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249节
这实质是高有勋给在座的七位,出了通题目。
其余六位都把目光投向李再荣,这里的文学道行就属他最高,而李再荣事前也没想到会有策对啊,诚惶诚恐地拱起袖子,有勋就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
“学生冒昧呈言,不妨徐徐许通庶孽,平时所言庶孽,乃是庶加孽,也即娼女、婢女所出,不齿于诸类的,可士大夫有亡妻而不更聘娶,或妻存而无子便求娶良家处子为妾者所出,该是庶子,而非庶孽,可许赴文武两科,或生员进士试,以通仕路,只暂不授清、显、重职。另外,为杜绝庶孽乱名分毁大防,必须要庶孽子孙居家能循礼守分、笃行孝悌。而后再由嫡兄弟、伯叔父或家门尊长保勘结状,才许录名。这样的话,庶孽必人人自爱其身,勤学饬行,不再如先前之自暴自弃,对国家人才所需也可补助......”李再荣便徐徐道出自己的想法来。
高有勋很有礼貌地听完后,笑了笑,对李再荣说:“李生你不该来我宣慰司衙门的。”
“学生惶恐,不知该......”
“你该去王京大殿门前,把屁股抬得高高的,跪拜地面,对李昖哀声求告才是。”
这话将李再荣说得面红耳赤,口结舌僵。
“在两班嫡出的眼中,你说自己是庶子,他是庶孽,硬要自己分出个泾渭来,以乞两班怜悯,这般做,谁不知你骨头是个软的?骨头软了,永远都任人拿捏,这许多年来你还不懂嘛。若是你家君王和两班肯通庶孽那早就通了,还用得着你来说?”
李再荣额头上汗珠滚落,被说得窘到不晓得说啥才好。
此刻许筠的眼前又浮现出那日在差备门前遭罗将和宦官羞辱的画面,不由得按捺不住那股无名火,便径自喊出来:“杀他一批嫡出,那便许通咯!不许,便再杀一批,直到杀到他们不得不许为止!”
这下,别说李再荣了,就连李耕俊和徐羊甲都用惊讶的眼神看住喘着气的许筠,好像从不认得这家伙似的。
许筠眼神发直,说完后只觉口干舌燥的,胸口剧烈起伏,可算把憋在心底的给宣泄出来啦,便用袖子擦擦腮帮,咽了口吐沫,咕噜着。
“哈哈哈!”高有勋听完许的话后,大笑起来,这觉皇殿上的佛像似乎都在摇晃着,“许生说得才对,你费尽唇舌,给那群两班告诉利害,劝他们道,屋堂已然失火,再不灭火就要烧死自个,可谁个肯听来?他们只会嘴巴一张,说甚么有国有家,大防便是不能陵越。否则以庶逼嫡,以贱蔑贵,则国将不国家不成家,还会说甚么,国法已立,上下相安,其来已久,祖宗世守而不失,轻改旧章的话,大患便会大起。照我看,不但要用庶孽,还要用贱民,谁是贱民?在朝鲜连水师子弟兵都是贱民,就靠这个祖宗世法和倭贼厮杀?难怪假倭层出不穷。你们说,你们结了个党,叫活贫
党,照我看,贫苦照你们这套是救不得的,想要铲平贫富和嫡庶实现大同很简单,就靠它便行。”
言毕,高有勋伸出胳膊,握起靠在榻边兵栏中的一杆鸟铳,“它就是人间大同的利器!”
接着高有勋将鸟铳给举出,示意七庶子谁肯接过。
李耕俊和许筠几乎同时伸出手来。
高有勋扬扬下巴,叫许筠,“你拿去,在庭院内且放一铳,对着那梵钟。”
许筠调整好呼吸,将鸟铳握在手中,快步走出觉皇殿下,在前方的山门大院内,凸起座阁子,悬着口大青铜梵钟,壬辰倭乱起后,华严寺僧人将其取下,用布包裹好,埋在后山里,待日军退走后才起出重新悬上,牌匾上还写着「梵钟阁」三个大字。
那黄牧帮许筠将火药装好,铅子捣实,还用汉话告诉这举人道,那环形的便叫照门,眼睛透着照门瞄准了打,还要记着,将鸟铳后把贴住腮。
许筠深呼吸,沉下心来,照着黄牧交代的程序,都做到了位,顺着照门,默念三下,便扣动扳机,那被带动的龙头夹着的火绳叩下,烧着火药,一声脆响,许筠不禁肩膀抖动了下,瞬息又是嘭得一声,一团烟雾砸出,又随风飘散,那梵钟微微晃荡数下,嗡嗡作响。
“勋殿样,这人操练铁炮还真的是一教就会啊。”黄牧看站出来看的高有勋,便低声说道。
“不然为何要用科举叫这些人皓首穷经呢?读书人学会放鸟铳射箭的话,可比那些胸无点墨的丘八要厉害得多,那群丘八啊,连戚少保教起来都费劲。”高有勋抄起袖子。
听到戚继光的名号,连黄牧都肃然起敬,那勋殿说的这话自然没错。
其余的六位庶子也都跟出来看。
只见许筠将鸟铳竖在一侧,看着铅子射到梵钟的威力如斯,震荡智异山满山满谷的鸟儿乱飞,又看了看鸟铳,才领悟了高有勋的那句话:“它就是人间大同的利器!”
“还有百出先锋炮呢,甚么时候制备出来,许生你再试一试,道理领悟得便会更深一层。”高有勋立在阶梯台上,对着许筠说道。
“请让我这个宣慰司都事官去西边的郡县去清丈均田,必然不负宣慰司使大人之托。”许筠回头,冲着有勋求道。
黄昏时分,圆通殿内的小西茱莉娅正在抱着本标出发音的汉文书在看着读着,这座华严寺的条件确实不能说好,简直可以说徒有四壁而已,茱莉娅却安之若素,点好了带来的熏香,倒也自得其乐。
外面的侍女说,勋殿来了。
茱莉娅赶紧将书放下,上前几步,在高有勋走到门廊时便迎着跪下行礼。
高有勋连说无需多礼。
接着两人隔着段距离互相坐着。
茱莉娅就取来笔墨,在纸上写了行汉字,推送给有勋:“妾身能写,不能言。”
高有勋点头,便也写下行字,返给茱莉娅:“告于摄津守,勿忧,求礼、顺天各守界限,互不为害。”
“太好了,这样的话,养父也总算能安心了,那作为两家修睦的象征......”小西茱莉娅心中燃起了股神圣的责任感,就抬起手,解开了小袖的衣领。
“啪。”转眼间,茱莉娅的手就被高有勋举起的白竹扇给打住。
就到此为止罢。
高有勋点点头,便离去了。
“哥儿。”走出圆通殿,光瑛先是回头看看殿内的烛火和人影,而后转身快步跟上来。
“看来近期倭贼会有大的举动,当真是天赐我也。”走在前面的高有勋说道,而后他脚步放缓下来,望着星斗下的梵钟阁的轮廓,“激烈的争斗,就在眼前了。”
“清酒,清酒.....”丙方城边沿临时栖居的屋舍内,菊子夫人将自己的晚饭匀出部分来,在门扉处摆好后,轻轻呼唤道。
清酒,实是只白色的猫,它听到菊子夫人的声音,便顺着墙头走过来,立在星辉下,皮毛宛若镀上了银色,眼瞳在这个时辰圆成了卵形,好像个精准的时钟,它望着在院子内的菊子,喵呜了两声,又舔了舔胳膊,才优雅地跳下来,将头埋在盛着食物的盘子内,有条不紊地吃起来。
“猫,真的是怎么都看不厌呢。”菊子难得出现了笑容,对二位侍女轻声说道。
在她们身后的箱子上,还供奉着木刻的圣像,供品不是面包和葡萄酒,而是日本所产之物,米和清酒。
「清酒」,这也是白猫得名的由来。
“城中都说,这只猫是日本的,说是萨摩的兵库入道大人渡海带来的,在军队过求礼时逃入了智异山内,不知怎地又出来,与夫人您缔缘。”
“不是缘,是主的旨意。”菊子纠正道。
“我不会改信的,绝不,哪怕是主都抛弃我也不可能,别说是勋殿。哪怕是那平相国复生,熏天的权势如山也不会让我屈从。主啊,请听到您女儿的心声罢,我将永奉戴您为父。”而后菊子仰望着清冷的月,在胸口画了个
十字,默念道。
“兄长,看,好大的船队,是朝鲜人的!”自泗川刚募兵完毕,准备启程返回求礼的岛左近,见到弟弟勘左卫门接连跃下几叠岩石,如此对自己喊道。
第122章借伞
岛左近爬上岩石,通过松树枝条间,看到月色和龙门洞间的水面上,确实出现许多艨艟的黑影,几乎没有挂帆的,在这种汹涌激荡的潮汐中帆是毫无作用的,每艘艨艟的两舷都如蜈蚣之足般伸出一根根细长的摇橹,奋力前行,每艘船船尾耸起的楼亭「将台」都挂着旗帜,显然是朝鲜南三道水师的认旗,旗帜中央的圆圈内书写着各自指挥官的姓。
“差不多有三十艘以上的板屋船......大概全是向唐岛(巨济)去的。”岛左近凭借着超凡的视力,点出了这支船队的大致数目,而后他最疑惑的是,泗川这里作为监察朝鲜丽水营地的要害处,岛津居然都没有一丁点的措施嘛,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朝鲜水师排成一字长蛇阵,在狭窄的咽喉海门通过?
毕竟日本和朝鲜的战船都是近海出动的。与其说海战是以海洋为战场,不如说是沿着陆地和岛屿为跳板在战斗。
“勘左卫门,你带着这批隼人去求礼城,我且跟着朝鲜人的船队看。”言毕,岛左近就朝着船队黑影前行的方向,三跳两跳的,背影消散在海边的黑暗之中,这位也将此视为兵法修炼的一部分,这个年代海边的湿地、滩涂、乱石和暗流,在黑夜之中会变得更加恐怖。
海涛之中,李舜臣立在左翼队列的座舰将台正中,披挂齐整,手中握着如弓般弯曲的藤策,另外只手握着佩剑剑柄上,胡须被海面上吹来的风和雨点搅动,船只下舱内摇橹的号子声,夹杂着汹涌不安的水声,涌入他的耳中,四面排满了燕尾牌,竖着各种武器,弓、镗耙、长矛还有胜字铳等,在将台下的船舷和甲板处,站满了整装完毕的水师将士,这都是李舜臣经营多年积蓄起来的心血,望着海岸和岛屿还有前后方僚船悬挂的指示灯笼的点点光芒,他的内心正处于前所未有的摇摆迷茫之中。
这次海上截杀平秀次的行动,元均给出的底气,就是日军内部卧底给出了情报。
此外,元均在出动前还召集各船的军将,说沿途的顺天、泗川不用担心,而今倭贼内部急剧不稳,都说平秀吉老来得子,和其养子关白平秀次的矛盾陡然激化,这次驱逐秀次来朝鲜,实则就是要剥夺他的继承权。故而前线的日本大名都人心惶惶,莫明所归,那平行长还有石曼子(岛津义弘,石曼子是岛津的汉化读音)都会袖手旁观。哪怕平秀次遇险都不会来救,关于这点,朝鲜在其内部安插的间谍,都给出了「安心通过」的信息。
“这简直就是标准不过的反计,是我们中计了啊!”李舜臣此刻的内心波澜,比海上的风还要猛烈,“一场必败的战役,真正将军需要考虑的不是如何反败为胜,那样会输掉最后的本钱,而是要想着如何保住本钱去翻本。”
此刻,李舜臣的目光稍微扭了下,看着两艘同样在劈波斩浪的龟船,啥是最后的本钱,这二艘便是。
没多久,前面的板屋船渐渐慢下来,摇橹的号子沉寂了,整支船队陆续抛下锚,停泊在一处小小的港湾里,李舜臣看见,港湾的左右都是山,“为何要停下!?”他不由得大为疑惑。
似乎是前面有艘板屋船不小心搁浅,元均担心夜航危险,便临时下令找寻到这片港湾避风停泊,待到日头出来后,再向巨济岛进发不迟。
最终李舜臣还是不忍心坐视朝鲜最后的水师菁华遭殃,他跳上艘舢板,找到元均的旗舰,请求元均要不继续上路,要不就返航丽水。
“混账!”元均甩着藤策,将将台边沿的栏杆抽得啪啪啪作响,连珠炮地叱骂下面的李舜臣,说他是在扰乱军心。更何况你现在只是个从军效用的「白衣」而已,居然敢顶撞原州元氏出身的我,现在立刻滚回你的战船上去,否则我将你就地正法。
朝鲜的水陆军队在壬辰倭乱里都不约而同地达到了抽象的巅峰,就拿陆军来说,那位在咸镜道曾是李舜臣上级的李镒,就多次以「惑乱军心」为理由,将前来报告日军动向的侦察兵在军旗下斩杀,非常荒诞:侦察兵是你派出去觇侯敌人动向的,然后回来报告,反被你给杀掉了,到现在也不知道李镒之流是抱着何种心态指挥军队去参加战争的。
水师看来也不遑多让。
“完了,可决不能叫它全完了。”回到自己座舰的李舜臣,暗自叹息道。
当黎明的光开始铺开在海面上,肥前国名护屋城下港湾是热闹非凡,穿着各色鲜艳衣装的大名、公卿还有僧侣人头攒动,各种旗帜、印物则是琳琅满目,他们在此见证「日本丸」御船的首航壮举,在一通祈求神明宗像三女神庇护的舞蹈仪式后,庞大华丽的御船缓缓入水,而登上船的正是
现任日本关白丰臣秀次,还有他成群的妻妾和家臣们,还有许多装着金银财宝的箱子,秀次穿着的是公卿的装束,桐纹束带,足踏着浅沓,头戴垂缨冠,是踩梯子,一步步上了「日本丸」的甲板。
赶到名护屋,几昼夜监督日本丸御船工程的石田三成,此刻正立在梯子的旁侧陆地上,对秀次深深鞠躬。
而在名护屋五重天守阁的最顶部,秀吉站在那,他矮小的身影被瓦当屋檐给遮挡住了,只剩双眼睛,在俯瞰着下水的日本丸。
“孙七郎!我的旗印,还有日本丸,全都给你,你能代替我前往朝鲜指挥一切真的是太好了。”就在一个时辰前,秀吉在天守阁接见了秀次。
随即,秀吉还煞费苦心地将朝鲜南道各处倭城和配备的大名,各自的部众人数,都在地图上指画给秀次看,秀次满脸都是「我懂的」的表情,可秀吉还是不太放心的模样,又抓住秀次重臣木村重兹等人的手,一一细心叮嘱他们,到了朝鲜该如何辅佐好孙七郎,在场的其他大名无不动容。
“此等骨肉间的至亲之情,简直可以说是感天动地啊!”独眼龙伊达政宗慨叹道。
旁侧坐着的德川家康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这位权大纳言,身材宽胖,年轻时不失为一介勇猛的武士,现在年纪大了。反倒显得面容格外慈眉善目,细心的他察觉到,追随丰臣秀次去朝鲜的基本都是关白的近侍众,而被派去担当秀次宿老众的诸多城持大名,几乎都没有到名护屋来。
在丰臣体系内的大名行列,首位肯定是清华、羽林,再下是国持大名,即那批领地占了半国一国的雄厚大名,再下面就是城持大名,这些多是追随织田信长、丰臣秀吉一路征战后才出人头地的。而对现在的关白秀次来说,他早期的家臣团,多是三好氏遗臣,称为「若江八人众」。毕竟秀次曾继承过三好氏的家名,叫过「三好信吉」,不过当秀次被选为秀吉的继承人后,秀吉自然要派出自己的重臣去担当秀次的宿老咯,而且这批城持大名的封城,多集中在三河、远江、骏河这三国,也是日本的东海道走廊地带,连接关东和京畿的枢纽:
田中吉政,三河冈崎城城主;
中村一氏,骏河骏府城城主;
堀尾吉晴,远江滨松城城主;
山内一丰,远江挂川城城主;
渡濑繁诠,远江横须贺城城主。
这群城持大名个个对丰臣忠心耿耿,这次高丽之阵也被免除军役,只需在各地领地给秀吉造船,这次也不用随秀次出阵,他们就像道坚固的防火墙般,隔绝了德川氏和京都间的通道。
而骏远三,却被德川家上下目为故土般的存在。
可想到秀次马上就要坐着日本丸御船出航朝鲜了,家康此刻露出了会心的笑,在场没人知道他在笑什么,只以为秀吉和秀次在笑,大纳言也跟着一起欣慰。
“就孙七郎在小牧长久手里的表现,很难指望他在朝鲜能做得更好。”家康在心底盘算着。
在这个天守阁内,只有德川家康实打实地与年轻的秀次交过手,小牧长久手会战。
而这次会战,也可算秀次唯一的实战出阵,却能用狼狈失态来形容。
那时他还叫三好信吉,是会战里单独统率别动队的大将,结果在白山林遭到神原康政和大须贺康高的奇袭,全军如雪崩般败走,备受秀吉信任的木下祐久兄弟殿后战死,慌不择路的秀次连坐骑都丢了,徒步逃走。据说在逃路时见到自己的新家臣可儿吉长,便叫可儿吉长将马让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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