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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上的大明 第302节

 成千上万的高有勋和小西行长军兵丁对着日头,在流入光阳湾的伊沙川边清洗兵器和甲胄上的血和泥,原本清澈的河川变得污浊不堪。

 拆掉的敌我木栅,则被当作燃料,先是在地上掘出数个巨坑。随即将木栅的木头排在内里,再扔进去木炭和柴草,首级被割下来的黑田军兵的尸身层层叠叠被轻车拖到坑边,扔了进去,点火焚烧,冒出的浓烟几乎遮蔽了半边天空,在顺天城天守阁处,或是智异山峰巅,看得是一清二楚。

 其中就有二位假扮成高丽樵夫的宇喜多家臣,爬上智异山,藏在巨大怪奇的岩石后,见到远远滨海的顺天城那边,见到焚尸的烟雾弥张,又俯瞰到下面华严寺和丙方山城没有丝毫被破坏的痕迹,心知不妙,便准备下山去报告中路军主帅宇喜多秀家。

 临时支起的帷幄内,黑田长政、黑田利高、黑田利则、黑田直之、黑田一成、母里友信、栗山利安、井上九郎卫门等黑田家大将重臣的首级被辨认出来,一一洗濯干净,排在长长的土垣上,收入高有勋的眼帘中。

 “看起

 来这黑田长政临死前大概是不很顺利。”其他人的遗容还好,都带着殒命那刹那间的松弛和安详感,只有长政五官乱七八糟,宛若恶鬼,连牙齿龇出半边来。故而有勋听到岛左近所言,不由得唏嘘万分。

 鳌山之战,再加上城隍堂之战,斩得倭寇首级三千五百二十余,这功勋连李成梁都要超越了。即便要被御史「刁难克扣」,可即便这般,上报千颗脑袋丝毫没有问题。

 不过也不怪李成梁,他主要和女真、蒙古打交道,蒙古骑兵战斗力暂且不论,可却人人骑马,来去飘忽。即便捣毁他们的据点「板升城」,砍下的脑袋也有限。故而李成梁还得时不时去半定居有城池的女真部落那里剿洗,来计首邀功。

 但对付倭贼就不同,步兵为主,还喜欢凭靠城堡进退。一旦打出歼灭战来,那功劳可就不得了。

 连日本国内的大名争战,胜利一方斩获几千首级都是家常便饭的。

 “贺喜缇帅爷爷,只是我知晓,检功上报,撰写露布,那得朝廷派来都察院御史才行,可我们的行都司却无御史......这......”参赞徐羊甲在有勋检视过诸多首级后,悄悄对有勋表示了担忧。

 这个问题高有勋也想到了。

 行都司不被都察院骚扰,这是好事。

 可因此也没御史配合报功,这是坏事。

 宋应昌那边倒是可以,但毕竟都属于经略府体系的,怕是朝中有奸臣会借机寻趁我。

 “你说得对,马上不但要万岁爷爷派乌台来,还要叫抚军太监都来,我们砍下的脑袋又不是假的,绝不容他人掣肘污蔑,他们核查得越认真,咱们的功勋就更大。”高有勋开始寻思,到底找谁来。

 那还得找沈一贯和石星二位内阁里的老先生。

 这些老先生在内阁里,谁个在科道衙门和都察院没一两个打手啊。

 那么下面高有勋要做的,就是写献捷的奏章了,这必须要前线领军的总兵官亲自来撰写。一来是为彰显总兵官事权,二来也是要明确相关责任人,若是有假,直接惩处写奏章的。

 “再荣啊,我来问问你,这次大战,在我皇明典章里算多大的捷啊?”高有勋虽是刀笔吏出身,可你让他窜改曲解朝廷文典告示,敲诈勒索可以。但动笔写献捷奏章可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故而有勋踱到阵幕内,就坐下来,对负责书记的幕僚李再荣问道。

 李再荣赶忙作揖,说我查阅皇明的会典,按照规制,皇明的献捷礼分为大、中、小三等,凡是奏捷,由鸿胪寺差人至天子处宣读「捷音」,择日在朝臣前宣捷,其中大捷日有宣捷礼,该日不奏事,百官具朝服上庆贺礼,并遣官告祭庙社。中捷、小捷仅举行宣捷礼,不告祭庙社,不行庆贺礼。

 “那这大中小捷是个甚么标准呢?”

 李再荣说,惜哉我查阅许多典籍,标准虽广,可依旧没有具文,差不多是斩获、守城、掠地、缴获四方面来核算的。

 光从斩获来说,按惯例,为朝廷耀武扬威所需,会在宣捷时将所斩的首级三倍计之,三倍后应以「千余到一千五百」为小捷,小捷的话,各主兵官可能只有赏赐,而不能升官。

 “那中捷呢?”

 “中捷的话,似是三倍后达千五百至三千。大捷的话,按宁远伯李成梁的先例,万历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李成梁伏兵歼逞仰二奴,斩获一千五百有奇,兵部请荐告郊庙,宣示中外,以昭殊烈,这定是大捷待遇咯。故而我推算,差不多三倍后达四五千首级数的话,自然是大捷。”

 除去首级计功还,还有其他衡量标准,比如守城成功,万历年间就有大臣建议过:“各军且令各守城堡,固守一月者当大捷,守半月者当中捷,守五日者当小捷。”

 可能有人会诧异,这个守城献捷的标准也太低了罢。

 可你要知道,这是萨尔浒之战前一年直隶巡按王象恒针对辽东战事吃紧时提出的奏疏,就不会觉得惊讶了,甚至有些地狱笑话的色彩(真守了五日被攻破,投降也好战死也好,报个小捷又哪来的意义)。

 所以第二年的萨尔浒惨败还是偶然吗?

 明军那时早就烂到无法收拾了。

 听完这些标准,高有勋哈哈大笑,说我此番指挥全军,斩了黑田真倭首级三千五百二十。若是三倍计之,岂不是破万了,这叫甚么捷。

 “缇帅自然是巨捷。”李再荣想了想,只能用这个词汇来形容。

 高有勋更开心了,心想别说克虏伯了,就是克虏侯也自然当的。

 只是......先前在紫禁城召对时,万历和诸位阁老那副抠抠索索的劲头,既让有勋不爽,也叫他警惕。

 “再荣,过犹不及啊......。”高缇帅提手裹了裹大氅,转而叹息。

 李再荣不晓得缇帅这话是甚么意思,只能同徐羊甲拱手而立。

 高有勋就再考了一次李再荣他们,问原本历朝历代,哪怕是宋朝,都

 会专门立武成王庙,专门祭祀姜太公和历代良将名帅。无论天子亲征还是遣将出讨,都会前往武成王庙献牲请愿,可明太祖是马背上得了江山的,为何即位伊始,便撤废武成王庙,将姜太公降杀至帝王庙的从祀呢?

 以至明太祖去世后,明朝才勉强恢复武成王庙的信仰祭拜,可五军都督府也只有中军都督府里有庙宇。

 “啊?”李再荣是朝鲜文人出身,个中原委,他自然能懂。

 看有勋执意叫他答复,再荣不敢隐瞒,只好说:“想来是皇明太祖平定天下后,看得诸武将功勋卓越,为天下长治久安,有意降格武人荣耀,以文治教化与法度刀笔来治理天下百姓。”

 “你说得对啊!”有勋慨叹不已。

 事实正是如此,朱元璋本人原话:“至于建武学用武举,是析文武为二途,自轻天下无全才矣。三代之上,古之学者文武兼备,故措之于用,无所不宜,岂谓文武异科,各求专习者乎。即以太公之鹰扬而授丹书,仲山甫之赋政而式古训,召虎之经营而陈文德,岂比于后世武学专讲韬略不事经训,专习干戈不闲俎豆,拘于一艺之偏之陋哉。今又欲循旧,用武举立庙学,甚无谓也。”

 另外朱元璋还有个叫人费解的理念:“太公,周之臣,封诸侯,若以王祀之,则与周天子并矣。加之非号,必不享也。”

 因姜太公生前是诸侯,所以死后不能以王号来祭祀......

 只能说,为了体统有些魔怔抽象了(当然朱元璋的抽象活还不止这个,比如李文忠北伐征元大胜后,居然不同意献捷,理由居然是,「元虽夷狄,入主中国百年之内,生齿浩繁,家给人足。朕之祖父亦预享其太平,虽古有献俘之礼,不忍加之」,只能说是跨时代的元批了)。

 前面那番话的字面意思是,你专门设武举,祭武庙,就是有意将强行分割文武两途,使人有所偏废,是轻视天下没有文武全才的行为,实际就是借口这个,将武举停办了,武庙地位也降格了,以后也不准武人「跋扈」了。

 可真的要涌现出许多文武全才来,怕是朱元璋第一个睡不好觉。

 当然还要注意的是,朱元璋也不是真的想要「文教昌盛」,很快又祭出了禁锢文人的招数,那便是八股文,却下不叙了。

 只要知道,重文轻武还是重武轻文都是表象,唯一的出发点便是巩固自家王朝的统治。

 “那缇帅的意思是?”徐羊甲试探道。

 高有勋叫二位僚佐都坐下,三人谈论起来。

 “甚么,缇帅你要把多余的首级给匀出去?给董一元,也给麻贵和刘綎?”听完有勋的想法,李再荣与徐羊甲都是大惊失色。

 李再荣文笔好,可脑袋有些木讷。

 徐羊甲包袱商兼盗匪出身,脑袋就比较灵光。旋即感到有勋此举的必要性:“缇帅的意思是,一并发达。”

 “对,要封便三路并封。”高有勋直言。

 哪三路?高有勋身为天子亲军缇帅,全庆行都司的都指挥使、总兵官,兼该路经理,自然是一路。

 董一元、麻贵各为御倭总兵官和副总兵官,此刻居于中路,该路经理为杨镐,为一路。

 刘綎及各南兵营还有朝鲜三手军,屯营鸟岭,该路经理暂由刘綎兼任,同样也是一路。

 “我成就此番大功,被另外两路嫉恨,扯我后腿必是定数,可而今平倭全胜在即,为何不放弃门户之见,三路并成功勋呢,只要能换来三路团结并进便好,驱逐倭贼下海。而且我要是献个巨捷,万岁爷也没法赏赐不是,叫朝廷作难,便也失却了我的本心。如果真的能三路并封,三路并捷,万岁爷虽能为难委屈我一位,可总不能为难三路的大将罢?”

 无论高有勋这番话是七分真还是八分真,可他真的做到了「不失本心」。

 我几番在朝鲜苦心经营,就是为了叫征倭的诸北军南兵子弟能早日回家,不要被李昖那种败类拖入泥潭中,既折损了宝贵的子弟兵,也空耗了百姓膏血所换来的饷银,更害了各路英雄间的和气。

 这场战争,越早结束越好,对子弟兵对各国的农工商类人都是好事,甚至对日本那些大名也是天大的好事,他们不用再负担秀吉的军役负担,对朝鲜这个无底洞虚掷宝贵的人血和银钱了,回归激情四射的荒野时代,为自家核心利益尽情搏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没有仇怨的我替他们制造仇怨来,不也是好事吗?

 正因我高有勋能如此顺天应人,此次大战才能顺利得胜的。

 现在我就差三百颗真倭首级,故而报上一千颗脑袋就成事了。

 其余多出来的二千来颗脑袋,给董一元五百颗,再给刘綎和麻贵......

 唯一能当搅屎棍就是杨镐,可我既能借脑袋给董一元,也就能拉杨镐下水,杨镐不就范的话,那他得罪了怕就是整个征朝平倭的明军系统。

 所以首级也是宝贵的资源。

 我不专断,将资源open出去,反倒能给我带来更大的益处,也能对全局得胜产生极强的助力。

 明朝的计首授功诚然有巨大的弊端,可只要我利用得当,也能化废为宝不是?

 “缇帅果然是足以制衡大局的帅才!”这下李再荣和徐羊甲也是心悦诚服。

 此外高有勋还交待,关于倭贼首级的赏赐,全都记在助战的南原骑将的账上,我麾下的假倭还有倭丁不怎地需要银钱的赏赐,朝鲜南三道虽土地肥沃,可因倭乱而荒废大半,恰好腾出了很大的赏赐资源来。故而我对他们的赏功就是赐田授土。

 “缇帅的意思是,用倭法。”徐羊甲说。

 高有勋颔首,说练兵用戚爷爷的兵法,不过成军却也能借用倭法,甚么便宜就用甚么。

 倭法的优点就是成军快,况且在朝鲜对付倭贼,这样水准的军队便也足矣,维持阵线不在话下,精锐的打击力量靠部分南兵和辽骑,还有火炮、舟船来担当就好。

 “你俩看,此战缴获黑田军的旗帜、火铳、长枪还有各种道具、甲胄,委积如山啊,让求礼城的匠作稍加修缮改制,便能为我所用,按照人头再配给下去,以建起都司卫所的名义,实则安插军官,照着倭法的寄亲寄子制推行,军官带起兵丁来,授给田地和武器,且屯且练且战,不出一年,我力量又能成倍壮大。”

 另外,高有勋这话内含的逻辑,就是既然「假倭」被授田来偿功的话,那他们的根就扎在全庆行都司了,这样不但节省了银钱,又割断了他们同石田三成的联系。

 以后假倭将不再是假倭,而是大明行都司的兵。

 石田三成也只能把他们当佣兵给借去打仗,将来还是要还的。

 狗吏和狗吏间不但有信任和共鸣,必要时也会相互算计。

 “下步就是好好同平行长继续谈判了。”

 “甚么!说好的二十万贯矢钱,却只给我五万贯现钱,混账,不讲道理的嘛?”两日后,顺天倭城天守阁里,小西行长听对面来访的商人原田孙七郎说第一次只能给四分一的矢钱时,不由得怒发冲冠。

 娘的,被高有勋还有你们这群眼睛里只有阿堵物的商贾给坑了。

 那我里切背刺黑田甲斐守的功勋,不是白瞎了?

 我可是大明银印册封的锦衣卫世袭指挥使啊,是和高有勋平起平坐的......

 “摄津守实乃大明内附藩邦之主,而勋殿则是大明实授锦衣卫指挥使。故而摄津守对等起来,还是要比勋殿低三级。”原田孙七郎却眯着细细的眼,满脸白肉堆欢,这番话差点没叫行长气晕过去。

 就在小西行长气得要拔刀斩掉原田时,原田孙七郎急忙摇手说,摄津守殿何须在意这些虚名呢,只要能占全肥后一国,再有所进取的话,将来获得整个太宰府同北九州也不在话下啊。况且这五万贯只是首付,马上十五万余款肯定会陆续补齐的,比如第二次的五万贯,只需摄津守殿领军继续为勋殿参战便好。

 “啊?”小西行长只觉自己麾下一万多人,纯粹成了打工的了。

 “其余五万贯,就当做摄津守殿帮勋殿夺取望津、泗川的酬劳,只要拿到这五万贯,摄津守殿就真的是可以扬帆前往肥后扬旗大举了,那时怕是岛津也要动手咯,摄津守殿。届时您真的是开创新时代的伟大人物了啊。”原田孙七郎依旧笑眯眯的,不疾不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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