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26节
“你这王八蛋!”申皮匠挥舞棍子又冲来,却被劝架的三人给拦住。
凝绿轩里其他住客,纷纷打开窗户,要一看究竟。
王钟急忙
把皮匠拉进书斋里:“说,你要怎地?别胡乱叫了。”
“我夫妻好心好意看了你的招贴,来租住你家房子,谁想今晚我老婆就被你家少爷奸污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拿来!不然就拉你家少爷去见官!”皮匠气势汹汹。
王钟只能说,你家在这每年租金五十两,让你家免费住宿三年行不行。
“立字据来!”皮匠把腿往凳子上一踩。
“走,现在就走。”南京的雨依旧很大,高有勋顺着街边挂着的残灯,硬是和华玮找到泊在秦淮河畔的那艘火食船,对着已睡下好久的船夫们喊到。
船夫个个都饮了酒,外面下雨,都横七竖八地卧在棚下和舱内,高有勋喊了几遍,他们才探出头来。
“你是船厂作头,惯常会撑船的,你领着他们。”高有勋把行李扔到船上,又把华玮拉到船舵处,说。
大雨滂沱,丝毫没有停的意思,秦淮河的河水瞬间就满起来,这个天气本不该行船的,可一有华玮掌舵,二来这火食船又是百料的,区区秦淮河的水量还是不用放在眼里的。
高有勋则伏在船头,看着外面的态势,心中却担心着在泗州的家人和乡里,只求这片雨云在南京城下下便好,暂时别移到泗州那边去,可当船进了长江后,高有勋的心胆就越寒。这雨,好像覆盖了整个江淮大地,并且也没有风,就是发了狂般落雨,他娘的也不晓得到底怎么了,明明这么多天来始终风和日丽,这一晚过后就如共工撞折了不周山似的。
刚才出现赤红蛇的噩梦,让高有勋心提到嗓子眼,在船舱内坐立不安,又觉得梦里殴击大蛇的右胳膊隐隐作痛,挽起袖子一看,小臂上赫然有道虬然的红痕,就像创口般,不禁更加心惊。
船行到镇江时已断炊,好在火食船上挂载着艘小的蚱蜢舟。当即就让船夫划着舟,至西津渡那里买来些吃食,继续赶路。
这长江水面比来的时候宽了差不多两三倍,镇江焦山、金山被淹成了岛,可扬州处的漕运口,江南各地解来运粮的船只依旧多得不可胜数,把守关口的兵丁已经不放民船和商船入运河。幸亏高有勋还有封兵部的勘合,火食船才得以沿着运河继续循循北行。
可漕运这条路,去往京师的船只汇聚极多。和堵塞没什么二样,急得高有勋都要流下泪来。
“小五叔,船不用走到淮安,高邮北面湖泊河涧串得和珍珠似的,现在水势涨这般大,早就和淮水泗水连成一片,我们打那里去泗州,可以节省一半路程。”一位船夫提醒道。
“好,就这样办!”
雨依旧在下,这些天一直在下,始终不停。
高有勋的心,则反复在绝望、希望间来回摇摆撞击。
火食船拐出漕运,沿着渠渎进入高邮地界的水面,整个高邮西面,也开始哗哗啦啦落雨。不过比南京、镇江要弱,高有勋累得坐在舱内,可心中也稍微安定下来。
泗州城里,此刻还只是落着缕缕的细雨。
高祖辉呆在自家中屋里,等着南京城那头回信,万历爷迟点帘内官的事他也听商贾提了,心念两个孩子估摸非得过了九月才回,“明天就去胡裁缝家,叫莺儿不用着急整治菜肴,这个姑娘心里就记着我家勋儿回来后到她家吃酒的事,呆痴掉了。”
想到这,高祖辉心里还是高兴的。
小北门的胡裁缝家中,胡莺儿正坐在厨房里,切着热气腾腾的羊肉,旁边摆着的是一堆消梨,还有瓮糯米酒。
“我的儿,你这是要做甚?”莺儿娘进来后,问。
“做羊羔酒。”莺儿头都不抬,脸颊红扑扑的。
“是给小五叔喝的?”
“人家说了从应天府回要来作客吃酒,到时半点准备也没有,那不是要丢丑。”
“我的儿,你给小五叔喝羊羔酒也算不得甚,去旁边正春楼买两瓶来,一钱六分银子的价,可你买这些羊肉还有酒,还得赔上自己刺绣的功夫来做酒,三两银子都不止了。”
“正春楼的羊羔酒也配给小五叔喝?”莺儿发了怒,她娘立刻吓得不作声,只能嘀咕着这八月天还是有些热。要是你小五叔在金陵顾着玩耍,迟回来个一旬半月的,酒就得坏。
“他说回就会回,他自己说的,天上滚雷下刀子他也得回......他要是不回,这羊羔酒馊了不打紧,我咒他头上长驴耳朵。”
莺儿刚说完,泗州城的雨就落下来了。
城隍庙斗姆阁里,蒙剽蒙老公正坐着,听着几名小太监弹曲,他的几房太太则应着曲儿,轻舒玉指,扭转婀娜,唱那《半万贼兵》:
“半万贼兵,卷浮云片时扫净,俺一家儿死里逃生......”
蒙老公正摇头晃脑地听着,他的义子鲍大隆噔噔噔地上了楼,拜倒行礼,然后就对蒙老公诉说委屈,说自己花了几千两银子从常惠那里买下来的田地,常三省却翻脸不认。
“说笑话呢,你向个家奴买田,换作我老也不
认啊。”蒙老公有些不高兴。
“我盘这些田,还不是为义父着想,就想多孝敬义父些个,义父呆在这泗州守陵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啊。”鲍大隆扼腕切齿的。
“唔。”蒙老公含糊答应声,接着说,“你说的倒也没错,有些事不是我们成心要去做,只是你做他做,大家都做,轮到你不做那就是你的错,我们也架不住不是?”
反正这邵公堤也大功告成,蒙剽公公和常三省原本暂时性的盟约也丧失了约束力。
可还没等蒙老公开始布局,外面瞬即大雨倾盆。
短短两个时辰后,泗州城积水一尺往上,汴河外溢,两侧店铺被淹,人们纷纷登楼躲避,州衙公廨也是避无可避,汪一右等官都收拾细软,跑到大堂上呆着,等吏目李元嗣浑身湿透地跑进来后,汪知州急忙问他情况如何了。
“城南不少百姓携儿带女,踏着浮桥,去淮水对岸的盱眙山上避难了,只是照这样下下去,浮桥再过两个时辰也要被淮水给冲垮掉。”李元嗣答道。
好在汪一右在任数年,哪年泗州城不被暴降的秋雨给淹一遭,早就有丰富的应对经验,“让鼓楼钟楼敲打起来,马州同去鼓楼,董州判去鼓楼,本官这就去永济门楼处,各自指挥。李吏目且去泗州卫搬兵丁、船只来救百姓——汤幕宾,你去钞关,禁止百姓再行浮桥去盱眙山,免得淮水涨起来把浮桥冲毁,快把浮桥的舟船给散开,各自驾驶着进城来救灾。”
第33章溃决
一时间,泗州州衙前,各位官员乘坐着小舟,在汪知州的安排下各自奔赴目的地,雨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等汪一右的船靠了永泰门城墙,汪知州提着袍子,踩着蹬道进了永济楼,只听在这里守着的兵丁喊了声:“大人,洪泽湖倾过来哩!”
汪一右虽浑身淋湿,可也只能用手搭在额头,只见永济门、邵公堤的东面,洪泽湖在雨中猛涨,卷起千层黑浪,原本清澈安静的淮水,则同洪泽湖合流混同,变得浑浊不堪,自东而西,对着泗州城压过来,天都被浪遮得看不见了,淮水边的渔村、市集早被席卷而过,片瓦不存,打鱼的船儿在黑浪怒涛里上下摆动,水声是惊天动地。
这种情况下,泗州城的堤坝和水闸哪里敢决放呢?
于是天降暴雨,自上而下,注入到泗州城里,城内的水池、河流也都涨起来,水位那是一刻不停地在抬升,民众都爬到自家屋顶上,甚至是树上,惨叫呼救。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下属都纷纷问起汪一右来。
汪一右哪里能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叫邵公堤上的壮丁坚决守住,并祈求这突然而至的暴雨能早些消停。
可雨哪里有停下来的意思?
又过了一个时辰,泗州城内的州衙、吏目署、城隍、营卫署、州学、文庙等全浸在了水中,淮水全失了宁静,像条暴躁的黄龙咆哮着翻滚扭动着,撕裂了搭在泗州和盱眙两座城池间的浮桥,汤幕宾不及抢救,眼睁睁地看着浮桥上的百姓和充当桥墩的船只一并被卷走,他自己和护卫的差役、兵丁所乘的船倒着被冲回到永泰门,在旋涡里打着转。而城南临淮钞关附近的街道全被溢出的淮水给淹掉了。
如此,徐光启所言的「两水交攻」格局已然在泗州城内形成!
城内,一片泽国。
城外,洪泽湖和淮水、泗水交织扑来,撕咬啃噬着城墙和堤坝。
可怜数万百姓是躲不得、逃不得,有的用门板扎成筏子漂着,可门板哪里能浮得远?没多久就连人带筏一并倾覆掉了,更多的人一簇簇聚集在各家屋顶上,苦苦等待援救。
“大圣塔,大圣塔......”雨中,高有勋的火食船在翻腾的淮水中而来,高有勋看到本高高矗立在泗水河畔的大圣塔,而今只剩半截还露在外面,并且还在不断地被上涨的河水吞没着,不由得心急如焚。
“爹、有爵、萍叶、有功......还有......”
“这船进不去城里,你没看到有城门和城墙隔着了嘛!”华玮拉住头痛欲裂的高有勋,苦苦劝到,“得有艘小些的船才可,快些,要是待外面的水漫过城堞,冲垮城墙,就什么都完了。”
可四下里,哪有什么能进城门的小船啊?
惊慌时,高有勋在甲板上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字,一看西边有艘小船拴在钞关楼柱上,被水牵扯得摇摇晃晃的,里面坐着抱着箱子的江二先生:“小五叔,你怎地能从南京赶回?”
“先生,换船!”高有勋看到了生机,喊道。
江二狼狈地爬上扔下石碇的火食船,心安不少。
高有勋则跃到小船上,华玮呆头呆脑地也跟着跳上去,火食船的船夫个个面露难色,说城内水大,太凶险了。
“你要作甚?”连江二先生都莫名惊诧。
“我去救家里人。”
好在这时雨小了,水势也稍微缓和不少。
“你傻啊,
快回来。”江二先生只想早些离开泗州城,看劝说无果,就对船夫挥手说我们走。
“先生,你要的能给海船甲板钉钉子的厢户就在这,他是要跟着我一起进去的,你要舍弃他,那就即刻启碇走吧。”高有勋勒住莫名其妙的华玮,威胁说。
转眼间,江二就把箱子里的银子都抖落出来,对船夫说你们只管跟着小五叔去救他家人,这些银子全是犒劳。
有两位船夫这才壮起胆,也跳上高有勋的船,顺着被淹的还剩上半圈的永泰门,奋勇划入了泗州城。
“小五叔,小五叔......”这时泗州城水深早就超过一丈,坐在屋顶、骑在墙头还有爬在树上的人看到高有勋,都喊着他,寻求他的帮助。
可高有勋就一艘小船,只能大声喊,马上泗州卫肯定会驾着漕船来救大家,忍一忍。
不久,有个选择摆在了高有勋的眼前。
到底是去小北门,还是去白衣巷。
“往那边划。”高有勋稍作思考,对着船夫指了指城的东南角。
先救家人,再去救胡莺儿。
白衣巷的民居、社庙、店铺已没入水下,那柱国坊就剩柱头还露在水上,可好在财产虽损失惨重,但人命绝大多数还活着,高有勋远远见到高祖辉抱着有爵呆在自家中屋的顶上,竟然还有绳索牵着那面柜子。若是水势再上涨的话,他就得爬到庭院的那棵树上才能保命喽。
看到二儿子划着船靠来,高祖辉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接着不禁热泪滚出,死死搂住有爵:“你二哥来了,我们有救了。”
“柜子扔掉。”等到高祖辉携有爵上了船,高有勋看见爹手里还拉着那柜子,就说。
“里面有银子。”高祖辉不肯放手。
“你命是盐换来的!?”高有勋立刻拽下绳索,一脚将柜子给蹬进水里,那柜子旋了两圈,就沉下去。
在装着白银的柜子沉下去的那刻,高有勋忽然想起房间里的那架衣柜,他就是从柜子里钻出来的,来到了这个世代,现在衣柜怕是早也在水底,或不晓得被暗流卷到哪里去了吧?
突然高有勋的心猛地一沉,抓住爹的胳膊:“萍叶,萍叶呢?”
“前两天去归仁集,看你有功大哥起宗祠了。”高祖辉带着哭腔回到。
父子对视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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