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295节
小西行长的重臣内藤如安(小西飞)陪着笑,搓着手,全程跟在长束正家的身后,看着他一笔笔在簿册上勾画。
而伴在长束正家旁边的,则是来自甲贺的四位武艺高强的「古侍士」,他们的衣衫下都罩着暗甲,目光锐利敏锐,长手长腿,分别是鹈饲藤助、深春十兵卫、山口主膳,同时还有位女子神山光。
这四位都是甲贺内百里挑一的高手,尤其精于潜入、暗杀、刺探还有追逐,鹈饲藤助擅使双刀,深春十兵卫精于飞镰,山口主膳则是袖中剑百发百中,神山光则是有一手闪电投掷「苦无」(飞镖)的绝活。
有这四位甲贺的高手在旁,长束正家渡海来查账才算是有惊无险,安全抵达顺天城,而现在他们同样保护着正家,因正家觉得小西行长绝对是在联合石田三成捣鬼。
若是物资有问题,那对马上的战事将是绝对的灭顶之灾。
长束正家可能不懂战阵厮杀,可他深谙后勤之神对战争胜负的决定力量。
突然,长束正家摸到了枚米俵,愣住了,走回来,将手在里面摸了又摸。
内藤如安停下脚步,也看着那米俵。
随即长束正家转头,冷冷地看着如安眼。随即示意鹈饲藤助将这米俵给抬起。
只见俵底不知何时起,粘着三根羽毛。
“啊?”内藤如安垂着手,心念米俵在进仓的过程里,偶尔粘上些羽毛算得甚么个了不得的事啊。
“这是我在五日前,在顺天城二丸土藏内核检米俵时悄悄粘上去的。”长束正家撕下羽毛,对着内藤如安,如安这才看得,薄薄的羽毛上,被长束正家用笔写了个极小极小的记号。
顿时,内藤如安就晓得露馅了。
这是小西行长应付长束正家查账所耍的花招:将土藏甲的物资,在间歇期悄悄再搬去城堡另外端的土藏乙,以此来蒙混过关。
“索性一把火烧掉平账!”本来,小西的家臣如此建议。
“混账,那不是把我们自己的补给全烧没了?这顺天城该如何守呢!”行长怒斥家臣们的短视愚蠢。
这才使出了循环法。
可长束正家何许人也,小田原征伐二十万大军时的兵粮总奉行啊,这哪里能逃得过他的双眼。
“愿以三千金银大判换得阁下不要声张,高丽之阵的大家实在是煎熬,太难咯!”内藤如安当即就撅起屁股,对长束正家叩头请求原谅。
“你们是在愚弄太阁殿下嘛?说,是不是你家摄津守同治部少辅一并商量好的,马上全罗道扫讨战即将开始,你们却弄虚作假,这是要坑陷全军的恶行!”长束正家气得将算盘在手里握紧,算珠划得声,全都滑向一边,响声洪亮,像是在宣判死刑。
内藤如安抬起满是皱纹的额头,咽喉咕噜了下。
而侍卫在长束正家身旁的甲贺四大古侍士,却都暗自拿捏好武器,挡在正家的面前,警惕敌视着内藤如安,因对方的手悄悄摸到了刀柄,“怎么,事到如今,飞驒守你还想要负隅顽抗吗?”
话音未落,土藏外面忽地炸起团烟火。
长束正家一分神,那内藤如安猫着腰,半个身子飞跃而出,仿佛屁股的残影还留在原处,“喝啦!”神山光清脆地叫出声,迅捷地自下摆大腿捆绑的暗囊中捻出四枚苦无,刷刷刷,旋转甩臂,连续对内藤如安的身影飞掷。
苦无,原本是日本山师攀岩所用来插山崖缝隙的,有用此物,便可「苦劳皆无」的意思,便命名为「苦无」。
两枚苦无拖着影子,凌厉地插在土藏的木柱上,发出顿顿两声。
一枚钉在内藤如安一闪而过的影子所经的地面,还有一枚擦过如安的衣袖,好险!
不愧是连唐人都得闻其大名的「小西飞」!
转眼间,内藤如安就扑出土藏的门口。
“不要放走他!”鹈饲藤助大喝道。
因失的而气愤的神山光,再摸出四枚苦无
,冲到门口,对着内藤如安连滚带爬的背影,凝神屏气,准备一鼓作气在他的后背开四个窟窿。
“砰——砰!”两枚铅子射来,全中神山光的额头,她的发髻都被轰散了,带着飞溅的血和脑浆,还有难以置信的眼神,往后仰倒,咕咚声,腿部抽抽两下就毙命了。
内藤如安飞奔到对面土藏竖起的栅栏口,两边半跪着的是,见到烟花升起,便从藏身处冲出来的小西军铁炮手。
“都甚么年代了,还玩苦无呢。”
木栅后,两排铁炮手端起的铳口,冒出的袅袅青烟,仿佛嘲弄着说出上面的话语。
此刻,内藤如安一转身,后续的小西军武者,也包括许多甘愿效忠的假倭,叠起方形的木牌,将内藤如安给牢牢遮蔽起来。
“飞驒守,你是不是勾串了唐人?”长束正家这才吓坏了,他有些悔恨,早知道该将自己的家臣和军队全带来的,可他还有着自信,自信高丽之阵的诸大名还没完全失序,还会遵从太阁的旨意,况且——黑田长政及其他的大名,也正领队陆续朝集合点顺天城赶来——小西行长何敢如此造次?必定是内藤如安这个狗养的切支丹,对伴天连追放令怀恨在心,悄悄同唐军走私贸易,现在被我揭穿,狗急跳墙。
见外面的内藤如安不应答,正家便壮起胆,又喊到:“叫你家督摄津守来说话!”又对外面的小西军士威吓说,你等都退下,我是太阁的特使,敢将铁炮指向我,都活得不耐烦了嘛。
可很快,长束正家就听到外面让他冷汗直流的对话。
有人问内藤如安,要不要放火把他们全烧死。
内藤如安则回答道,摄津守殿要活的。可若他们胆敢顽抗,就统统射杀,不要放火,里面的米、炭、盐还有鱼肉可都是真的啊。
“阁下,请跟在在下的身后。”此时,甲贺出身,在历次战阵内千锤万锻淬炼出绝世武艺的鹈饲藤助,左右横拔锋利的太刀,沉声说,而后鹈饲便对深春十兵卫、山口主膳使了个眼色,这是他们多年生死相伴形成的默契:
山口马上先冲出,虚晃下,在飞身爬上土藏屋檐处,对下面的小西军飞掷袖里剑。
随即深春十兵卫挥舞飞镰,钩翻对面的木牌。
我鹈饲藤助飞身跳过木栅,以鬼魅般的二刀流,擒贼擒王,斫翻那内藤如安或将其生擒,顺天城驿馆之中,还有我们带来的五十甲士,说不定能杀出条血路。
同时,泗川西南处的南海倭城,绷着脸瞪着双死鱼眼的黑田长政,头顶「黑漆水牛胁立兜」,身后逶迤着高举着的绀地藤巴军旗,而小西行长的女婿,同驻南海倭城的宗义智,则满怀心事地骑马伴在长政身旁。
“据治部少辅所言,顺天城已经囤积完备足够左路军所需的所有弹药给养?”黑田长政良久,又将这个问题问了遍宗义智。
“诚然。”宗义智惴惴地答复。
黑田长政白了他眼,鼻孔里冷哼声。
九州的土著大名们啊,在黑田长政的评断里是不断下坠的,他们都热衷海洋贸易,商贾的习性早就压倒了武士道,变得狡诈、善变又不讲信用。
尤其是小西和宗,差不多本来就是商人,更加不值得信任。
“啊!”顺天倭城土藏门口,山口主膳越过神山光的尸体,跳了出来。
“砰砰砰。”木栅后,小西的铁炮手齐齐射击,山口主膳猫着腰,左右闪避,身旁的米俵、土壁纷纷中弹,“时机到了!”如此想着的山口主膳众目睽睽下,如猿猴般三下两下,像是贴着土藏墙壁游上去似的,翻上屋檐,而后取出袖里剑。
而趁着小西铁炮手们都将目光关注在山口主膳身上时,那深春十兵卫宛若恶鬼修罗般,大喝着盘旋着飞镰,也冲了出来。
“咻。”一根飞箭,尾巴的羽翎曳出道白线,扎入山口主膳的腮帮,几乎同时跟着的两三根飞箭,逐次扎入他的脖子和腹部,哐当声,山口主膳连带着他的袖里剑,还有被踩裂的瓦片,从土藏屋顶坠落,结结实实砸在地上。
又是阵铁炮的轰鸣齐射,是小西军第二排铁炮手站立着打出的:
深春十兵卫还未来得及扔出镰刀,就被打成筛子,后退两步,歪着倒地丧生,和山口主膳的尸体相距仅有四五步远。
至于刚挥舞双刀杀出来的鹈饲藤助,瞬间就要面对三面冲压过来的三间枪,差不多十四五根,围成个向内的半圆形,对着鹈饲藤助就猛刺乱戳。于是鹈饲就像是喝高了酒跳舞的醉汉,举着双刀胡乱原地扭动招架,肚子和大腿被搠了四五下,头顶又被三间枪猛拍,很快就跪了下来,蜷缩成一团,打刀也掉落,小西的兵丁呐喊两声,向前冲了两步,手持三间枪,又对鹈饲补了几搠子,鹈饲缩成一团,血流遍地。虽身躯还在颤抖,可眼见活不了了。
此刻,木牌让开,披着天鹅绒,内衬倭甲,脖子围着拉夫领的小西行长出现,他看看倒在土
藏口的四位甲贺古侍士的尸体,又看看内藤如安,只能耸肩,意思是——“这甚么花里胡哨的玩意,甲贺众?我呸。”
“利兵卫,出来!”接着,小西行长举起军配,吼道。
长束正家跌跌撞撞走出。
小西行长冷着脸,将军配往下指了下,正家决定不吃眼前亏,便下跪在行长所指的地方。
“这场战争,这场战争是无意义的,大家都坚持不下去了。难道你身为太阁的主计,居然都不知道吗?各位大名的领国荒芜凋敝,家臣的口粮俸禄都没法保证,耕作农夫被强征渡海服各种劳役,死亡逃跑不计其数,难道你也不知道吗?还要用清查,来威胁刁难我们,简直是叫人无法容忍的恶行。”小西行长宛若训斥山贼般,对着长束正家怒骂不已。
别看高丽之阵中,小西行长是第一个作为先锋杀到汉城王京的。也别管他屠杀了多少朝鲜平民,也别管他确实暗通唐营,这顺天城几千石谷米都是高有勋送的,那统统都不作数,现在无论如何,“大义在我小西摄津守这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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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局势图(用了丁酉再乱的地图)
第47章我无尔诈,尔无我虞
顺天倭城,三面环海,只有西侧通往内陆,日本城堡通常天守阁居于中核的位置,可小西行长修筑的顺天倭城却与众不同,它的天守阁狭而高,突于西侧城墙的曲轮上,远望去好似座佛塔,其余城垣延伸至东侧滨海丘陵,已筑起双层,小西行长还打算增筑第三层。一旦完工,顺天倭城几乎是无法攻克的存在。
环抱着城堡的光阳湾,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担当小西和其领国南肥后间的联络和运输,不过该处港湾暗礁丛生,若想要行驶船只,非得胆大心细技艺高超不可。
查账失败的长束正家,被拖到了天守阁内,对着小西行长被摁着跪下来。
行长威风凛凛,坐在台座上,身后则是基督像还有家徽「系车」,旁边的小案上居然还摆着套日本五山寺庙所刊印的《春秋左氏传》,看来行长也是读春秋的。
“高丽之阵,行营的总大将是备前宰相,可同唐和朝鲜的交涉确是我担当总取次役的,要时罗,是高丽人的发音称呼,实则乃是对马宗氏麾下一名曰梯七太夫的海贼家臣。这般细作般的人物,被高有勋杀了也就杀了,我和宗对马守都没意见,太阁为何会动无妄之怒,兴不义之师呢?必是利兵卫你这样的奸佞从中构祸!”不问如何,行长先当着基督和春秋经卷,将长束正家劈头盖脸地怒斥一番。
“梯七太夫和全罗道扫讨孰轻孰重,不是摄津守说了算,而是太阁说了算。”正家依旧勉力维护太阁的权威。
可已知晓太阁病笃的小西行长,却根本不将其特使摆在眼里。
先前已来顺天城会齐的有马晴信、松浦镇信还有波多亲这几位,也都怀揣着心事,或多或少默认着自己站在小西这边的。
毕竟大家都在肥后、肥前,晓得海洋贸易对自己有多重要。
本来好不容易将封贡和互市谈妥,大家都松口气,认为能停战归家,可那太阁却像个恶童般,说要撕毁就要撕毁,“你娘的,你死不打紧,我们还要同唐人做生意呢!”
至于小西行长,更是为此下定了莫大的决心。
赌上了整个家族的命运。
“太阁殿下定会理解我的苦衷的,我是不得已才下克上的。”这便是小西的心声。
“多说无益利兵卫,我也不杀你,而是要将你囚禁在顺天城的土藏中。至于你最终的命运如何,就交给我主基督来决判罢。”小西行长说着,眼珠往着天花板,举起手,虚空画了个十字,代表他同基督签订了条约。
长束正家大叫着你到底想要做甚么,我就是来核验账单的,可却无济于事,在众目睽睽下被几位足轻给拖出了天守阁。
此刻,小西行长转身,对有马晴信等人说,我等在平壤城大败亏输,家臣团还有兵马都折损近半,若战端再起,唐兵难道在这两年间变弱了,还或者是我军在这两年变强了吗?不,都没有,故而最终战局的结果。难道各位不是了然于胸,若我等全部战死在这顺天、求礼间,那我们的领国我们的家臣甚至是我们的妻儿,都将便宜了别人,小西行长说到这,指着肥前五岛的大名,说道听闻龙造寺家在朝鲜的将兵也背靠海浦,随时都能乘船返归。要是他们趁机在背后吞掉你们的地盘,那真的噬脐莫及。
“而今我等聚集在顺天,精卒万人,铁炮上千,军船过百,来去自如,不能再受制于人,并且我大明耽罗宣慰司还有不战协议,也该到我等自由的时候咯。”小西行长张开双臂
,又握紧拳头喊到。
“摄津守,你的意思是甚么,不妨直说。”松浦镇信耸动着腮帮的肌肉,问到。
正当小西行长要开口时,法螺声自天守阁下方的曲轮处响起,行长回头,同几位五岛大名一并,走到栏杆处,凭高望去,城西的滨海平野处,到处都是黑田氏的藤巴纹军旗飘荡,是黑田长政的军团到来,并燃起三堆篝火,对着傍晚夕阳下的顺天白色天守阁,是要求小西行长领军出来,会齐后,将军粮、弹药还有给养分发到位,叫每位兵丁携带足够十五日作战的物资,前去围攻求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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