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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上的大明 第28节

 迎着薄薄的日光,高有勋踩着死树的枝叶,来到拥有着某种宿命的衣柜前,凝视着它。

 一本半残的书,挂在另外根枝干上,高有勋抬手将其取下。

 是《心斋先生文集》。

 高有勋眨眨眼,想忍住泪。

 他希望更多的奇迹能出现。

 他妄想着,妄想着小萍叶或是莺儿能推开柜门,笑着对自己说,我福大命大,躲在这里面,渡过了这一劫。

 可擦掉泪,高有勋看了看里面,什么都没有。一声熟悉的猫叫,高有勋抬头看,居然是班房里的那只吊睛白额的「丁勿用」!也不晓得它是怎么活下来的,似乎很机警地呆在树上,饿得瘦了一整圈,毛发是脏兮兮的,这时正抬起白爪子,眯着眼细细地自顾自舔着。

 高有勋拍拍手。

 丁勿用看着他,又是喵呜声,跳到了高有勋的怀中。

 泗州城灾后余生的百姓,一半呆在残破的城墙下,另外一半呆在淮水对岸的盱眙山上,高有勋和家人混在前者之中,他们在城内废墟里捡来了木头,搭起遮风避雨的棚子,支起些锅来,想办法生了火,一边取暖一边将湿木头悬起来烤干。

 灾后的劫难可能更加漫长难熬。

 “也不知有封在南京那边考得如何啦。”高祖辉蹲在火边,还记挂着应天府的乡试。

 这好像是高祖辉仅剩的希望。

 华玮低着头,给棚子钉着钉子,不做声,这是他的老本行了。

 知州汪一右垂头丧气地坐在堆木头上。最令他沮丧难过的是,汤幕宾被洪水卷没了。

 是的,他的左膀右臂,也消失在洪水里,消失在这片茫茫的灾后江淮大地中。

 “泗州水次仓全被冲毁,储备的粮食没一粒保住的。”

 这个残酷冰冷的事实,像把利刃,悬在所有幸存者的头顶。

 要是这次救不过来,州民散了伙逃了荒,那泗州就跌倒在这片污泥中,几十年怕是都难以恢复元气。

 正所谓,向日你笑归德惨,今日你与归德同。

 泗州,唯有先自救。

 “我请朝廷截停部分漕粮。”这时,知州汪一右率先站出来,表示愿挑起救灾的担子来。

 在他的面前,泗州还存活的官员佐吏,排成内外三圈,听到知州如此说,不禁面面相觑。

 “泗州这片的水次仓都被冲毁,颗粒无存,可漕运两岸的还有,我这就去淮安府常盈仓去求粮。”

 虽然明朝中叶后,漕运的四大仓里的粮食转运至京师的模式,已被改兑法和长运法所取代,可淮安作为漕运的枢纽,其所在的常盈仓依旧储备着周围州府的夏税小麦,几万石还是有的。若此行汪一右能说动当地的漕运衙门,那泗州百姓可就有救了。

 这时,高有勋用胳膊拐了拐爹。

 高祖辉看了他眼

 ,意思是「你什么意思」。

 高有勋很小声说,我愿陪汪守令去淮安,我去过,地理熟,另外我那远房堂兄高庭柯不正是淮安清江浦数得着的豪商嘛,些许还能找他想想办法,别说几万石麦子。哪怕只借来几千石,掺和掺和其他的东西,也够灾民渡过难关啦。

 谁料还没说完,高祖辉就狠狠反拐了儿子下,意思是——“你别有什么意思都说出来,给爹我憋在肚子里,关节诀窍马上我教给你!”

 第35章乡宦植党

 汪一右点了吏目李元嗣,让他与自己一同前去。

 李元嗣跪在地上大哭,说自家好几口人都被大水漂没掉,不求大人别的,只求将来在泗州城外立一大块地为义冢,能收拾到死难者遗骸的掩埋进去,收拾不到的就把衣冠或其他有念想的也给埋进去,竖起块碑来,以供年年纪念。

 一说到这,汪一右点头,其他在水灾中同样失去亲人的,也无不掉泪。

 言毕,汪一右又牵住州同马尚絧的手,嘱托他道:“此行志在成功,如若不成,我将再亲赴凤阳府,请巡抚来赈灾,并免除泗州三年的催征,我不在这段时间,州中的庶务就托付给你了。”

 马同知含着泪答应下来。

 汪一右又转向众人,点了高祖辉的名字。

 大家都看着高祖辉,高祖辉却低着头,仿佛没听清楚。直到知州老爷连喊三遍,才如梦初醒的样子。

 “你带着你家有勋,划船过淮水去盱眙,去向盱眙吴知县求补种的粮种,且劝在山上避难的泗州百姓都回来吧,这下泗州闲田闲地多了,大家抢种冬麦,只要来一两场雨,熬到明年立夏收割归仓,泗州就能安泰下来了。”

 “守令有命,我高祖辉万死不辞。只是不晓得怎地借粮种?”高祖辉问。

 汪知州说,马上查明田亩,你就对吴知县说,十亩地以下借谷三斗,二十亩地以下借谷五斗,三十亩地以下借谷八斗。

 高祖辉毕恭毕敬地抓起块木头,用根秃掉的笔记了下来。

 随后汪知州又说,泗州缙绅家中应当还剩下些粮食,又委派其他佐吏去筹借。

 高祖辉、高有勋找到了艘船,留下有爵抱着那橘猫丁勿用,给华玮照料着,父子俩推船进了宽阔许多的淮水,向盱眙县城划去。

 “爹,你刚才要说甚?”船上,高有勋问。

 “我说你蠢,还要跟着汪一右去淮安府。”

 “这不是为救灾......”

 “我说你斗大的眼珠,还不如换粒乌豆的,你说这汪一右的官印还能留几日?”

 高有勋一想,爹说的在理,泗州水灾溺毙这么多人,朝廷怎么也得把主官给罢免掉吧。

 “汪一右这是借着给灾民要口粮,挟着这上万的灾民同上头讨价还价呢,这下就算是凤阳府巡抚下来赈灾,那也是他汪一右请来的不是?”

 “那我们去盱眙县借粮种的事......”

 “那是汪一右自己羞于向吴万全借,借我父子俩的手。”

 “那吴万全是不太可能借粮种的喽。”

 “他怎地肯呢,就算他肯,全盱眙的米商富豪也不会肯的。到了盱眙城你就知道了。”

 盱眙,虽与泗州州城仅仅隔着二里远的淮水河面,可这次洪灾居然是安然无恙。

 大概是因盱眙城小,并且没有邵公堤那样大的工程。所以洪水瞬息就擦着城边过去了,反倒没造成什么大的危害。

 县衙里,高祖辉父子见到知县吴万全,吴万全果然一口回绝并振振有词:“盱眙的水次仓收了麦谷不假,可大部分都兑给当地米商换了库银,还余下些也不能支借给泗州。因为米有米价,泗州遭了灾,盱眙和其他州县的米商这时想把米的价钱给抬上去,这也是常情,情不可逆。所以要是本官把麦谷无偿地支借出去,那就是杀价,本地米商豪绅闹将起来,可如何是好?”

 “大人,汪守令正往淮安府常盈仓借谷,恳请大人先支借给泗州百姓补种的谷子,待到汪守令回来,少不得全还,而全泗州百姓对大人感恩戴德......”高有勋求道。

 “岂有此理,你个泗州衙门的狗吏,竟然在本令衙门里指手画脚,这次且饶你一次,再敢聒噪,必用重号的板子打得你魂飞魄散!”吴万全大怒,将高有勋骂得是灰头土脸。

 “船上都对你说过啦,你还非要犟,这不是讨骂吗?”灰溜溜走出盱眙县衙后,高祖辉对儿子又是顿训斥。

 “爹,你说你肚子饿不?”

 “饿啊,他娘的以前你我父子可是吃过红糟鲥鱼和白切肉的,肚子都给养刁了,这几天粗粮落里面,刮起来那是生疼生疼的,屙出来的屎都带油花。”

 “要是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连粗粮豆饼都没有了,得吃糠咽菜才行。”

 听到二儿子这样说,高祖辉又想起大儿子来,便蹲在盱眙县衙的墙下头,擦擦眼泪,对高有勋说:“唉,你说得在理,我父子俩都是浮浪人,平日

 吃的是刀笔公门的饭,现在就算是盱眙县肯借粮种又怎地?我父子俩又没法去耕地,那是真不会啊!想往昔,我白衣巷高家没米吃就去米铺买,没肉吃就去屠夫铺子买,你有功大哥平日里还不住地把阉鸡腌肉抬送到家里来,正春楼、魁星楼是七天一小席十天一大席,现在倒了运,有功没了,萍叶也没了,我才想起来米是在地里长出来的,不是铺子里长出来的,这可叫人怎么办啊?”

 “爹,现在银钱没价值了,咱不能守着金银活活饿死啊,有粮有田才是正经道理——爹,说起来我还有艘船在江二先生那头。”

 “船?多大的?”

 “百料的。”

 “你哪来这么大的船的。”

 “那时常惠其实给了我四百两银,我交给你的是二百两。”

 “余下二百两你给讹了?拿去买艘甚百料船?你,你这个招炮子的,可......可算是做对了一件事啦!”

 这时泗州靠陆路是指定不行,城内外的道路全被冲毁,灾后也凑不齐人夫和蓄力运输,只有水路和大船才是最便捷的王道。

 这时高有勋竟然说自己有艘百料船。对高祖辉而言,无异于天上降下颗救星。

 “船呢,船呢!”

 只要有了船,顺着水路去没受灾的州县,籴些米来,别说自己能吃饱,还能趁机卖给乡民,合理收取些回报,比如银钱田亩啥的......

 “在江二先生那。”高有勋说出百料火食船的下落。

 “那你快去要,江二现在在哪。”

 “在五河。”

 “我有他的黑底子,你去找他,速速把船给要回来。”

 高有勋不由得一愕,之前他爹叫他去找江二帮忙,他还以为两家是亲密协作的关系,没料到居然是互相握着命门的关系。

 “那泗州城......”

 “咳,你指望汪一右这群大头巾废物能搞来粮食,那全城的百姓都得给饿死不可,现在泗州要得救,就两条路,一条是凤阳巡抚亲自来,还有一条便是泗州乡绅解囊救百姓。”对此高祖辉倒是门清。

 看来这时候,连地方上一个小小的佐吏都知道遭了灾,指望国家政府不太现实,只能靠民间自治力量。

 “爹你打算咋办?”

 “不是说了叫你去索回百料船,然后我们父子俩借着倒卖粮食大发财......咳。咳,不说了,肚子饿到没气力,我说你个招炮子的能不能少问些烂七八糟的话?”

 “我大哥还有萍叶都没了,你还是惦记着弄田起宗祠!”

 “你这说的是甚么话,有功和萍叶那就是他们的命。至于泗州其他人同你非亲非故的,你想救谁?你也救不了谁!咱们白衣巷高家要救的就只有自己。”

 “行,爹,你说得是。你马上回泗州保护有爵,我划着这船去五河县,找江二。”高有勋刚才也只是情绪宣泄,他不得不承认,爹说的自有爹的道理。

 “有勋你记住,这水淹后的泗州城,怕不是还得起大火呢。”高祖辉意味深长地说到。

 等船靠上残缺不全的永泰门时,高祖辉一把拉住高有勋,“你还真准备划这艘破船去五河县啦?走,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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