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308节
告诉他,有勋听得,很爽朗地就答应,并且叫李再荣操笔一挥而就,自己用「勋高绩茂」的印章,书名钤印。
反正我信无生老母的,就算对满天八百万神佛发誓,也找不到我头上来。
拿到起请文的宍戸元续,还在将信将疑。
“高缇帅说了,若是阁下再不退城的话,便要开炮攻城了。”
“我......”
“我皇明泱泱上国,诚信为本,欺骗你做甚?”结城弥平次情急下,居然如此说得。
说实话宍戸元续确实也一刻都不想呆在朝鲜了。毕竟多滞留一刻就多一分埋骨他乡的风险。当即就整队,叫所有士兵将预先准备好的行囊和干粮带着,上船,回乡。
“万岁,万岁!”留守的毛利军兵将们哪里还能顾得上队形,恨不得连武器都扔了满地的,争先恐后蹈着浑浊的潮水,齐声叫喊使劲,将大船小船的给推着拉着到海中,随后人踩着人,你推我扯,如蚂蚁般攀爬上各艘船上,晃晃悠悠地启碇摇橹,唯恐落了后,顺着洛东江的江口,出了海,对着东面的国内航去。
这时,巨济岛的倭寇也是慌作一团。
先前吓得从釜山逃出来,上了此岛的五位城持大名呆在了场门浦倭城,而高丽之阵的诸多「水军大名」则始终驻在松真浦城。
这数日来,这些人先是看到岛津的船队跑了,而后是小西的船队跑了,又是毛利的船队跑了,也就是前田、神原的船队跑路时没过巨济岛的眼界,可谁都晓得,高丽之阵大概率是发生了甚么不可逆的结果。
“那我们要不要退?”两座倭城内的大名们都如此思索道。
“毛利军总退却后,昌原、釜山还有熊川已经毫无保护了,这场战事已是一泻千里,不可挽回了。”松真浦城内,藤堂高虎是痛心疾首地指着地图说到,又说若我们继续在唐岛上,若被明国和朝鲜水师切断归路,可就要全部玉碎在此了。
胁坂安治是近江人,同藤堂高虎关系最好,便代表这位直话直说:“诸君,现在太阁那边情况混沌不明。可既然连毛利、小西都敢自断退阵的话,那代表着大阪城实际已丧失了对高丽之阵的节制!”
这话并不好听,但在场的长宗我部元亲、九鬼嘉隆、加藤嘉明、来岛通总等悉数沉下了头来。
更关键的是小西行长啊,这位可谓是丰臣的直系大名,肩负着固守顺天城兼左路军大将的使命,连他也扔掉城池逃走的话,也就意味着他已不在乎太阁的处罚了。
并且那日小西军的船队中并未有见到黑田军的身影,这便表明情况更加不妙。
“我们也各自归国罢。”胁坂安治看大家都不说,那就我来说,“这场战争早就毫无意义可言,龙江湾之战我讨取了朝鲜水军三道统制使元均的首级,可迄今毫无兑现的功赏,我麾下的淡路船头、船工早就入不敷出饥肠辘辘,满年地被禁锢在这唐岛上,不是要运送米粮,就是要普请筑城,这场战争是支持不下去了。若各位再优柔寡断的话,怕是连各自的领国都不能保全。”
“你说的都是甚么混账话!”加藤嘉明对胁坂勃然大怒。
“哪句话不是实情?”
“那我问你,那我问你......”
“够了!”还是在场最为重量级的长宗我部元亲断然阻止了无谓的争吵,悠悠说了句,“退阵倒也合理,可因此叫太阁的队伍蒙受损失,岂不是辜负了太阁的恩情?”
因为畏惧太阁的恩情,所有人又沉默不语。
“我女婿大藏卿法印,前些日子在釜山给我来信说,太阁要召他回去增修大阪城和伏见城。”此刻,藤堂高虎再度发言。
藤堂高虎是个情商很高社交很牛的人物,他原本侍奉秀吉弟弟大和大纳言秀长时,和同僚们的关系都很好,他口中的大藏卿法印名曰横滨一庵,娶了高虎的六女儿(也是养女)——大藏卿法印非常精通土木筑城,和歌山城的修筑,春日大社、法广寺大佛殿的修缮,都是他的得意之作——故而秀吉点名要求他专责大阪和伏见的增修。
然而,大阪城已是雄壮到了极点,而伏见城作为个政治机能为主的平城,实在找不出有任何增筑的必要啊。
“城,代表着压服领国的威势。”藤堂高虎太了解日本的城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明白。
秀吉这是着急要暗示所有的大名:“我大阪城依旧能将你们统统压服在我的脚下,你们只能仰视大阪的天守阁,只能仰视!”
可秀吉越急,这几位大名就越能感到太阁的命运已如风前残烛般。
藤堂高虎此言一出,在场大名们就都同意,放弃巨济岛,乘船撤走。
“宫内少辅殿的嫡长子已为太阁献出了性命,这份恩情也偿还得差不多了。”胁坂安治径自对长宗我部元亲说道。
长宗我部元亲的长子兼继承人信亲,在九州征伐对岛津的户次川之战中阵亡,这对长宗我
部氏是个及其巨大的打击。
果然,元亲黯然地颔首,说那就退阵好了。
法不责众。
“不,不行,高丽之阵若崩解,日本怕是要重回兵戈争乱的时代,而我们多是四国、纪伊的大名、城主,实力在周边又是最弱的,不如我们写起请文缔结同盟,也将四国再度国分下,并且携手起来,弱弱联合才能抗拒未来可能的强敌,我推举宫内少辅殿为首,其余人都是「傍辈」,签署伞形判,攻守一体。”藤堂高虎是有政治眼光的,虽然这时他还只是伊予国板岛五万石的小大名。可却晓得四国乃至整个日本可能要面临重新的大洗牌,必须要全力图存。
众人便说这样最好,当即便环绕着长宗我部元亲的花押,如伞形般在四面盖上自己的花押,表示拥护元亲为盟主,抱团同心。
在离开巨济岛前,藤堂高虎又写了封急信,叫小船送去釜山,告诉他的六女婿大藏卿法印说:“你也快些逃吧,高丽之阵已回天乏术了,你也别应太阁的命令去大阪城,直接去纪伊国避避风头罢,你我翁婿先前虽发明了「层塔式」的新天守阁样式,可惜却没法在大阪城和伏见城运用了,太阁的城堡依旧是旧的望楼式天守阁,这种天守阁遇到台风或地震,很容易就会摇晃乃至坍塌......”
只是藤堂高虎还不知道的是,大藏卿法印在旧主君丰臣秀长去世后,侍奉的新主君是丰臣五奉行之一的增田长盛,而毛利军血洗釜山城时,大藏卿法印已在混战里,同增田长盛一并战死,再也没法回信给藤堂高虎了。
场门浦城内,五位秀次的城持大名还在犹豫不决呢,就遭到了行船到场门浦的明军和朝鲜军水师战船的猛烈炮击。
这时,福船和龟船的火炮,并没法对城堡造成什么有效的伤害,不过李应诏、沈有容、李舜臣还有石流龙诸将,直接驱动船只,封锁了场门浦口,对内里长木湾的倭船施放了轻炮和火箭,中弹中箭的倭船如无头苍蝇般乱动,拖着升起的焰火黑烟。
“可恶,来不及了嘛?”这五位心想这趟来朝鲜怎地如此倒霉,简直就如乌鹊南飞无枝可依,去泗川泗川完蛋,去釜山釜山完蛋,这下终于要轮到唐岛了吗。
“看,是松真浦城,他们逃了,该死的!”山内一丰此刻,指着海湾那边的松真浦城,那群四国、纪伊的大名非但没有开船来救自己。反倒沿着海岸,反方向对着日本逃逸。
我们必须派出一人,将松真浦城给接管固守住。不然若叫唐兵给拿下的话,我们五位可就插翅难飞啦。
“八郎......!官兵卫......!”伏见城的天守内,秀吉睁开眼,缓缓从梦中醒来,他摸着瘦骨嶙峋的胸膛,喘着气,蜡黄的枯槁脸皮上,连汗都流不出来了,他梦到了宇喜多秀家和黑田如水,还梦到了高丽的满盘皆输。
第59章铁桶三角
“梦,都是反着来的,都是反着来的。”还不死心的秀吉默默念叨着,忍受着刮骨溃肠的痛楚,掀开了被褥,看着自己身躯上的红斑,让他惊喜的是,好像掺杂水银的轻粉起了疗效了,兴奋得他刚准备念佛,准备感谢亡母在冥府中对自己的庇佑,可一阵钻心的痛突然袭来,疼得他浑身抽搐,意识瞬间模糊休克,咕咚声,脑门砸在了地板上,口鼻一阵酷烈的灼烧,忍不住呕了出来,吐出团腥臭的血来。
借着烛火,渐渐抬起头的秀吉瞪着眼,盯住那团混着黑痕的血沫,那味道可真的是叫人难以忍受,他只觉五脏六腑都被体内的水银给撕扯拉坠,疼得身躯都和意识相分离了。
“呼......呼......”良久后,秀吉总算是舒坦些,却察觉衣衫已被冷汗给浸透了,下一阵发作不晓得在何时,障子门外,几位守夜护卫的武者正半跪在廊下,影子背对着他,看来刚才他的痛楚无人知晓,孤独感油然而生的秀吉,爬动到了南蛮自鸣钟那,扶着钟座,看了看指针,晓得天还未亮。
伏见城外的宇治川水流声舒缓而不停歇,水鸟、蛙还有蝉的鸣叫远远传来,多么好的夏夜啊,可惜秀吉无福消受了。
“来年的樱花,多想再赏一次啊,舍不得就这样死掉。”秀吉靠在墙上,蜷缩着,用前半生在战场上养成的惊人耐受力,反复给自己打气。好起来秀吉,好起来秀吉,不过是得了唐人纵情病而已,我是全日本的天下人,死在这种病症的手里岂不是要被耻笑千年呢?
“高丽之阵,我的高丽之阵如何了?对全罗道的扫讨作战还顺利吗?已经一旬日没有合议了,我得把他们给召来。”秀吉想着,摸到了面镜子,自照起来。
结果第一眼,差点没将自己给活活吓死。
以前自己的丑,是英气勃勃精力无穷的丑陋。
现在的丑,是枯槁如饿鬼般的丑陋,是种行尸走肉内脏腐臭的丑陋。
镜子中的秀吉,脸上已无任何的血色,发
暗发青,满是皱纹,眼窝深陷,鼻子上全都是脓包和烂肉,还歪掉了,头发杂乱枯败,还掉落许多,这哪里像六十岁?简直就像八十多岁的老人!
“啊,啊!”秀吉发了狂,将镜子狠狠砸碎在墙壁上。
天不假我命啊,假如现在我再年轻十岁,或者是我没有感染这纵情病被迫服食水银,我就能亲自渡海去朝鲜,那个甚么高有勋,还有其他明国的将军,在我这个日轮之子面前完全都是不堪一击的。
可恶,可恶......
秀吉低声咬着牙,呻唤着。
吓得外面的侍卫赶紧转身将障子门拉开道缝,低声急切地询问,太阁殿下,有甚么吩咐。
“将......将大纳言,还有二位中将给请来。”秀吉缩在黑暗里,低声说到,像只老鼠。
在这个时刻,秀吉最想见到的是茶茶,是自己可爱的儿子拾,可他这副鬼样子,又怕吓着娇妻麟儿。
秀吉的晚年,是非常孤独的。
没会儿,德川家康、上杉景胜还有前田利家满怀心事和忧虑,来到本丸的大广间处,其他的烛火都被熄灭,只有四角各跪坐名侍卫,举着火光微弱的蜡烛,“压根甚么都看不太清楚。”家康在心底想到。
而且对面原本金碧辉煌的屏风也被撤换为青黑色的素雅屏风,秀吉裹着衣服,就坐在下面,面容模模糊糊,嗓音沙哑虚弱,开口就问德川家康高丽之阵的战事如何。
“治部少辅正向名护屋城进发,若他到达那里,想必就会将战况呈报给太阁您的。”德川家康表示我们都在等待。
“不,不行......”秀吉往前挪了挪屁股,显然有些等不及,他接着爬过来,伸出手,拉了拉前田利家的手,带着哭腔说了声——“又左,又左......我俩是一起打天下的伙伴啊,我俩从来都没有互相背叛过。”
前田利家也被感动了,眼眶涌出泪珠,重重点点头。
而后秀吉又拉住上杉景胜的手:“你是越后国的毗沙门天,是丰臣氏的栋梁支柱,你是最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人物。”
上杉景胜赶紧俯身,说不敢当,对太阁唯有粉身碎骨而已。
此刻,秀吉转向了家康,他的双手张开,颤颤巍巍,几乎要扑到家康的怀里,家康赶紧迎过去些,算是接住了秀吉羸弱的躯干。
“大纳言,这天下有你就安泰了,如果我不在,拾交给你,哪怕我死了,也就心满意足。”
“太阁殿下一定能够康复的,就在秋天。”德川家康都哽咽了。
“大纳言,带着你的关东健儿,出阵高丽罢。”秀吉下面就是这句话。
家康愣住了,可转瞬他就点点头,说遵命,我这就叫本多佐渡守回江户城去,动员所有的旗本和兵丁,我本人先行一步,快马加鞭,到名护屋城,代替太阁您指挥高丽之阵的全军。
秀吉很感动也很满意,他拉住家康的袖子久久不松,说那就拜托你啦,将来拾也交付给你啦。
其余二位也都承诺,即刻返回领国,动员所有的人马。作为大纳言的后继,也都渡海去朝鲜,为太阁赢得最后的胜利。
“谢谢,谢谢。”秀吉退后,团团对着三位大老鞠躬叩首,并且还说。如若这次还不能得胜,那我就自缚,前往明国的北京城肉袒负罪。
“那在伏见城的明国使者沈惟敬和高丽禅僧松云惟政,都不该加害的。”德川家康乘机请求。
秀吉表示同意,说我不似那高有勋残酷奸诈,肆意杀害使者,这样吧,你顺道护送这二人前往大阪城,待到那边局势平静下来,就用船送他俩回国。
半个时辰后,德川家康在自己的屋敷内,盘膝滚着药碾子,本多正信坐在对面。
“差不多了,常真和尚也悄悄离开这里,向着歧阜城而去。弥八郎,你这就回江户去,叫秀忠做好完全的准备。”家康停下了药碾子,将所有随行的药物扎包系好,说叫另外个半藏带队送我自大阪前往名护屋去。
家康口中的半藏,是服部半藏,他正在敷设前往名护屋沿路的情报网路。
而另外个半藏,则是德川氏麾下尤擅长用枪的名人,渡边半藏忠右卫门守纲。
有这二位半藏在,家康的路途将安然无虞。
日明时分,宇治川上飘来的薄雾环绕着德川屋敷的白墙蓝瓦间,松枝上凝挂着露水,完全是光头的渡边守纲握着手中骇人的长枪,黑色南蛮半身胸甲,藏青色褶裙甲,带领一百名同样精干的长枪足轻,迎接了德川家康的出行,家康跨身上了自己的坐骑,这匹马明显有些吃力,蹄子打了会儿颤,才算是适应了主人的体重。
“真安静啊,伏见街道上连百姓的人影都看不到呢,半藏。”家康对在自己前面步行护卫的渡边守纲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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