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306节

　“甚么！”这下山内一丰等更是不知所措。

　“砰砰砰！”田中吉政所部的铁炮队，对着泗川城的木栅处射击，郭国安往后倒退了两步，也指挥城方的铁炮队还击。

　此刻，潘俊岩千户左手提刀，右手提着后藤基次的首级，走到木栅前，而后将其悬在木栅的绳扣处，郭国安指着后藤的脑袋，又大声喝问，你等难

　道不识得此人乃黑田大将后藤又兵卫的嘛！

　小有名气的后藤基次，这五位城持大名几乎全都识得，就在他们几乎要把眼珠瞪出时，泗川城那边的山丘处喊杀声震天，有大队兵马正疾速奔来，正是李宗仁所部。

　不明所以的五位城持大名，还以为真的有十万明军杀来，吓得赶紧退却，连泗川也不要了，没命地爬上船去，向釜山镇的港湾遁逃。

　釜山倭城的阵幕内，披着僧衣的黑田如水，还在地图上用手指指画，和大谷吉继、增田长盛等运筹三路呢。

　古代的军情传递总会有延时的，哪怕是黑田如水这样的智囊军师，也不可能将敌我十万大军的动向状态及时了然于胸。

　之前，黑田全家对城井镇房，哪怕战场只局限在丰前国，也只能打个旗鼓相当，后来还是靠卑劣算计才赢的。

　现在朝鲜全罗庆尚两道的战场面积，也相当于日本两个四国岛，也比九州岛要大了，将所有砝码安排得面面俱到，黑田如水也略微感到吃力。

　来自西班牙的德罗阿尔卡上尉曾自信满满地告诉过高有勋：

　战争即将进入数字计算的时代。

　可怕是只有静态的围城战才是这样。一旦投入到动态的战场，数字计算将无计可施，一切都是混沌的，当你传令到某路人马，要求它向某个目标发起进攻时。可能它已被敌人消灭了，可能它已溃逃去别的地方，也可能它早就攻占过那个目标正向着不可知的下一步进发......

　黑田如水哪里知道，左路军在差不多十日前已覆没，中路军正在退却，右路军退得更快，信息正在路上呢。

　到了泗川城易手的次日，黑田如水先是接到右路军已退到海滨出发地的消息，又站在釜山的天守阁，见到从泗川那边荒乱开来的船队。

　“又兵卫的首级，挂在泗川城头！？”黑田如水听到后，连连说不可能，又兵卫是随全军出征求礼的，为何会讨死在泗川。

　五位城持大名就告诉他，泗川叛变的假倭和唐人说，甲斐守在求礼惨败，全员玉碎。若是能有溃兵跑出来，那怕是再过两三日就能得到确切的消息。

　黑田如水只觉得两眼一黑，手死死抓住胸口，心脏好像掉落了下去。

　若是真的，我黑田氏打拼数十年，岂不是一朝化为乌有......

　如水下面连说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岛津到底在做甚么，还有不知道顺天城的小西行长现在到底如何了。

　“萨摩兵库入道为何会留个唐人在泗川主持防务？”黑田叫起来。

　大家也都面面相觑。

　因为汾阳光禹匿藏得太深，他的真实身份在岛津家也只有龙伯和义弘、忠恒等寥寥数人知晓，再者义弘本人也被儿子给骗了——忠恒告诉他的留守将领另有其人，而汾阳光禹则在另外艘船上，和我们一起回萨摩。

　“糟了，糟了，我只觉得太阁的天下要糟。”黑田如水揪住衣襟，心脏一阵阵收缩绞痛，摇着头，喃喃自语道。

　而那边屏风下坐着的毛利秀元和吉川广家二位，则是惊讶加思索的表情。

　吉川广家甚至悄悄盖上了便当的盒子。

　第57章万帆竞发生机勃勃

　毛利家在想些甚么，黑田如水焉能不知？

　“完了，高丽之阵，全都完了。”如水的心如刀绞。

　太阁的一世英名，真的如我当初所预计的，全都化为南柯一梦。

　是他发起的这场无端无谓的战争，怕是也要以丰臣的倾覆来作为代价。

　只是这代价太沉重了，我黑田家也要成为代价的一部分嘛。

　釜山镇大营中，原本担当总预备的毛利军兵数占得最多，足有三万，此刻在各自驻防的营幕内骚动。

　“小一郎，你是大和大纳言的女婿，而今大和大纳言家途已断绝，该由你来继承才是。”一文字三星旗的主帅阵幕内，毛利宿老宍戸元续直言不讳。

　大和大纳言，便是丰臣秀吉的亲弟秀长。

　秀长血脉也非常孤弱，平生就诞下过一个子嗣，还在本能寺之变前夭折掉了，而后就一个女儿，嫁给毛利秀元为妻。

　旋即宍戸元续又说，小早川乃毛利分家，血浓于水。无论太阁将其分封到哪，这都是不争的事实，而今小早川秀秋也是丰臣至亲。若是高丽之阵真的溃败的话，未来有能力收拾日本天下的，除了我毛利还能有谁？

　这种借尸还魂的招数，毛利家玩得很熟练了。

　当年就是他们迎入了被织田信长驱逐出京的室町末代将军足利义昭，掀起毛利同织田的全面战争。

　实力如何暂且不论，可毛利始终有颗争衡天下的心。

　本格历史内，哪怕关原之战窝窝囊囊地就败了，可毛利统治的长州藩每年新年会时。据说家老们在叩拜家督完毕后，都会齐声问，今年可以倒幕（江户幕府）了吗？

　“不呢，时机还未到，诸君暂且忍耐。”家督也会装模作样地回一句，以示不忘关

　原的仇怨。

　最后，还真叫长州藩倒幕成功了。

　可谓念经念了二百多年，终于把德川给念死了。

　无论如何，大江广元公的后裔，此时决然要奋起了。

　“兹事体大，而大江公（家督毛利辉元）正在广岛城养病，是否要移文请示？”毛利秀元吞吞吐吐。

　秀元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秀元曾和丰臣秀次类似，也是毛利辉元的养嗣子。

　毛利氏一百二十万石的领地，只要等毛利辉元死，秀元对其是手到擒来名正言顺。

　可难的是，毛利辉元借口脚气病，回了广岛城去养病，就和侧室「二之丸殿」周姬弄出了人命来，周姬怀孕了，差不多三个月不到就要生产，而且据说很可能是个男孩。

　那秀元的继承权可就如镜花水月咯。

　“堂兄真不是个东西，周姬腹中的胎儿绝对会给毛利带来厄运的。”秀元时常这般想着。

　秀元实是毛利元就四子穗井田元清的次男，辉元则是毛利元就的嫡长孙，因他爹毛利隆元早逝，才被扶上了家督的位子，其后辉元又长期没有子嗣，才收了秀元当了养子。

　而那个周姬，是毛利家臣儿玉元良的女儿。据说年幼时在门前玩耍，其美貌就让路过此地的辉元惊为天人，自此辉元对周姬念念不忘，不过儿玉元良不喜欢辉元，自作主张地把周姬嫁给了周防国大内氏的旧城杉元宣。

　没多久，九州征伐开始了，“你去为秀吉公打头阵！”当时，已和丰臣家达成「京芸和睦」的毛利辉元，立刻下命令给杉元宣道。

　结果杉元宣前脚刚踏入九州，毛利辉元就派了大批侍卫，跑到杉氏的野上庄，将周姬给强夺了过来，霸占了周姬。

　气得杉元宣要去京都，找秀吉「直诉」。

　当时的杉元宣从筑前国乘船，要先回自家领地准备材料，再去京都告状。

　“我非常同情杉左卫门的遭遇，幸鹤丸（辉元）这孩子啊畜生不如。但毕竟这是会动摇御家威信的大事。所以决不能真的叫杉左卫门到达京都，懂吗？”当时已移封到筑前的小早川隆景对家臣井上景亲等痛心疾首道。

　“明白，只有您能骂大江公畜生不如，除此外全天下的人都不能这样骂。”井上景亲心领神会。

　小早川隆景点点头，挥挥手，说你们去办吧。

　很快，回到野上庄取了川资并向先祖牌位道别祈愿的苦主杉元宣，刚登上去京都的船只，就「遭遇了海难，沉船溺死」。

　这也是秀元现在心底不愿喊辉元为养父，暗暗骂他是「禽兽不如的堂兄」的缘故。

　在高丽之阵里自断撤军，若太阁追究下来，锅岂不是由我来背？

　我毛利秀元可不会这般傻。

　就算继承不了毛利家，等堂兄你的嫡子生下来。作为交出继承权的代价，你也起码得封我个十几二十万石的领地分国才对。

　“都说太阁病危了。”此刻，始终不说话的吉川广家开了口。

　议事的毛利家诸位都侧起耳朵来。

　接着吉川广家望着秀元，劝他道，待到咨询完广岛城，甚么都迟了，我们真正要紧的使命不是高丽之阵，而是将这三万毛利家将士全须全尾地带回去，以做太阁病故后争衡天下的资本。要是扔在了朝鲜，那毛利家也和灭亡在即差不多了。

　“要是太阁回复康健怎地办？”秀元忧心忡忡地反问说。

　“所以得抢先回去，要是黑田甲斐守真的在求礼那里覆灭的话，肥后国的小西行长也定被困在顺天城，那出入九州的咽喉丰前国岂不是极度空虚，到时我们联名去让大江公出兵，夺取丰前，再联络筑前的小早川家，同气连枝，二川重现，哪怕太阁活着，也奈何不得我们，实在不济，自主同明国和朝鲜谈和罢战，背靠明国，对抗太阁，也不失为中策，太阁还能活多久呢。”别看吉川广家平日里只埋头吃便当，可一旦决策起来，也是吓人的要死。

　“不妨就在这里，讨伐了黑田如水......”吉川广家的家臣汤原元纲更是高手。

　杀了如水，那丰前国拿下更是探囊取物。

　“啊？”毛利秀元于心不忍。

　“不妨就在这里，讨伐掉如水、大谷吉继还有增田长盛等。”吉川广家觉得汤原元纲这个激进派有些太保守了，于是又加了补丁。

　将太阁派驻在朝鲜的监军和奉行一股脑全杀掉，将其高丽之阵闹得天翻地覆，这样的话，“那太阁知道了，怕是真的就没有回复康健的危险，不，是希望了。”吉川广家这般说道，而后他又指出，秀吉直属的只有两万多马迴众，其中万人在肥前名护屋，万人拱卫大阪京都，其余分散驻扎在丰臣藏入地，拿下丰前国后，我们的下一步就是杀入肥前国，灭掉龙造寺家，夺取名护屋城，这样秀吉在那里的马迴也回去不得，这套组合拳下来，直接把秀吉由半死打成全死。

　再者，吞没丰前国，连上筑前国后，我毛利将拥有筑前

　、丰前、长门、周防、石见、安芸、石见、出云、备后、备中、伯耆合计十一国的强大实力。我们也能开幕府，我们也能受封为日本国王，这不正是大江公梦寐以求的理想嘛！

　待到吉川广家分析完毕后，一文字三星的硕大幕纹下，坐在马扎上的毛利秀元一动不动，脸面隐没在阴影之中，良久良久。

　“请快些下决断吧。”众位都要急死了。

　此刻，秀元的脸面浮现出来，重新在处于火光的照耀下，他轻声对另外位堂兄吉川广家说，非是我不愿，而是大江公若是怪责下来，该如何，可如你所言，战机又稍纵即逝，我得有便宜的处置权才好。

　吉川广家当然晓得秀元的心思是甚么，只听他轻轻说了番话后，毛利秀元便咬咬牙，最终在马扎上起身，握紧拳头，对在阵的诸位发布了一连串的命令。

　“大江公的霸业在此一举，决战时刻便在今夜，我决心发动夜袭，目标在此，在此，在此......”秀元逐次指着釜山倭城图式上的各屋敷的名称。

　“哪来的船只启碇的声音？”黑田如水在自己的屋敷内一个激灵，对着烛火睁眼。

　他是在噩梦里醒来的。

　仿佛有感应般，他梦到在顺天城隍堂切腹的儿子长政，长政很痛苦，拖着肠子告诉自己，被小西行长这个切支丹大名给害惨了，还说鹤姬的冤魂作祟了，她缠上我们黑田家了，不将我家灭门她誓不罢休。

　转瞬，如水就看到被绑在木架上，遭长枪交叉扎入身亡的鹤姬，临死前还哭着喊——“为甚么，人心坏到这般的程度了吗？”

　此刻，家中还伴在如水身旁的勇将菅正利，即刻拉开障子，问老主君您怎么了。

　“快，我得尽快回中津城去，不然太阁的天下就彻底要灰飞烟灭了。”如水脑袋还是清醒的，对菅正利说，“六之助，快给我换上具足，我要即刻登船，不能留在釜山，中津那里更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