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307节

　如果长政真的已死，家臣团真的在蟾津江全灭，那如水便只剩个幼子叫「熊之助」，此时正呆在大阪的天满屋敷里，年纪只有十三岁。若我再交代在朝鲜，那熊之助也根本统摄不了家业，我黑田本就是九州的外来户，是太阁插进去的一根楔子，可一旦丰臣倒了，我黑田家四面八方，面临的将是全敌意的夹攻啊！

　结果当如水刚戴上白檀涂合子形兜时，屋敷外就是阵人马嘈杂，火光照亮了门前的夜空，菅正利问到来者何人。

　“我等全是大江秀元殿麾下的兵将，因港湾内龙造寺家擅自启碇乘船撤军，故来询问如水入道，是否预先下过命令。”

　甚么，龙造寺家的兵马也跑路了？

　原本，他们都归锅岛直茂统率的，可锅岛直茂发了疯移封去后，同样在咸镜道大败退里损失惨重的龙造寺家臣团，一直留在釜山休整，而今见情形不妙，跑路真的是情理之中。

　那方才如水听到的船只启碇摇橹的声响，怕就是龙造寺家发出的。

　“你们速速去追，我马上就去釜山天守阁召集各位议事。”如水也信不过毛利家，就准备搪塞下，而后自己也要登船，溜之大吉。

　可谁料下秒钟，屋门就哐当哐当，被大木杠给撞碎掉了，火把纷纷照耀着，如狼似虎的毛利兵将举起刀枪，高呼着：“请恕我等无礼，如水入道，请您于此地就死罢！”

　接着便一拥而入，屋敷四面的墙上，毛利家的铁炮手也攀缘而上，爬在上面，居高临下，对着一一拔刀准备抵抗的如水近侍开火，整个院落内瞬间混战一团，断手残肢，还有人头，到处坠落翻滚，血飞溅得墙壁和木柱上到处都是。

　菅正利挥动长刀，接连斩翻了数位毛利家武者，可腋下却不慎被一支长枪深深扎入，对面嚎叫着，握紧枪柄，将菅正利钉在满是血的木柱上。旋即另外几位跟上，都不用瞄准，就用铁炮对着菅正利的脸面砰砰砰射击，数枚铅子将菅的脑袋连带兜帽射得粉碎。

　如水穿着甲胄，手持名刀安宅切，倚靠在内屋的门扉前，可他精妙的指挥艺术，在这种敌众我寡的近距离作战里哪能发挥任何作用？

　当铅子射入到如水的腹部后，剧痛后，他不禁回想起出阵来朝鲜时，将棋盘的对面，秀吉大笑着对他说，只要渡过海，你便能从「飞车」升为「龙王」啦。

　这下，真的成龙王了。

　如水踉跄着捂着腹部，安宅切落在地上，而后自己一瘸一拐地倒在地上，呼吸困难，眼珠都要瞪出来，头顶的屋梁间，仿佛浮动着鹤姬白色的身影，这身衣服便是她就刑时的穿着，“死得好啊，死得好啊。”她嗤嗤笑着，对如水嘲弄道。

　“报应......”如水仿佛自言自语道。

　两名毛利武者跃入，说了声无礼了，便挥刀，将如水的首级给切下。

　几乎同时，大谷吉继、增田长盛、加藤光泰等奉行的屋敷也遭到毛利军的反水袭击。

　鬼畜毛利，我地下有灵，必将诅咒你家的灭亡，广岛城未来必定毁于亿万火焰之中！”因麻风病而面容裹着白色麻布的大谷吉继，切腹前还不忘记发出咒骂。

　增田长盛则亲自拔刀格挡蜂拥而入的毛利士卒，最后不敌而被杀死。

　加藤光泰曾想要乞求活命，可杀红眼的毛利军哪里顾得上这些，一阵铁炮乱射，就把这位打成了筛子。

　还有位秀吉的旗本监军太田一吉，刚跑出屋敷，就被毛利兵将到处堵截，无奈下只能躲在处角落里，掏出胁差来切腹，因无人担当介错，临死前呻唤扭动道，“我终于体会到了妇人分娩时的痛苦......”

　至于龙造寺军，实则并没有跑路，在毛利军的围困下，全都投降。

　而在釜山外的五位城持大名，夜晚见得城内火光冲天，喊杀阵阵，便凑一起道，是否毛利家也通了明国？

　可毛利家足有三万兵马呢，己方如何匹敌呢？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五位只能再度上了己方船只上，“往唐岛（巨济岛）上跑。”

　日明时分，光芒万丈，照在釜山镇上，毛利秀元检验了自己赫赫武功：

　将秀吉方的人全都切了脑袋，这份战功，明军都自愧不如。

　随即，密密麻麻的尸体全部被扔入到海水中。

　“留下一半的粮秣和武器送给伯父（小早川隆景），所有人随我登船，返归长门。”毛利秀元而后挥动扇子，下令道，“诸位，而后就让全日本天下都见识我大江苗裔的百万一心罢！”

　“吼！”万千毛利兵将齐齐举臂，应和道。

　毛利家在海面上是绝对来去自如的，因它有自家的水师队伍。

　秀元留下宍戸元续五千人守卫釜山城，并交代他道，“必要时，和唐人交涉，务求平安归来，保重。”

　一时间，釜山、熊川的海面上，满是毛利的舟船，还有刚刚被派来支援的城持众的船只，方向全是日本国内。

　三日后，一路后撤到蔚山的神原康政还有前田利政军，在友好磋商番后，也登上了早就等待在这里的自家舟船，也扬帆朝着国内归还。

　顺天倭城的光阳湾，安宅船「小豆丸」上，小西行长手持十字枪，雄赳赳地目视着远处的海面，只看到无数岛屿半隐半露，美不胜收，日光照在各艘船只桅杆上的旗幡上，光彩夺目，只觉得好一番「万帆竞发，生机勃勃」的景象。

　高有勋的大虹旗纛此刻正好到了泗川城。

　“缇帅，我亲自参加过望津筑城，了解它的内里。”郭国安伏在高有勋的面前，说道。

　“哦？”高有勋对此求之不得，便向郭国安说出自己原本详细的攻城计划。

　孰料郭国安说，完全不用这样大费周章，望津城不过是突贯工事，城垣是土造的，用火炮将其木制的城门和板塀给轰开就行了，要用铜炮的话，便只用三门夹攻轰击足矣。

　“啊，以前是我多虑了吗？”有勋只觉得有些惭愧。

　况且现在的战局已经发展到了不得不闪电推进的程度，决不能犹犹豫豫的。

　第58章第一次open首级

　现在泗川城已基本算兵不血刃地落入高有勋的手中。

　按预先了解到的朝鲜南部沿海倭城的数目，差不多一半都已光复，留给日本人乘船的津凑也不多了，高有勋算得，去望津城堵大股倭贼，不如一步到位，冲到釜山下，看看整个日方有多坚决的意志，派出船队来接数万滞留在庆尚道的日军回家。

　可孰料还未出发，釜山城的留守宍戸元续就主动派人来同他联络，宍戸的使番还带着许多首级，大谷吉继、增田长盛、加藤光泰、黑田如水、菅正利、太田一吉等都有。

　说实话，在泗川城能见到一字排开的这么多值钱的脑袋，高有勋也算是开了眼咯，他甚至不敢相信，机缘巧合得到了丰臣秀次，就等于是打开了对秀吉来说最可怕的潘多拉魔盒般，日军内部一场场内讧倾轧一场场杀戮就像是多米诺骨牌般连锁不断，“难道我真的是天才，难道我真的是福将？”

　拉来投效自己阵营的真倭和假倭来辨认，确实都是真的。

　“你家家督是何人？”高有勋问使番道。

　使番说，我家乃日本西国的大江公，广有十国的领地，兵强马壮，先前在太阁麾下前驱，实是势不得已，只要能拿到明国天子的册封，大江公的领国将永不与大明交恶。

　“好，往后西国就由大江公统摄。”高有勋就坡下驴道。

　而后有勋还半是试探地询问，不知大江公都掌握哪些国啊，京城要设在何方呢？

　那使番也是大胆，抑或来献首级前，都被交待清楚了，就告诉有勋道，我家的「西国之京」便在广岛城，大江公早就将自己的居城从吉田郡山城移到海上贸易便利的广岛，那太阁有聚乐第，我大江公在广岛城也有聚乐第。如果缇帅您不弃，大江公可在聚乐第倾情招待您。

　“不用，不用！

　”高有勋很谦虚地婉拒了毛利辉元还没来得及做出的邀请，递给这使番足足二十通空白的敕封告身，说你家大江公可与我平起平坐为都督佥事，余下的十九通告身，酌情给各重臣分发填写便好，只须记住，别填错了，大过都督佥事，闹了笑话。

　至于印章，等你们填好了，我再向朝廷申请，至于这釜山。

　“只要缇帅能保证放我等乘船归国，熊川、釜山皆可交出。”

　“我泱泱上国，诚信为本。”高有勋说你安心在前面向导罢。

　正说着，海面上，自顺天、丽水的方向，开来大批木帆船，打首的几乎全是大号和二号的福船，上面排满火炮和斑鸠铳，硬质的竹篾帆如鱼鳍般张开，蔚为壮观，每艘福船都有标志型的龙眼和鹢首，船尾则是传统图案「花屁股」，四面伴随着更为轻便灵活的哨船、鸟船，不断对泗川城这边发出信炮来。

　还看得，船团内还有三艘「龟船」和数艘佛郎机式的桨帆船，及朝鲜的板屋船，那该是李舜臣的船队。

　“是李应诏和沈有容二位将军带着闽浙和辽海的水师到来，有他们在，水陆并进，便能一鼓作气拿下釜山，彻底封死倭寇归国的道路！”高有勋兴奋地起身，将手中的令旗一挥，说我们也放信炮，约定一并朝釜山进。

　海风中，高有勋的部下列在泗川城靠海的城栅后，对天斜放三眼铳和佛郎机炮，并且齐齐挥动旗帜，要求所有的水师舟船，「加入高缇帅的大军」中来。

　待李应诏、沈有容还有李舜臣三将，还有协同押船的石流龙、赵火，乘鸟船到岸边时，高有勋已热情地在此等候多时。

　闲话不多说，高有勋就开始分脑袋。

　大谷吉继的分给浙江总兵李应诏。

　增田长盛的分给辽海海防参将沈有容。

　黑田如水的给石流龙还有赵火共享。

　菅正利的给潘俊岩。

　加藤光泰和太田一吉的，高有勋说这个我有心留着，准备分给镇江堡分守参将，我的吴有孚哥哥。

　“这......”沈有容面有难色。

　虽说吴有孚在宽甸那边的镇江堡城，靠卖货和运粮，给高有勋帮了大忙，可总不能千里外飞剑，砍到在釜山的加藤和太田的脑袋罢，那吴有孚不成了剑仙啦。

　“唉，只说我哥哥也操船来参阵，怕他怎地？”高有勋说这里没御史也没科道官，不用怕，执意让沈有容保管好，到时交上去给我哥哥邀功。

　总之，马上高有勋还要借此协调州山吴氏和新建伯间的关系呢。

　此刻李舜臣就说，要船队去釜山的话，必须要过被巨济岛把持的水道才行，而该大岛正是倭国海贼的巢穴，还在长木湾筑有两座倭城互为犄角，我等若想过去，怕是非得有场恶战不可。

　“有泗川和丽水为倚背，你等只管杀过去便是。若那里的倭贼能投降撤走，便叫它们统统归国，我们志不在他们那几个脑袋，海贼们往后还会主动求我们做买卖的。”高有勋对李舜臣指示说。

　至于陆上，高有勋则让小西行长留下来的结城弥平次还有芦塚忠右卫门所领的三千倭兵（这不是倭贼了，而是隶属大明的倭兵）为先头，自己则带着大阵后继，浩浩荡荡向釜山奔去。

　兜帽上插着醒目的金十字架的结城弥平次骑马提枪，为先头的先头，顺带观察沿路有无埋伏，就这样一路跑到釜山倭城前，看见门户上站着的身穿铠甲毛利家家老宍戸元续，二人便隔着段距离，互相应答起来。

　“摄津守难道也投唐了？”宍戸问。

　结城弥平次答道，我家家督已是大明锦衣卫指挥使兼前司总兵官了，将来还要为太宰权帅。

　宍戸就问，太宰府要复兴啦。

　“那是当然。”弥平次信心满满地说。

　宍戸就提醒说，太宰府在筑前国，而我家隆景公乃筑前的国主，这太宰权帅理应隆景来当。

　弥平次说这个无所谓，太宰权帅也未必就在太宰府内办公的，我家家督要筑后国，又如何呢？

　“一筑后国，换来太宰权帅，倒也未尝不可。”宍戸元续表示可以磋商成交的。

　接着，弥平次要求宍戸元续和部众即刻无血退城。

　宍戸元续则特意留下话，说我们留了一半的物资在城中仓库，请弥平次你务必转交给筑前宰相隆景公，并请唐人让隆景公也安然归来，那大江公感激不尽，往后自当全心全意为大明的藩属。

　总之这二位主打个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宍戸元续又对弥平次说，我们乘船归国，你等不可贪念首级，对我们进行追击杀戮。

　弥平次便手指兜盔上的金十字架前立，对着上帝赌咒发誓，说这绝不可能。

　可宍戸元续并不太相信，说希望明国的高缇帅能在神佛面前写起请文。

　“要起请文啊，那我给他写一份便好。”待弥平次纵马来到已在洛东江畔的金海府扎下戎帐的高有勋，将宍戸元续的说法原原本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