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248节
“哪有如此作恶的神灵?”高有勋当即对菊子夫人说,“倭人信奉的这些神,简直就是邪神恶魔!”
菊子夫人脸色微变,虽然她是切支丹,可在日本,胆敢这般叱责神灵的人还是极少的。于是她若有所思,喃喃道:“平相国倒也如勋殿这般说过。”
当年平相国清盛欲在福原筑一岛为泊(大港),开展宋日贸易,使往来船只无倾覆之险,可结果工程因为风涛冲啮而不断垮掉,长久不就,公卿们商议,要立人柱祭祀方可,可平清盛却认为「人祭乃是罪业」,没有答应,而是将佛经刻在一石柱上代替人柱沉海,福原大港既而大功告成,而那座岛便也就此叫做「经岛」。
“那平相国不允人柱,当真算是英雄!”高有勋评价说。
“哥儿你也是英雄。”光瑛默默在心底竖起大拇指。
菊子夫人低下头,也是这般想的,只是犹豫没有说出口。
高有勋将纸放下,说我的秘方,就是用新的架桥办法(我能做科学分析),绝不是什么人柱,菊子夫人你可以安心的。
“伏愿勋殿能将恩泽延广到整个全罗南道,也建起不亚于平相国的勋业,往后无论筑城建桥还是开掘大泊,都将诸般顺利。”大喜过望的菊子安心了,合掌对有勋说了真情实意的祝福。
高有勋点点头,而后突然反问菊子道:“莫非是那雷米乔修士让你来的?”
菊子被问这么下,有些诧异,便也只能承认。
“你难道是替罪羊嘛?”有勋看起来对雷米乔这般行径颇为恼怒。
菊子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静静拜伏。
“你不如改信罗祖教,罗祖教可没有让无辜者替罪的行径。”高有勋劝道。
这也是地中海地区的老信仰咯,别说基督教有替罪羊的说法,早先古雅典就有这样的习俗,城邦会供养两个贫穷的孤独者,最好是一男一女,待到来年庆祝感恩节也即Thargelien时,城邦的人们便会将这对男女用无花果枝叶打扮好,可别以为这是对他俩的祝福,只是因为他俩在城邦的眼中就是祭品,接下来城邦里的每个人都会举起无花果树的枝条当作鞭子鞭打这男女,强迫他俩游街,在音乐声中他俩承受了所有的罪孽、不洁和过错,聚集城邦所有的罪业即Miasma后,这对男女将被带出城邦,推下山崖,或活活被烧死,遗骸抛入大海而消失——全城邦的人欣喜相告,他们相信这对人祭代替所有市民承担了罪责,现在我等都又是无罪之人,于是继续物色下一对「祭品」。
听到有勋叫她改信,菊子脸色大变,赶紧仰面,请求上帝的原谅。
“哥儿,别多此一举!”光瑛有些不高兴。
你是罗教佛娘的「门弟」我是「门娣」,你号普定我号普妙,要
是这倭女也掺和进来的话,那可怎么得了?我招弟招弟,是要给哥儿生儿子的,可不是招寡妇的。
高有勋想想也是,就说蟾津桥的指图我这几日来绘制,马上交给高山右近去办便好。
“哥儿,这濑川夫人的封邑也该定下。”光瑛语气表面很和善很为菊子夫人着想,可实则就是要快些把这切支丹寡妇给撵走,越远越好。
“我尚是戴罪守寡之身......”菊子夫人表示起码等蟾津桥竣工,那时论功行赏,受赐封邑才算是合情合理的。
“濑川家的,我兄长还有嫂嫂都算是死在你们倭人手底的,别管倭人是信佛的还是切支丹,都没甚么区分,都沾着我们亲人的血。”光瑛义正辞严,菊子夫人默然低首,接受着她的呵斥,“可为了哥儿的大业,甚么仇恨我也能放下,你的丈夫确实亡在平壤城附近,希望你也能放下,现在不用多问蟾津江桥的修筑,你也做不好的,快些去受封垦田,当好哥儿的藩屏方是正经......”
光瑛正滔滔不绝时,李尔瞻、金介屎就到了华严寺。
和这二位一起来的,还有许筠等七位庶子,他们在南栗峙主动向李尔瞻袒露身份和想法,“那便一同去。”李尔瞻倒也爽朗。
毕竟都是在李朝治下屈身难伸的。
李尔瞻来交给高有勋的,便是光海君给予的旗号,在全罗一道,高有勋可制兵杖、可募兵、可屯田、可委任下吏、可造船,当然也可征伐不从。
“好,这真的算是双喜临门!”高有勋万分高兴地对李尔瞻说,那这样我也暂且将熊津或是耽罗宣慰司的旗号给匿藏起来,都说那努尔哈赤在佛阿拉城也藏得很好啊,出门进门都带着鼓吹的,可对着明朝却依旧装作忠诚牛马,往后我在全罗道,将继续奉光海君和宋经略的旗号行事,这就是我大明太祖的故智。所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是也。
李尔瞻则谄媚地说,光海君让我给您带个话儿,只要是能帮光海君脱得党争牵累,保住全庆幕府和三手军,全罗道任君自取。
“明白明白......”高有勋而后便小声同李尔瞻筹划起来。
旁边的屋室,隔着扇门,金介屎盘腿坐着,手指捻着烟嘴,好像能听到有勋和尔瞻的谈话似的。
没来及离开华严寺的濑川菊子,则坐在同金介屎对角的角落中,静默不言。
光瑛则坐在二人的中间位置。
“这是你家哥儿新纳的倭女?”良久,金介屎回过头来,打量了身着黑衣的菊子番,问光瑛道。
“一介败将的遗孀而已。”光瑛语气还有些不屑。
“小心这倭女,不晓得多少男子好这口味。”金介屎提醒道。
“那光海君看中你甚么?”
“君殿也是可怜人,除了我,他实在无人可以推心置腹,这便是我亲自跟李尔瞻出来串联的缘故。”金介屎言简意赅,意思我不但是光海君的情妇,还是他的辅弼,更何况,“我是知道君上也是光海君父亲的底细的,朝鲜啊,还是交给光海君会更好些。”
“你认为哥儿会支持光海君吗?”
“说起支持光海君这桩买卖,你家哥儿稳当不赔的。”金介屎说到这,忽地表达出对光瑛妹妹的关怀来,切声问道,“你还没有身啊.....是不是特意用了翠翘秘术来避孕的?”
光瑛摇头。
金介屎啧啧两声,换了个姿势盘腿。就说,那你的姿态还是不对啊,你这丫头,别小瞧了翠翘秘术啊,稍有做得不到位的,便会功亏一篑啊。
“还望姐姐指点。”赵光瑛果然被说动了。
金介屎就说这妊娠啊,时辰、姿势、心情都得调理好咯,缺一不可,你看啊......
高有勋和李尔瞻在外堂大谈,金介屎和赵光瑛就在抱厦处小谈,许筠、李耕俊等在外院客舍暂且等候,只有濑川菊子百无聊赖,开始闭眼小声诵经。
噔噔噔,又是黄牧草鞋踏在院落地面的声响,“勋殿样,小西摄津守的使者到来,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您。”
“如安,哦,这真的是一份厚礼啊!”当高有勋看到小西飞指挥夫丸们将两大口箱子运进,里面全是闪闪亮的金判后,说这是摄津守(实质是太阁)给您的赠礼,希望双方以后和平相处时,不由得大喊道,这真是三喜临门啊,“哈哈哈,今天最高兴啦!”
先前光瑛还担心藏银快告罄了,这不,及时雨就下过来了嘛。
“勋殿,还有第四喜呢。”小西飞鞠了一躬,而后让到侧旁,让高有勋的视线看得,一位披着华美的丝绸外裳内里是小袖的可爱贵家少女,面若银盘,口如樱桃,两腮被黑亮的切发遮蔽,迈着细碎端庄的步伐,登上堂来,对着高有勋盈盈拜倒,“失礼了,小西茱莉娅拜见勋殿样,以后叫我阿泷就好。”
整个佛堂的气氛突然安静,高有勋背后的那尊佛像开着眼,神情有种“随便你们罢,基督徒、罗
祖信徒、佛教徒,统统都来罢”的无奈喜感。
光瑛蓦地半起身子,手都摁在锐刀上,全是警戒姿态。
金介屎吐出口南蛮草烟圈来。
濑川菊子夫人似笑非笑下,继续捻住念珠,心底盘算着:“总算能回去咯,「清酒」还在家中等着我喂饭呢。”
“啊,这位是?”高有勋满脸困惑,问小西飞道,这哪来个什么茱莉娅的。
第121章大同之器
“勋殿,请允许我介绍,这位便是摄津守的爱女,受洗名叫茱莉娅,家中都唤她奥塔,也就是阿泷。”小西飞娓娓道来,“太阁和北政所都非常喜爱阿泷,视若己出,这件带着桐纹的裳便是太阁赐予的衣物,太阁说了,为加深两国邦交,也是害怕勋殿远隔家乡而寂寞,故而送茱莉娅来与勋殿作伴玩乐。”
“啊,这就是银弹加肉弹咯,看来秀吉猴子是铁了心要拖我下水。”高有勋这就懂了,暗忖道。
“勋殿,小女子不才,也习得和歌、插花、茶道、舞蹈等诸般技艺,想必不会叫勋殿无聊的......”小西茱莉娅自我介绍着,自小袖里伸出的小手又白又可爱,因有勋不懂日语,满脸胡须挎着倭刀的黄牧继续跪在外面廊下,一板一眼地跟着茱莉娅的话语棒译,这时茱莉娅抬起眼来,想将这位传奇男子给看仔细,闪着小兔子般的黑眼珠,而后却愣住了。
“奥塔?不知道?还真的是傻乎乎的名字。”金介屎笑出声,意思倭人取名还真的古怪。
“倭贼竟如此歹毒......看她小小年纪便这幅淫乱模样,就这样盯住男人不松!”光瑛简直是怒从心起,竟然觉得菊子夫人都贞淑许多。
李尔瞻轻咳两声,意思是还有事吗,没事可以让我离开嘛。
菊子夫人的神态差不多也是这意思,可不敢说出来,害怕被有勋反悔作成人柱。
“我的脸上有甚么?”高有勋也给茱莉娅盯得不好意思,摸摸腮帮和嘴角,问。
“我的脸上有甚么?”黄牧转向茱莉娅,翻译出来。
“啊。”茱莉娅赶紧低首,连说没什么。
“勋殿你的面色有些差,按照医理而言,是纵欲失精过多的表征,我可以帮你调理。”这话,有分寸感的茱莉娅是不能够在如此广众处说出来的。
高有勋想了想,就说那便请如安将小西茱莉娅暂且安顿在华严寺圆通殿,委屈了,这座寺庙在倭乱刚起时被焚毁过,现在正在重修中。
“哥儿!”待到众人离去后,光瑛实在忍不住,来到有勋的面前,“你这样的话,光瑛可如何能回报二位主母的托付呢?”
这时的赵光瑛已晓得抬出主母来当大旗咯。
“瑛妹你真当我贪念美色啦,我当然晓得这位阿泷是平秀吉送来的肉弹,外面还裹着层糖衣,可你想想,我为何要收关酋这些金判呢,那关酋秀吉送我这些金判,是想让我腐化堕落,忘却大志,甘心当他手中的棋子。可对我来说,马上开掘木浦大泊,孝敬天子陛下,哪里缺得了银钱呢。那摄津守多半是派这阿泷来刺探情势的,所以我才将计就计的。”
“如何将计就计?”
“瑛妹,马上我是要取光州、罗州直至木浦地的,小西摄津守的顺天,还有那福岛的望津,都在求礼不远处。若他俩自背后来袭,岂不是前功尽弃?故而稳住阿泷,便是稳住平行长和平正则这二位倭酋。”
小西行长要打丽水,害怕有勋背刺。
有勋去打光州和木浦,同样害怕小西行长背刺。
所以小西茱莉娅才成了某种程度上沟通的纽带。
“原来如此......”光瑛有些不好意思,而后对有勋拜倒,“哥儿都怪我,我心底只有儿女私情,没看到更深远的地方。”
“好啦好啦,瑛妹你始终侍我身旁真是劳苦了。对了,还有那几位从王京赶来的庶子,我差点都忘了接见了,这可不符合周公吐哺的礼贤之举啊,你去将他们给引到这觉皇殿来罢。”
一番话又说得光瑛内心不安是烟消云散,高高兴兴去客舍召庶子们登殿咯。
“喔,是女子啊,真的是奇女子啊,原来宣慰司使高帅连女子都会重用的啊。”当见到挽着高髻的光瑛来请并在前面带路时,许筠和李耕俊更是兴奋异常,觉得求礼郡真是个物尽其才人尽其用的好地方。
“我明制度多沿袭大元,于边陲紧要处置宣慰司,抚绥远近,全罗道求礼乃南三道咽喉之地,别无屯戍军马,其地方土脉膏腴,恰是屯田之处,我为大明天子屯田镇遏该处,足以静谧三国军势,以待和议大成。”面对着头都不敢抬起来的七位庶子,高有勋先是说了自己这个宣慰司的来由,绝不是什么草头王啊,而是制度和局势所需。
至于明廷颁发给本宣慰司的信符和金字红牌,那正在途中。
而光海君的全庆幕府颁给的符印,则已经有了。
随即高有勋直接指着许筠和李再荣,说你
二人说自己精通汉文文学,便为宣慰司都事官。
又对徐羊甲等说,你也中过第,可因身为庶子,不得居在馆阁之中,便只是被授予海美县监这样的微末小官,而后又当上包袱商,可谓农政商都有经验,现在你可为宣慰司的经历官。
至于李耕俊,高有勋说你有武艺傍身,可为宣慰司千户兼捕盗官。
诸位大喜,这下再也不用沉沦落拓,直接便能负责宣慰司的实务,职掌机要、警卫,更关键的是高有勋还对许筠说道,“来年便直接在全罗道开科取士,不分嫡庶。换言之,在全罗道即可废除对庶孽的禁锢。”
这道话仿佛道雷电,震得这七位庶子手脚都在激动发抖,对着高有勋的靴子直顾叩首,是泪流满面。
朝鲜的庶孽制,论起直接起因的话,便是因所谓太祖李成桂废长立幼所引发出来的王室内乱,论起根本原因的话,还是因执权的两班贵族因国家资源有限而选择了「内部自我淘汰」,再加上儒教的「名分论」作用,对庶孽的禁锢政策愈发严苛,将相当数量的两班庶子作为「中人」阶层分化出去,以至——“宗亲及各品庶孽子孙,不(得)任显官职事。”
这时,在七位庶子的环绕下,高有勋坐在榻上,板着手指说:“朝鲜国自上而下,分为两班、中人、良人和贱民四等,其中两班位置最高,优免特权最多,即文武两班,也叫龙虎两班,文举曰龙榜,武举曰虎榜,最后是僧多粥少。故而严嫡庶之分,兄弟虽同行,庶兄弟只得行在嫡兄弟之后。兄弟虽同坐,不敢并坐,又庶孽子孙不得赴文科、生员、进士试,所任的官品也有限制,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啊。你等庶孽子弟多任在司译院、观象监、典医监、内需司、图书署、算学、律学,总算是掌握了真正经世致用的学问,这也是你们能和两班嫡出叫板的底气所在。若你等只和那群两班废物一般只看经文的话,宣慰司如何要用你等呢?不知你们希望何种手段,来废除对庶孽的禁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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