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269节
李舜臣虽没回答,可还是用眼睛看看徐,大致意思就是莫非还是那高有勋的。
徐羊甲说没错,是吕宋的佛郎机人租赁给宣慰司使大人的。
租赁?
这高有勋又整出来新花样了。
西班牙在马尼拉和甲米地却有成批的火炮桨帆船的,而且也确实因地制宜,吸纳了不少当地王国。尤其是蓝无里国(亚齐苏丹国)的战船经验,将南岛船、地中海船还有阿拉伯快船的优势融合,制出了李舜臣而今眼里的蜈蚣船,这种船如徐羊甲所言,最大的优势就是轻捷、火力强大、用途繁多,既能拿来用炮铳伏击船只,也能运载兵丁去陆上攻城拔寨,当然也可同敌船打跳帮登舷战,在河流和浅海处的战场上,更是如鱼得水,当然最大的优点,还是它便宜易造啊。哪怕是中小国家,搞个二三百艘出来毫无问题,勒班陀海战里大放异彩的便是此类战船。
西班牙在马尼拉常驻一个中队的火炮桨帆船。反正闲置也是闲置,便和圣费利佩号大帆船一样,在高有勋的盛情邀请下,先拿出两艘来跑业务挣外快咯。
当然高有勋也是精明的,他不买,而是租,他明确地对马尼拉的王室商人马瑟斯说,我现在缺钱,可你们只要租给我船、武器还有水手的话,我就能挣到钱,到时给你们分润,分到数倍于你们船只、人手成本的利润。
当时马瑟斯的代理人还问高有勋:“是不是要复刻敦刻尔克私掠船的模式?”
高有勋说自然。
只要你们的国王能提供战船和启动资金的话,我就能让朝鲜的水师就地转变为与敦刻尔克人一样英勇恐怖的海上战士,他们不但能在现在打击不可一世的丰臣秀吉,而且在不久将来,还能同样攻击胆敢染指亚洲海域的荷兰、英国的新教徒船只,为你们西班牙国王维护该片海域的安全。
“让我成为如同,如同倭寇一样的人物?”李舜臣听完徐对蜈蚣船来历的叙述后,感觉头脑都差点转不过来。
徐羊甲却微笑道,难道我们朝鲜人都忘记了,我们曾是比倭寇更厉害的海上角色!
对啊,思路一打开,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同咯。
往前追溯五六百年,那时后新罗、后高丽还有来自更遥远的刀伊(航海的女真部落),都曾如火如荼地袭击过日本的航路和本土,是纵横东海的海寇集团,日本倭寇和他们比起来就是个孙子。尤其是新罗王朝覆灭后,大批失地贵族、流民,组成船队,在归化的倭人的指引下,三番五次到日本的对马、隐歧、萨摩等地烧杀劫掠,搞得那时候的日本是风声鹤唳。
“现在国家养不起我们水师,那左水营的水师也只能自谋生路,在椴岛那边,有日明的互市,每年冬春时节,倭国的朱印船趁着季风前去椴岛,贸易过冬,待到春来后的四月,就再趁着季风归国,现在我李舜臣索性将水师化整为零,每艘战船都将是头孤狼,劫掠返航的日本朱印船,掠到的财货......”李舜臣铁盔前的貂毛被海风吹起,他看着远处的灰白色潮线,喃喃自语道。
“与宣慰司使大人均分......只要水使大人开了几次大利市的话,便不愁没有银钱来注资。那样的话,就既不愁没船也不愁没人更不愁没炮铳了。”徐羊甲翘起了拇指。
这是要将李舜臣的左水营变为私掠船巢窟外加海贼公
司啊。
至于那些秀吉的朱印船,在椴岛都是用钱买货或以物易物的,返航时出了事,还关我高有勋屁事?
“动手吧,水使大人!”徐羊甲喊道。
李舜臣猛地扭头,看着徐,良久后,点点头。
第一艘被左水营捕拿的朱印船,是日本相国寺与日本京都商人合营的唐船「末次丸」。
第17章火场泥棒
末次丸是一艘伊势式的唐船,所谓的伊势式,便是在船头和船尾处会有个隆起的如屋子般的「户立」,供商人和船头住宿甚至会客用的,风帆是唐式的硬帆再在其顶上加装欧式的软帆,属于软硬相结合,载重量颇为可观,不过船体构造依旧属难绷的「刳木为舟」式,再用重木和棚架施行加固,也只能跑跑东北亚熟悉的针路航线。所以贯穿整个古代来看,哪怕朝鲜都能比日本更符合「海洋民族」的定义。
这样的遣明贸易的唐船,到了椴岛后,卖出了硫磺、白银、金砂等物,然后又交换了满满的「倭好物」:铁锅、悬挂茶釜用的铁链、农具、针、丝绸、棉布等,还有不少风雅的「唐物」,如古钱币、古字画还有各色古董。当它趁着季风返航时,在木浦海域附近遭到两艘蜈蚣船,当然现在被李舜臣命名为「布字号」和「射字号」,船号的由来依旧是千字文里面的「布射僚丸,嵇琴阮啸。恬笔伦纸,钧巧任钓」之句,这也表明了李舜臣的愿望,起码得有十六艘快速桨帆船才好。
布字号横截,从躲藏的岛屿间开出,堵住了末次丸的去路,并施放出烟火,看到讯号的射字号同时出现,开始追袭末次丸,两艘蜈蚣船上的佛郎机炮都打得砰砰响,毫无武装和心理准备的末次丸一下子慌了,原本升起的画着汉字的「诸愿成就,皆令满足」的旗子被弹丸射得满是窟窿,很快被蜈蚣船和搭载左水营士卒的海东青快船给围追堵截,走投无路下,只能降帆降服,左水营的士卒跳上末次丸甲板,手持利斧和刀牌,控制住了船,逼迫其转向,开入到狭窄的鸣梁,进了左水营的岸关。
岸头上站着的,也都是左水营的人,他们看到被虏获的末次丸,欢呼腾跃,将船上所载的诸色货物给搬运一空,在营寨内,早就准备好的包袱商们一哄而上,接受了这批货物,逐个估值买下,再化整为零,运去朝鲜各处贩售,一下子,价值四五千贯钱的财货便销尽无存。
至于船只,则也被强行扣留在左水营之中,李舜臣给出的说法是要船的主人拿出银钱来赎。不然半年后直接征入左水营的序列中,担任运输和辅助战斗的职责。
没过数日,又一艘「伽罗丸」也被左水营给劫持,里面的香料、香木还有生丝,同样叫李舜臣发了一笔。
至于伽罗丸的船员则被牵到李舜臣的面前,李舜臣很温和地告诉他们,货我们收了,但船还给你们,你们回日本告诉大名或是商人,或是寺庙的塔头去,就说往后出海往来椴岛,最后是挂我们左水营的旗号,有旗号的我们便不劫,无旗号的话便休怪刀剑无情。
至于旗号,是面黑布,上头写着「耽罗宣慰司颁」的字样,旗号当然是需要花钱买的,二百两银一号,顺带还送你们份勘合,行船必须靠木浦,由船主上岸前来勘合,现发两批勘合状,分别以「仁」、「义」字开头——这就是高有勋所承诺的仁义。
送走空荡荡的伽罗丸后,左水营的战船甚至又重新冲到巨济岛,乱炮抄掠,重点就是伏击从日本开来的各色廻船乃至渔船,来得及的话连船带人带货一并拖走,来不及的话,就把货抢走,船烧掉。
“朝鲜人疯了?”驻扎在巨济岛的日军水师藤堂高虎和长宗我部元亲简直被连续的打击给弄得脑袋都乱掉了,他们聚在标绘庆尚、全罗道的海图边,有的人要求全军出战捣巢,踏平掉左水营,彻底将李舜臣的力量逐出全罗南道,而后派遣一位大名在珍岛筑城,“没有陆上的配合,我们在水上对李舜臣构成压倒性的优势。”精于算计的藤堂高虎眯着眼睛,看出如今的优劣情况,日军所凭仗的安宅船、关船,就算能跑到鸣梁去,也很难依靠封锁和轰炸攻陷左水营。反倒容易遭到李舜臣的奇袭蒙受不必要的损失。
“这样的话,战线太长了。”长宗我部元亲也附和道,认为不该轻出。
“让小西摄津守的顺天和丽水,还有萨摩兵库入道的泗川,提供补给和兵丁,供我们杀去左水营。”来岛通总建议道。
藤堂高虎颔首,说也只好如此。
“绝对不可行!”孰料,无论是小西行长还是岛津义弘,都对巨济岛派来求助的信使异口同声地回绝。
小西的借口是没有军粮。
岛津义弘则在缺军粮上又加了条:营地内疫病横行。
“混账,这岂是我们消极避战?那速速将书状送去名护屋城,报于太阁处分。”藤堂高虎听闻这二位都毫无出战的热情,勃然
大怒,说让丰臣秀吉来定夺。
此刻,正在名护屋城茶庵里满心期待着末次丸满载唐物而归的西笑承兑,在听说船没了人没了货更是被洗劫一空的噩耗后。当即就捂着胸口,伏倒在地板上,咬着牙,眼睛也睁不开了,原本在身旁把玩的古董撒得到处都是。
“兑长老,兑长老!”其余各位僧侣赶紧将他给扶起,又有揉胸又是掐人中的。
其中就有景辙玄苏,玄苏看着面色铅灰的兑长老好不容易醒来老泪纵横的模样,心里暗想:“这番你可算是认得高有勋了罢?”
“出兵求礼,出兵求礼,城破之日,一个不留!”几乎同时得到椴岛互市船只被劫掠消息的丰臣秀吉,一脚将面前的将棋棋盘给踢翻,惊得伴同的黑田如水、石田三成、伊达政宗、前田利家等赶紧退后伏下。
在倒下前的瞬间,秀吉头脑里如风暴般刮起很多念头。
“为何这个高有勋出尔反尔!?”
“难道高有勋不要椴岛互市了嘛,不害怕担上破坏和议的罪名嘛!”
“难道他不害怕我出动十万人,让他的城池鸡犬不留吗?”
“他为何老是要针对我!”
“为何这样强硬的敌手才二十来岁的年龄呢?”
可秀吉的躯体却因盛怒而无法支撑他去探明这些念头后面的答案,不知从何时起,差不多是在高丽之阵开始后罢,年过五十五的秀吉身体显然一路向着垮掉而狂奔,他最辉煌的时刻,几乎都是在马不解鞍中渡过:山崎合战、贱岳合战、小牧长久手会战、九州征伐、小田原征伐,几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开始了高丽之阵。哪怕高丽之阵能结束,后面的「唐入之阵」也早已摆上了计划表。
可惜野心欲望是无垠的,生理机能却是有限的。
“太阁殿下!”施药院全宗与其他医僧急忙抱住了仰面倒下来的秀吉。
秀吉嘶喘着,捏着喉咙部位,几乎说不出话来。
惊慌失措中,石田三成抬眼,瞬间看到秀吉这副模样,不知怎地。顿时就有万千情绪涌上心头,泪就哒哒地滴落下来。
这还是他以前所认识的太阁吗?
“我自小奋起,而今平定四海,手握天下,功业与阁下相仿。然阁下乃是武门的栋梁贵种,父亲曾为东国守护。故而虽是流囚之身举兵,可东国武者依旧是赢粮景从云集响应,而我呢,本出身卑贱,无氏无族,白手起家,故而窃以为,我的功业要超越阁下啊!”
石田三成耳畔响起秀吉的这番话来,那是在小田原征伐落幕后,秀吉带着他去惨败鹤冈八幡宫的源氏白旗神社,秀吉见到里面供奉的镰仓初代征夷大将军源赖朝的木像,拍着木像的肩膀所说的。
旋即,秀吉牵着马,站在镰仓的海畔,望着澎湃的海浪,大笑着对三成说道:“佐吉,新的征服才刚刚开始啊!我是站在信长公的肩头的,理应看得比信长公更要辽远,我要夺取一个远远超越日本本身的疆土。哪怕到了八十岁,依旧不会偃旗息鼓,那可不是我的作风!”
可现在倒在施药院全宗怀里的秀吉,干枯瘦小,更像只猿猴了。
全宗抬手摸着秀吉的咽喉,想了会,就抬头说:“太阁是咽喉肿胀,快些,取桔梗汤来喝下去!”
其余在场大名依旧不敢说话,只是保持个合适的距离,关切地看着秀吉。
须臾功夫,桔梗汤端上来,灌入到秀吉的嘴里,还顺着嘴边流出来,洒到了秀吉的衣衫上,秀吉边喝着,边斜着眼,努力地看着这群慌张的大名。
三成的泪便更是夹不住。
前田利家也哭了。
伊达政宗虽只剩独眼,可也饱含泪光,看着秀吉这番模样,心里不知何故,想起阿武隈川河畔的高田原,自己与父亲生离死别的景象来:“这个叫高有勋的唐将所取得的效果,居然要远胜过我的兵粮丸,莫非他也是个新崛起的英雄?坏了,往后二十年,不会是高有勋熠熠生辉将星闪耀的二十年罢,那我呢?”
“出兵,出兵求礼城,这是太阁清醒时颁布的最后道命令,动手吧诸位,打下求礼城,人和动物都不要放过,人要杀,鸡、狗、猪、羊也都不留性命。哪怕是泥土里的蚯蚓也要掘出来劈成两爿(就像我当年屠小手森城那般)。”待到秀吉病情舒缓些,被抬入内室后,伊达政宗握紧佩刀,对诸位大名吼叫道,称这番耻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登城来看望过秀吉病情的德川家康、前田利家这二位大老都用异样的眼光,此刻望着情绪激动的伊达政宗......
“我看丰臣家的武运也就到此为止了,懦夫们!”没片刻,伊达政宗怒气冲冲地自天守阁内走出。
而今当秀吉无法视事时,由五大老联署的制度业已完善,坦白说还是因关白孙七郎秀次在渡海时不幸「身故」,原本秀吉在名护屋操控高丽之阵,秀次呆在京都聚乐第处分内务的二头政制已无法发挥作用
,至于秀吉的嫡出「拾」年龄幼小,左来右去秀吉也只能祭出了这个制度:德川家康、毛利辉元、前田利家、宇喜多秀家还有小早川隆景。
然现在五大老有三位尚在朝鲜阵中,在名护屋的只有德川家康和前田利家。
尤其是德川家康,在五位大老行列中享有超然的地位。
伊达政宗呢,则压根没有进入的资格,他仍旧是丰臣政权内最重要的外样大名,很重要,可依旧只是外样。
这也是奥州独眼龙怨气的来源。
“这件事必须要谨慎,即使是太阁的心愿,也决不能酿成草率出兵招致惨败的苦果。”当伊达政宗离去后,室内的德川家康断然否决掉出兵求礼的可能性,用种慢条斯理的语调。
前田利家呢,则举起自己那枚珍爱的镀金小算盘,啪啪啪上下打动番,将双方态势算清楚后,即赞同了德川家康的看法,“根本没有余裕突破横断朝鲜南北的鸟岭。若是求礼久攻不下,大批唐军增兵南下的话,怕是连沿海的倭城都保不住。”
而今德川家康麾下的大将神原康政,还有前田利家的次子前田利政,就驻屯在庆尚北道的大邱,二人不可能不涉及对自家利益的考量。
“失礼!”就在此刻,一位秀吉的近侍拉开障子,报告说,高丽和唐都有使者乘船到了对马,等待太阁的召见。
“是谁?”德川家康侧过脸来问。
“高丽是名为惟政的禅师,而唐则依旧是沈惟敬将军。”
“哦?派船去接来。”德川家康立即回应。
“这会不会是对付的缓兵之计?难道就真没办法惩戒如同泥棒般的那个高有勋乱暴狼藉的恶行嘛!”前田利家嘀咕道。
德川家康沉稳地笑起来,就反问利家,泥棒的行为其实也分很多种,中将以为高有勋算得哪种。
利家咋舌,一时半会答不上来。
“火场的泥棒啊。”此刻,德川家康抄起袖子,意味深长。
也就是说,家康认为,高有勋属于用泥巴涂脸,提着根棒子,趁着丰臣家失火时来趁火打劫的。
“那必须要先等火灭?”
“是。”家康的语气肯定。
上一篇:1900:游走在欧洲的物理学霸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