫李耕俊,是前咸镜道兵使李济臣的庶子!”那握刀人大声介绍了自己。
“我也是庶子,我叫徐羊甲,我父亲是义州的牧师(管理牧场的官员),我还有个嫡出的哥哥叫龙甲,这种情况很常见吧,嫡子就以龙为名,我们庶子就以羊为名,羊能做甚么呢?大概就是杀肉给嫡子吃罢,我自小就被禁止参加文举,只能背起包袱天南海北的经商,所得的利润供哥哥读书。”包袱商也介绍了自己。
原来,大家都是庶子。
看来这徐羊甲在街上对许、李不是萍水相逢,而是关注他俩一段时间了。
于是许筠就问李耕俊,你要怎地办。
“我之前看到这道堰坝后,觉得能兴修下水利,打渔买盐,靠收获粮食就能富余起来,可天不遂人愿,周围都荒废了,现在我们身为庶子的,功名路走不通,自食其力也异常艰难。故而我对徐羊甲说,不妨舍弃掉人伦罢。既然他们不让我们有正常的人伦,那凭什么我们还要用人伦来看待他们?既然非人,那就索性做些非人的行径。”说着,李耕俊拔出半截刀来,盯住许、李,说道。
“莫非,莫非要当盗匪?”许筠表示我没在圣贤书中学过要怎地当盗匪啊,业务根本不懂。
可李耕俊却说,那倒不必,“听闻有位大明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在全罗南道的求礼立起了宣慰司大旗,并说要用庶孽,颁布了求贤令,我想我们不如去那里碰碰运气。”
一听李耕俊这般说,许筠只想到了一个词汇,「礼崩乐坏」。
大明锦衣卫的军将都能在朝鲜搞宣慰司割据一方啦!
可李耕俊却说,往日中土大宋时,读书人张元、吴昊累举不第,一怒之下投奔西夏,辅佐李元昊,致宋三战皆败,他们既不准我等做忠臣良将,我等便当个如张元、吴昊般的乱臣贼子也未尝不可啊。
乱臣贼子?
要是能再度攻下王京,将削了自己科的李昖的堂皇宫殿给一把火烧了,将他的那些王族宫妃什么的都降为庶孽奴隶,叫他们还尝尝滋味——听了李耕俊的想法,
许筠心中也狂乱起来,他想到之前被那长胡须的罗将殴打侮辱,渴望复仇的怒火就不可遏制地燃烧起来,无法熄灭,“人生在世,有仇不报,枉作七尺男儿。”
“走罢,那就去全罗南道,看看能不能在宣慰司闯荡出来番名堂!”许筠此刻也无伦了,他露出手腕,大吼道,“我家数百年来定居阳川,累世簪缨,通晓典章制度。”
“我略懂文学。”李再荣附和道。
“我会驾船行商,也会养马。”徐羊甲说。
“我懂农耕,懂行军打仗,也会武艺。”李耕俊说。
于是四位庶子当即就把手给互相握在一起,发誓要效仿梁山泊好汉,义结金兰,共同匡扶社稷,清君侧,救朝鲜百姓于溺焚之中,“我想要这个国,往后是金城千里、河山永固,耕者有其田,贫者得其屋,儒者经其世,商贾乐其业......”
而后四位觉得光是自己去全罗南道还不够,又找寻亲友中还有没有同自己境遇相似的庶孽,最后串连起七位来,李再荣大喜,就说昔日有竹林七贤,我等恰好凑齐七位庶子,不妨就叫「七庶党」。
许筠则有别的见解,他说「七庶党」未免格局有限,我等既立下大志,党团的名字也要大气些,就叫「活贫党」,如何?
“好,天下的贫苦庶孽和奴隶,就交给我们来活来救。”李耕俊当即赞同。
数位年轻人花了几日时间,把手头能变卖的家产全都变卖掉,凑了一百多两银子,雇了艘船和几匹骡子,携带了刀和弓箭,日夜兼程,朝那求礼城而来。
这时的求礼,筑城工程已开始一个月了。
高山右近去小西在顺天的倭城工地绕了圈,又回来了,还绘制了详细的「指图」(日本对筑城平面图的称呼)给了高有勋。
都是土木人,高有勋很快就看懂了指图,还提出了几点修改意见给高山右近,叫右近好生佩服,心想:“大明的锦衣卫才华也不容小觑啊!相当于古时侍奉法皇的北面或西面武者。”
于是新的求礼城很快就破土动工,高山右近实际上肩负了「普请奉行」的职务,李直则是「绳张奉行」,具体是高山右近组织规划筑城的人力并且分工,李直则在地面上标出施工区域来,那里是曲轮。那里要掘出深壕来,那里则是殿堂和衙署所在。
“勋殿,其实我有三张新求礼城的指图,一张最为便捷,便是直接将华严寺改修为山城,再在往下的山坡上掘出三个曲轮来,一线并排,这样的话,防御力也会达到臻极,因敌人只有逐次将三个曲轮全攻破,才可能威胁到这里,华严寺;第二张则是利用求礼城的旧址,在稍前的丙方山筑起座新城来,这样能很好利用蟾津江的水运来集合土木物料,落成后也会具备相当强大的防御力,因新城还是坐落在山上的;最后一张,则是直接选择将城池修筑在求礼城旧址上,以新换旧,这样的话,地势平坦,绳张的面积也会达到最大。”高山右近排出三张图式,叫高有勋来选择。
高有勋看了会,就回答说,不如这样,筑城我选择第二张指图,也即是将军事意义更大的壁垒构筑在丙方山上,而后求礼的旧城,可以改修为民众居住的镇邑,以供通商耕作之需。至于智异山麓的华严寺,摆在最后。但也要将其改修为一个可驻屯的小型山城,恰好能同新城互相呼应,这样的话,可保无虞。
高山右近心想,这真的是既要也要更要。
不过高有勋虽然心很大,可他所要求的筑城方策倒不离谱,这三张指图只要遵循合理的顺序,确实能一同收效。
各种工具都是现成的:小西行长在顺天那里立下营地来,各种绳索、斧头、锯子、铁镐等,只要花一笔小钱,都是直接能弄来的,更别说从求礼顺着蟾津江往北不过数十里,就是全罗道的大城邑南原之所在,那里的集市也可互通有无的。
对有勋而言,有了群专业人才来帮忙就是舒坦,高有勋只需要每日接受早请示晚汇报便好,本人和赵光瑛就住在旧求礼城东北角顺着智异山山麓建起的古刹「华严寺」之中。除却两个时辰的视事外,就是同光瑛「淫乐」。
不知怎地,这段时间赵光瑛的欲望特别强。
先前忙于议和的事,确实没有时间,可现在在华严寺稳当下来后,光瑛差不多就是每日都要,寝室里,堂屋中,屋檐下,甚至是后园内,随时随地,弄得高有勋又乐又疲,差不多回忆起那些在朝鲜定州经略衙门官舍内夜夜被光瑛骑在身下的日子。
“哥儿......”光瑛满面潮红,连带脖子和酥胸都是成片成片的,仰面往后,双手撑在有勋的膝盖上,大腿反曲着紧紧夹住有勋的腰,汗珠沿着她的后脖、辫梢还有挤出的后脊沟滚下,不断娇 喘着,连带那紧致的小腹颤动不已,好似好将那有勋刚刚排出的精华自下而上,全部吸入到自己的体内似的。
半晌后,
高有勋走下华严寺山门的台阶,腿都有些支撑不住,摇摇晃晃的。
“哥儿,今晚想吃甚么?”光瑛心疼地扶住高有勋的胳膊,轻声问到,想到得好好给他补补咯。
高有勋没来得及回答,而是顺着山路梯道往下眺望到了正在筑城的丙方山,在那高山右近现场指挥监督,按照李直安排好的不同的绳张区域,将普请的人夫分为一群一群的,一群正在平整丙方山原本起伏的地形,他们削平了整个山头,再将挖出的泥土做成「土垒」,顺着城周堆成斜坡,还有几群在挖掘「堀切」,新求礼城或者说是丙方城按照指图,共有三道环绕城周的横堀,类似中国式城池的护城河,最外面的横堀是要引入蟾津江的河水的,最为宽阔,底部也是平的,方便船只往来运输,而内一层的横堀虽然也会注入水,但宽度却不及最外面的那道,并且底部被着意挖成「U」字形,最底部最深,两侧极陡,攻城者一旦涉过这道横堀。不但容易溺水没顶,而且很难爬上来,就算淹不死,也很容易成为内堀那里曲轮上守兵弓箭和火铳的活靶子。
内堀,是保护丙方城的最后道外围防线,它没有水,但却被高山右近设计为当下日本最流行的「亩形堀」,即将堀挖掘为「田」字形的格子,每个格子都是个深土坑,攻城者很难顺着边沿狭窄的土坑边沿行走攀爬。可若他们滚入土坑内,那里不但会插满削尖的木桩或竹签,还很难爬出来。
在内堀的更内面,用土垒起个更高的基台,四面都是如山般的斜坡,这斜坡便是城垣,城垣可以是土垣也可以是石垣,当然用土垣包覆上石块也是很正常的,斜坡还被纵着切割出「竖堀」来,宛若一条条狭窄的巷道,连接着入内的大门,就算攻城者在外面的横堀和曲轮处忍受巨大的伤亡,推进到这里。那么他们也只能排成一字长队,才能通过竖堀,而守兵只要呆在城楼内,使用火铳,一发铅子射出去,少说能穿刺贯穿两三位攻城者的躯干,此处便被叫做「虎口」,顾名思义,便是攻城时最为凶险残酷的地带,也类似于近现代军事术语里的「杀戮场」。
即便是没有曲轮和城门卫护的「台基斜坡」,也会被掘出一道道放射形的竖堀,攻城者企图在此攀爬时,也只能顺着竖堀鱼贯而上,很容易又遭到上一层曲轮的守兵在板塀后的火力洗浴。
现在高有勋计算了下,手头的火铳数目和质量都不算高,区区三百多挺而已,远远不够啊。于是他向吕宋的甲米地订购了二百挺,又向澳门那边订购二百挺(澳门的葡萄牙商人会外包给粤地的工匠锻造),此外还准备向堺津、奥能登再订购二百挺。这样的话,不但能让耽罗宣慰司的部众有守御能力,还可兼具极强的进攻能力。毕竟在朝鲜南部这样的地形内,手持火铳步伐灵活的步兵能发挥的效用更大。
再让当地的匠作知晓锻造火铳的本领,便更能大规模制备火铳了。
往后有勋将不仅仅满足于有铳,还得要有一支炮兵队伍。
可而今想要有大炮,却有个不小的阻碍。
想到这,高有勋将目光投向更远处,丙方山下激荡咆哮的蟾津江,这道江水水流非常急促,不好直接利用,只能修筑堰坝将其分流来灌溉求礼郡所在盆地的农田,此外因求礼城被山峰环抱,那大宗的物资还是得船运方好,为此的话......
正在有勋思忖的时候,倭丁黄牧走到山门前,半跪下来向他说:“治部少辅的家臣岛左近已来到华严寺下,请求登城来见您。”
没几刻,岛左近就拜谒在高有勋的眼前。
他是个身材瘦削,头发有些斑白的武者,衣装严整,没有穿戴甲胄,但却在外面穿着件阵羽织,上面绣着丰臣氏的家纹。
“为何不是治部少辅的家纹呢?”高有勋问。
黄牧在椴岛期间,大致通了汉话,临时担当了传译。
“这件阵羽织是我在名护屋城乘船渡海来时,太阁亲手赐予的。”岛左近回答道。
“太阁是害怕你会投靠大明的怀抱?”高有勋试探说。
“治部少辅将几乎一半的俸禄给了我,太阁在赐在下阵羽织时,告诫在下不可忘却君臣分禄的恩德。”岛左近微微低首。
高有勋颔首,就说你登上华严寺时,想必看到丙方山那边正在筑城,足有一万人力,大部都是假倭,这批人现在虽为我所用,可最终还是你家治部少辅的部众,派你渡海来担任教习,实则是为治部少辅训练精锐。
岛左近便将头伏得更低,说我必将自己毕生的兵法,倾囊相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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