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305节
距离顺天不远处的泗川倭城,满月朗照,汐水大涌,整个世界都响彻着海浪怒的鸣叫,将泗川城对外的道路自然淹没,化为了天然的护城河,该倭城海拔约二十米,属于「突贯工事」,主体土垣,夹杂了石垣,方圆纵横各约一百六七十丈,内造房间千余,鳞次栉比,当岛津义弘、忠恒父子领主力队伍离去后,留守在此的正是汾阳光禹郭国安,此时的他很焦急,既急求礼那边的战事孰胜孰负,也急在朝的或在名护屋的某支倭军,会跑来接管这座城堡。若是后者的话,那自己的反正计划可要泡汤了。
“理心,理心!”此刻,萨摩的医师许仪后进来。
“三官先生,有何事......”
“倭奴在求礼那边惨败,一路大名黑田长政片甲不存全军覆灭。”许仪后说着时,白胡须都激动得抖起来。
“三官先生何以得知?”郭国安心想我主持泗川的军务,都还没得到确切的消息呢。
许仪后就说,方才城中一艘驳船将某人接应到城内来的,从他口中知道的。
西北角的某屋敷内,窗户透入的月光下,蹑手蹑脚来到窗外的郭国安朝里面看去,只看到一位甲胄齐全的壮勇武者,筋疲力尽地低着头,坐在靠墙处,手里还紧紧握着柄长枪,靠近门扉处,躺着个人。不,应该是具死尸了,缺了条腿,在这个时代是绝难活下来的。
于是隔着墙,郭国安对许仪后点了点头。
“我黑田家武者,后藤又兵卫是也。这,这是我的小者,景福。”
“你们在求礼那边吃了败仗?”进门的许仪后此刻穿的是倭服,说的也是倭语,后藤基次辨认不出来,就说在摆渡来的船上我就说清楚了。
随即许摸了摸景福的躯体,都僵直了,就说这位已经往生。
“啊,我背着他从蟾津江到泗川来,也罢,我知道他早死了,只是想要听医师亲口说罢了。”后藤在兜帽遮掩下的双眼,难得出现了温情的色彩,看着景福的尸体。毕竟这也是在战场上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便请求城方将其找个地点安葬掉。
许仪后当真吃惊这个叫后藤基次的倭酋神力,能背着个人,从炮铳横飞的战场上跑到泗川倭城来,不过本着医者仁心,还是将他的身体情况给看问了番,随后才叫他安心休憩,我们马上就送酒食来。
可在旁偷看的郭国安,却觉得这后藤基次突然出现,怕是可能梗阻此人。
带到郭国安回到自己屋敷时,同样留守泗川的一群朝鲜假倭已坐在那里等候,他们野心勃勃地告诉郭国安:“光是反正泗川城还不够功勋,我们得将几个倭酋给骗进来杀,割掉脑袋向唐将请功才好!”
“切莫节外生枝。”郭国安的态度是非常谨慎的。
第56章当归
可这群假倭比真倭都要好勇斗狠急不可耐,他们甚至献策说,将釜山或熊川的那几个大倭酋给骗到泗川城中来,杀掉,割了脑袋,起码各有千两的赏银。
在郭国安旗下留守泗川城的千名兵丁,差不多七成都是假倭,这是晋州城陷落后,石田三成为满足各侵朝大名的呼吁,分到岛津氏帐下来的,原本他们都很害怕岛津义弘,可而今义弘父子已走,他们又答应郭国安投顺明朝,很多颗蠢蠢欲动的心就按不住了。
郭国安害怕这些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想:“尽快将泗川献给高有勋才是正经,迟一日就有迟一日的风险。”
想了下,郭国安急中生智,就对这几位假倭说,你们难道没看到刚才坐船背着死人入城来的那位魁大的倭国武者嘛,他是从求礼那边逃过来的,高缇帅必用重金悬购他的脑袋,因这位后藤又兵卫素来是黑田军的头号勇者。
“我们听说过他。”这群假倭的背影在墙壁上被烛火火苗映照得很细很长,每个人的脸都迎着光,露出贪婪的神色,纷纷将手摁在刀柄上,差不多已经开始想象提着后藤基次脑袋拿赏金的景象了。
片刻后,十余位假倭握着环刀或倭刀,后面的还扛着长枪和胜字铳,离开了郭国安的座位,朝西北角的那座屋敷走去。
郭国安回头望了他们的背影,招招手,对自己的心腹小声说:“携带木牌和火铳去,待到他们斗得差不多了,你们再上,最好他们全死。”
也算是除去两害了。
此刻,屋脊上养着的鸡打着鸣,潮水的
声音减弱了些,许仪后又找到正闭目养神的郭国安,说理心啊,你快点来看。
来到粗木排捆的板塀后的郭国安,赫然瞧见泗川城外的海面上,层层潮水后,驶来一大团倭船,各个船头船尾张设军旗,鼓声由远及近,愈发密集,使得国安不禁大惊失色。难道平秀吉特意从名护屋城那边派来的交替戍防泗川的生力军?
这下可真的有些麻烦了。
对于这支大船队的来路,郭国安猜得对也不对。
对的是,他们确实是来替换的生力军。
不太对的是,他们不是原本呆在名护屋城的预备军,而是接到太阁指令,远道自东海道而来的城持大名,合计是田中吉政、中村一氏、堀尾吉晴、山内一丰还有渡濑繁诠,他们也都是秀次的宿老众。
自从秀次「溺海身亡后」,秀吉觉得也该假明军之手,削一削这群秀次的宿老了。不然未来万一东窗事发,这群宿老众内怕不是有要借机兴风作浪的。
船甲板上,这五位城持大名也都各怀心事。
坦白说,他们同秀吉麾下那群国耻大名足足差了一截,多半都是依靠在织丰政权下的老资历,打拼半生,才拿了几万石的知行,最典型的就得是山内一丰了,这位本是个流浪的小地侍,后来投靠织田信长麾下,几乎无战不与,才慢慢积累功勋当上了远江挂川城五万一千石的小大名,打拼的过程里不止一次险些丧命,最凶险的便是织田、朝仓的刀祢坂之战里同朝仓家的名弓手三段崎勘右卫门的死斗了:
短兵相接前,三段崎勘右卫门一箭射中山内一丰的脸颊,当时一丰倒在地上,血流如注,疼到箭矢都拔不出来,众人只当他死了,多亏一丰的郎党五藤吉兵卫为净「机灵大胆」,抬脚踩在山内一丰的脸上,才用力把箭矢给拔出来,忍着剧痛的山内一丰以惊人的耐受力重新爬起来,挺抢将三段崎勘右卫门反杀讨取。
战后论功,山内一丰才得到近江国浅井郡「唐国村」四百石的知行俸禄。
“吉兵卫啊,你看少爷我现在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领主了,那你看你用脚踩着我脸拔箭的事儿,以后就别再提了。”
可面对山内一丰的委婉请求,五藤保证绝不再提。随即提起踩过一丰脸的草鞋还有三段崎射入一丰脸的箭矢,说这两样东西,往后世世代代都是我五藤家的家宝。
刚刚伤愈的山内一丰差点被气晕过去。
刀祢坂之战十年后,五藤吉兵卫为净追随山内一丰爬上伊势国龟山城的城垣,辅助一丰争抢「一番枪」的功勋,结果战死在那里。
不过山内一丰也没向五藤家索要草鞋和箭矢「灭迹」。
一晃又十余年过去,下了船,站在泗川龙江湾滩头,将战马从船舱内放出,让它跑动吃草的山内一丰,回想往事: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啊,而今我的俸禄比刀祢坂后所得涨了一百倍都不止,也该心满意足了,可人生终究风浪叠叠,谁知在高丽之阵里我将遇福还是祸呢。
这五位城持大名,按秀吉规定的军役,每万石出兵三百,差不多每人带了一千五百左右的士兵渡海而来。
在大家都在休息时,山内一丰等望着仍旧环绕于退潮海浪中的泗川城,看着它的城垣慢慢露出下半部分,便派出使番,向着城门奔来。
这时,月亮还未完全沉下,太阳则被死死夹在海天那一线光芒中,好像人未有张开的眼睛般,泗川城除了燃起的几团篝火外,其余角落满是灰暗不明。
当那群假倭慢慢逼近后藤基次的屋敷时,后藤原本休憩的眼就睁开了,这是长久浸染在战场中养成的本能,他依旧盘膝坐在角落里,背靠着墙壁,在这里是最安全的,绝不会被冲进来的敌人围攻,轻轻将不利于近战的大身枪给靠起,而后将太刀拔出刀鞘,又用系带捆好,用刀将鞘给挑住,伸在身躯三尺开外的距离,并换作了半跪的姿势,另外只手将稍短些的打刀握住,屏住呼吸后,他能将各方向朝自己奔来的脚步声听得更加清晰......
“我是从望津那边过来的一位药商,听闻贵军先前营中有疫病,故而采摘了药草前来售卖。”同时,挡那五位城持大名的队伍刚在泗川城外列队,有几位高丽的药商划着船,提前步来到了城内,当首的日语说得不错,对接待他的郭国安鞠躬说道。
“你们采的都是甚么药草?”郭国安看见这药商后,站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就问到。
那药商回头看了看汉子,好像做主的不是他,而是这挑货的汉子般。
“我们只采一味药,当归。”那汉子用汉话对郭国安说。
“你是哪里人?”郭国安又问。
“北京城里的人。”那汉子回到。
“七月天你在北京城里做甚么?”
“赶着大象到西海子里开闸放水,给大象沐浴洗澡。”
“那你可知我是哪里人......”
“你是山西汾阳的人,那儿的人都
说自己是郭老令公的苗裔。”
“郭老令公何许人也?”
“兴复大唐江山的人。”
“你,你就是潘千户!”
那汉子将斗笠给摘下来,冲着郭国安笑道:“锦衣卫千户,潘俊岩。”
先前的问答全是暗号。
「当归」,表示潘俊岩是接到高有勋的命令,前来接应郭国安带着泗川城反正归明的,这位是一路从鸟岭大营里而来的,穿过倭贼的重重营盘,身手端的出神入化。
而「七月天里赶着大象去西海子洗澡」,这不是虚构的,而是每年京城锦衣卫驯象房必做的事,郭国安一问,就晓得对方确是锦衣卫的人。
而后潘俊岩反问郭是不是山西汾阳人,便真的试探出各自的诚心底细来。
郭国安和许仪后当即流泪,说可算把你们给盼来咯。
“城那边的龙江湾,来了无数倭寇,郭将军必须现在就举旗反正,高缇帅的大军即刻便来支应。”潘俊岩急促地说道。
郭国安点头,说确是如此。
而此时,李宗仁已带了两千兵马,抵达同泗川倭城隔水相望的泗川旧城,也看到了城头燃起的篝火。
“我还有很重要的内情要告诉高缇帅......”郭国安话还未说完,就听到西北角传来了火铳的巨响。
就在方才,那几位假倭刚拔出刀,冲入后藤基次的屋内,后藤便挥动打刀,瞬息将蜡烛给切灭了,整个屋敷顿时暗下来,假倭们眼睛本能一花,还没适应过来,就被景福的尸体给绊倒两个,其余人绕开,举着刀尖,想要砍杀后藤,可后藤系着的刀鞘先触碰过来——假倭还以为碰到了后藤本人,便挥刀一砍,暴露了自己位置,下秒就被后藤的打刀一刀了解性命。
暗中的刀战仅仅持续十秒钟不到,后藤基次就用刀鞘这个「侦测器」,砍杀了三名假倭,其余假倭吓得大叫起来,又被后藤循着声音接连斩杀了两位,剩下几位摸到门扉,连滚带爬地跑出来。
门外举着胜字铳的假倭,惊慌失措,没来及看清目标,就瞎放了宝贵的一铳。
「哐」,后藤基次歪着身躯,直接连自己带门板一并撞飞出来,门板又将名没逃及的假倭给砸倒了下面,胜字铳旁,另外名持长枪的假倭挺抢来刺,后藤就手在门板上翻了两滚,再扔掉刀鞘,一手太刀抹了长枪手的脖子,一手打刀砍掉了铳手。随即起身回来,将压在门下喘气的假倭踩住,砍下了他的脑袋。
差不多十名还算有战斗经验的假倭,瞬息就被连酒饭都没吃上的后藤基次给杀死了。
跟在后面,呆在屋檐和木栅后的郭国安部下,见到这闪电般的一幕,更是吓得屁滚尿流,举着火绳铳的手都抖动个不休。
后藤基次提着滴着血的双刀,转过身来,看着瑟瑟发抖的他们。
“你们要出卖泗川城?”后藤基次用勉强的高丽语问。
假倭就是假倭,果然在阵前勾串了唐人。
此刻后藤基次听到一阵法螺贝的声音传来,晓得外面有日方的大队人马,心想我得回屋子去拿大身枪,有了大身枪,我一人便能守住这角城持,接应己方进城来,夺回泗川。而后我得尽快向釜山的老主君报告在蟾津江所发生的一切。
结果下秒钟,后藤基次的对面,潘俊岩提着戚家刀出现了。
巧得很。
瞬间,双方都感受到了对方的份量。
铁炮声骤然响起!
泗川城壕边,五位城持大名派来的使番众,有一人中弹落马,其余的赶紧拨转马头,大叫大喊着,向着城外自家的营阵奔去。
“甚么,泗川城内到底发生何等变故?”刚刚下船的田中吉政、山内一丰、堀尾吉晴等无不大惊失色。
站在城头铁炮队后的郭国安,望着外面五大名如云的阵势,用日语对着他们喊道:“我乃汾阳王郭老令公郭子仪之后,本名国安,号理心,不得已漂流至你倭国,效命在萨摩州龙伯公帐下,改名汾阳光禹,以示狐死首丘绝不忘本,今日吉时已到,我献城于唐军,即刻反正,那丰州大名黑田甲斐守全军已在求礼郡覆灭,片甲不存,匹马不回,你等如识顺逆,自当倒戈投效。如若不然,十万天军旋即杀到,关酋授首,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旗幡下,山内一丰等人无不愕然,可一时间不晓得该进该退。
下面郭国安喊出的话更是石破天惊:“你倭国博陆侯孙七郎秀次依旧在世。所谓沉船,不过关酋平秀吉为亲生子铺路,杀博陆侯灭口,妄图将江山传于亲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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