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314节

　不过这也是次宝贵的彩排和预演，叫高有勋也有了次组织攻坚战的经验。

　在战争里他也在学习，学习如何将土木知识转化为战斗力。

　第64章诸路会齐

　这次望津围城战虽然持续时日不多，可高有勋真的是精心安排到了每个程序，细节力求无缺，他哪里像个火线上的将军，倒像是个产房里的稳婆，正一步一步地，将望津倭城这个胎儿给接下来。

　先是，高有勋会同了从别的路线赶到晋州的董一元、刘綎、麻贵等将的队伍，宣布最终的攻略目标就是望津城的「大鱼」——差不多七千倭贼在这里逃不了，其向东的门户宜宁，向南的门户咸安，都已被我拿下，下面大家要做的就是精诚团结，和和气气地把这座倭城给拿下来。

　差不多同时，骆尚志的神机营炮队也乘坐船只，在洛东江内里，连人带炮，下来岸上。

　而五百名建州女真的骑兵也跟在董一元和麻贵的后面，按照约定。作为高有勋特殊的「家丁」，投入到了有勋的营幕中。

　因此时努尔哈赤的军队兵马其实不算太多，堪战者按马三非、佟羊才各自言语的印证，约莫万余人。故而能派出五百铁骑跨过鸭绿江来为有勋趋走效力，也算是努尔哈赤下了血本来巴结咯。

　领这五百精锐甲兵的，乃努尔哈赤的左膀右臂之一，建州的首席勇士额亦都。

　额亦都，世居长白山地方，幼年时父母为仇家所害，藏匿在邻家得以免死，当时年仅十三岁的额亦都寻得机会，亲手提刀，手刃了仇人，为父母报了仇，其后逃亡去建州苏克素浒河畔的嘉木湖寨，投奔姑母过活，在遇到努尔哈赤后言语投契，便自愿在其帐下效力。

　万历十五年，努尔哈赤率部攻打哲陈部的巴尔达城。

　此战中，额亦都

　便是先锋，当时浑河水涨，战马无法涉过，故额亦都用绳索串联将士，披甲鱼贯自河水里游了过去，又趁夜爬上巴尔达城头，城中哲陈部守兵大惊，猝起抗拒，额亦都像骑马一样，跨在城堞上挥刀劈砍，一支重箭飞来，直接将其大腿贯穿，钉在了雉堞上，额亦都直接挥刀砍断了箭矢，拖着伤腿死战不退，最后他的部众一拥而上，攻克了巴尔达城。

　据说战役结束后，查验额亦都的伤口，发现有穿透皮肉伤五十余处，红肿伤处甚多，而努尔哈赤则大喜过望，直接将巴尔达城所获男女全都赏赐给额亦都，又杀了两头牛赐宴犒赏，并将城中一匹栗色的骏马也赐给了他。

　现在被额亦都骑着的，正是这匹栗色骏马，号称草上飞，虽然已是老马，可依旧神采奕奕。

　当然光是把马给额亦都骑，努尔哈赤还觉不够，后来把自己女儿也给额亦都骑。不，是嫁给了额亦都，故而整个建州都尊称这位勇士叫「姑夫」。

　当额亦都来的时候，高有勋按照约定，将银钱给他们时，这群建州女真人都不太认识银钱是甚么。

　高有勋便解释道，有了这些东西，就能买到草料、酒水还有布匹在内的一切生活用品。

　额亦都还是不解，他通过传译问高有勋，草料没了我就叫包衣去割，酒水我们自己收了粮食酿造便是，布匹叫妻妾和包衣去织，为何要用这玩意去买呢。

　高有勋就反问他，那现在你的妻妾、家人、包衣还有诸申在哪。在千里之外，你如何叫他们来割草酿酒呢。

　“用了这个，就等于将他们全都带在身旁。”高有勋举起枚佛郎机索尔银币，说道。

　这下，额亦都似懂非懂了。

　高有勋又盛情邀请他甚么时候以朝贡的名义，到北京城来见见世面（小样，到时金银美玉、锦罗绸缎还有娴雅美人，你就甚么都懂了）。

　到现在，有勋算是明白努尔哈赤PUA属下的办法了，比如消灭哲陈部后，努尔哈赤将财物都赏赐给有功将士收买人心，那他只收城内的甚么？答曰敕书。

　明廷给诸女真部的敕书，实则就是「贡市许可证」。

　所谓——“故事，两关皆海西遗种；国初收为属夷，给敕书凡九百九十九道——南关凡六百九十九道，北关凡三百道，每一道验马一匹入贡。”

　一道敕书就代表你可在规定时间，带着一匹马向明廷入贡，得恩赐不说，还能去京城做买卖。

　故而努尔哈赤征服其余部落，也是不断收集其余敕书的过程，靠此积累了偌大的财富。

　“果然，女真还是对关外情势淡漠的明廷给蓄养起来的。”有勋思忖道。

　各路人马会齐后，隔着洛东江的支流南江，逐次推进到望津城下，对其完成合围，并在江面上搭起浮桥，而李应诏与沈有容的水师舟船开开了进来，自东侧封锁住了望津沿南江出入的通道。

　刚刚归降的宇喜多、蜂须贺、小早川等倭兵，也倒戈加入了明军的攻城序列：因秀家、家政还有隆景，都作为人质被扣押在了釜山中。

　攻打望津前，高有勋在城南的乡校「召集」了所有参阵的明军高级将领，当然也有朝鲜的。

　朝鲜的如权栗、李舜臣、郑仁弘等只需要俯首听命就好，可应付明军的这群悍将要考虑的就多了。

　恰如高有勋事前所料，董一元、麻贵还是刘綎都对如何打望津，各有各的「绝活」，莫衷一是。

　董一元主张拣选辽镇和宣大的精骑，纵马环城射箭，用箭矢压制住福岛正则等倭贼，骗他们放铳，而后伺机让选锋先登薄城，斩杀内里的时倭贼，其余人在后继跟上；

　麻贵则祭出先前打宁夏的经验，说筑起一道长堤，抬高南江的水势，再决堤水淹望津城；

　刘綎大体思路同高有勋相似，主张用南兵、假倭为主力的步兵构筑围城阵地，但却很急躁，不肯步步为营，而是要骆尚志炮队掩护，火炮轰击后，其余南兵持麻牌、刚柔牌，披重甲，持长刀，蚁附登城，一鼓作气拿下望津。

　至于高有勋，他对三位大将的想法都持否定的态度。

　这段时间，他始终与米格尔?德罗阿尔卡上尉、岛左近、石流龙还有郭国安，用远望镜反复勘察望津倭城的形势，得出结论，倭城的土木构造不难用火炮轰碎，可要依靠步兵人肉冲锋，却很容易遭受巨大的伤亡，因倭城的堀切和曲轮对步兵的阻碍非常明显。

　同时，对面的福岛正则，其实说是勇将，毋宁说在高丽之阵前本人同石田三成、加藤清正没太大区别，都是秀吉近旁的奉行官加旗本侍卫，更精通文吏土木工作，只有指挥小部队战斗的经验。故而在明军围过来前，福岛正则、生驹亲正还有户田胜隆尽了最大的努力，挖深了堀切，增敷了尖桩、鹿角还有蒺藜，并在所有板塀后用晋州当地随处都是的竹子增加了支撑，足以抵抗明军的轻炮轰击，并构筑了地窖式的弹药仓库，

　用来防备明军的火箭，还掘出数口蓄水井。

　总之，待到明军到了望津后，当地的竹木已被砍伐殆尽，地面全是光秃秃的。

　先前晋州城开城后，降服于倭贼的朝鲜两班还有普通百姓，有近半被福岛正则下令屠戮，阖家尸体倒得满院都是，井里填满了自杀的女眷遗体，家中的粮食钱财被席卷一空，还有其余的，则全都被福岛正则用铁锁铐进望津城，没日没夜地服苦役，女的则拴在仓库边，供倭贼轮番发泄欲望。

　他们本想着投降就能安逸的。

　现在得到了标准的答案。

　当看到昔日的同袍打着旗帜，转而为明军前驱时，福岛正则确实绝望，他知道可能望津城是日本在朝鲜最后的孤岛了。但福岛正则身为太阁嫡系的嫡系，决不能在望津城丝毫不做抵抗的。

　“我要尽最后可能给予唐兵最大的杀伤，唐话说过，困兽犹斗，哪怕我身死，也要叫唐人胆战心惊，就像他们惧怕老虎和狮子那般。待到城池不支时，我会切腹自杀，来换取你俩的出降，可你俩记住。若不是我将唐兵给打急了，你俩的出降在他们眼中，将是毫无价值的。”战前，福岛正则将其余二位大名找来，并集合所有家臣，如此宣布说。

　其后，他部署自己固守本丸，增援全局，俯瞰明军动向，指挥应付。

　而望津城两侧凸出的曲轮，也即「竹之丸」和「菊之丸」，则分别交给生驹亲正和户田胜隆据守，夹在中间的二之丸，只留少量巡哨，供激烈战斗后的兵将休息整补之用。

　而这边，高有勋在仔细听取各路大将的战法后，直接全都否定掉，说此战不要枉害我方将士性命，该步步为营，从容不迫，使用大炮和臼炮推进合围，持续不断削弱守城的倭贼，叫他们彻底崩溃后，再从容割取这八千颗脑袋。

　大家面面相觑，心想这是个甚么奇怪的战术？我们戎马半生，听都没听过。

　杨镐则在旁座，对有勋的说法嗤之以鼻，冷眼准备看热闹。

　可有勋却丝毫不退让，先说董一元的战术「漫无目标」，空费箭矢和马力，还容易被据城的倭贼窥得破绽，反遭步兵冲杀。

　而麻贵的，有勋则评价说，纯属刻舟求剑，这望津是将临江的山给掘空后筑的梯形郭的倭城，如何用水能淹，工时浩繁无用不说，一不注意还会反淹了我军营寨，万万不可。

　“那我问你，那我问你！”气得麻贵当即就要取来地图同高有勋论理。

　高有勋真的取来地图，指着这里那里，说会如何如何，一番辩驳，把麻贵说得无言以对，只能憋着气不做声。

　而刘綎，之前就主动来釜山与有勋交好结谊的。故而有勋没有怎么说他的办法不对，只是将刘綎往上面抬，说刘总戎老爷的方案端的是好。

　“此乃美芹之论。”刘綎不无得意。

　不过高有勋又说，好归好，我补充些，总戎老爷应该没甚么计较罢。

　刘綎也只能就坡下驴，说自然不会有甚么计较，缇帅高见，我等追奉不及，哪里敢计较呢。

　其余南兵各将吴惟忠、王必迪、骆尚志等也都表示缇帅有任何高见，但说不妨。

　高有勋这才将自己攻城的想法给详详细细地说出来。

　总的来说就是：“结硬寨，掘坑道，蓄火药，放炮轰，待城垮，再先登，炮不够，雷来凑，非必要，不肉搏。”

　“这是个甚么稀奇古怪的法子？”董一元愤然摊手，表示高有勋的方针过于奇诡，闻所未闻，不肯接受，更不懂执行。

　“此乃万岁爷面授的机宜。”高有勋一开口，场内氛围就不对了。

　董一元低下头，不吭声。

　高有勋又说：“职久在京营，此番征倭，又蒙万岁爷亲自点差，开了库房，命我自永乐大典中寻觅皇明列祖列宗的故智，想来必是皇明列祖列宗庇佑，不费吹灰之力就叫职寻得太祖爷当年如何围攻张士诚平江府的，可谓丝毫不差。”

　说完，高有勋抱拳，遥对着北京城的方向，说太祖爷的智慧比山高比海深，我们穷尽一生都学不完。

　众位无奈，也只能跟着有勋做相同的动作。

　至于用大炮，有勋又说，此乃经略相公所定的战术，昔日打平壤城时，正是我军将军炮大发神威，才痛歼倭贼平行长大部，使其望风逃窜，顺天、丽水、泗川等城光复，“在职的手中！”高有勋说这话时，对着众人说了个握拳的姿态。

　暗含的意思很简单，这些城池都是我收复的，你们余下两路有甚么功勋，也配对我说三道四？

　我背后就是万历，就是宋应昌，你们听从我的就还能打胜仗，分一杯羹，不然的话，当我背后的经略令旗和尚方宝剑是假的不成？

　董一元、麻贵怏怏地表示遵命。

　硬的来过了，有勋便又来软的，说只要望津城大捷，三路兵将，均等功赏。

　“对，非但是望津城的首级，就是先前职所得的首级，全都均等分给

　，向朝廷报功求赏。”高有勋还怕他们不够明白，就直接挑明了首级是完全能open的。

　这下杨镐急了，毕竟他是文官思维，文官就是本能要维护体制道统的。在首级open这方面，杨镐绝对要比董一元、麻贵和刘綎这群武人更不容旧规则被破坏。

　可杨镐还没来得及说甚么，就被董一元给压下去，他急不可耐地问有勋，此话当真，奈朝廷何又奈御史何？

　“诸位，只要我们切下的倭酋首级能车载斗量，切下的倭贼首级如恒河沙数，只要我们同气连枝，哪个不长眼的敢寻趁咱们？”高有勋和盘托出，意思老子身为天子亲卫都不害怕，你们拍个鸟呢。

　大家一起建功，大家一起发财。

　就算万历心底和明镜似的，他也不得不三路并封。

　这是我们造出来的大势，是大势的话，就无人敢于搦锋芒，否则必是螳臂当车的下场！

　在场的军将们，先是沉默了会儿，旋即刘綎就说，诸位意下如何，有谁要是反对高缇帅的，不妨直说，说，没甚么不能说的。

　言毕，刘綎旁边站出个身披重甲面若猩猩的高大黑人家丁来，左右手各持一把长刀，一双铜铃般的环眼瞪着在场的各位，充分彰显了刘总戎老爷所主张的「言者无罪」的含金量。

　杨镐也只能沉默。

　高有勋说那就按照我的部署来，接着站立起来，指着令旗和宝剑说，各位若无异议，便面对此旗叩拜，宣誓同心杀贼卫国保家，此后有敢干犯我军令者，当用尚方宝剑斩首，血祭此旗，以儆效尤。

　众人也都对令旗行礼完毕。

　自此全军号令划一了。

　“这不是我在西南收的家丁，而是我率军来朝鲜，在边界寻得的，他就呆在海边，靠给当地人做工为生。”会议结束后，刘綎特意将自己的这位黑人家丁介绍给有勋，“他说自己叫牙苏克（Yasuke，弥助），是自大洋那边的莫三鼻给国渡来的，先是投靠日本国王平信长麾下当了家丁，而后平信长为家臣阿奇支（明智光秀）所弑，家业而后又被平秀吉所篡，这位牙苏克携平信长首级逃出，匿藏在高丽山村，其后出来，遇到我领军经过，便要为主君复仇，欣然从军报效。”

　“信长的首级？”高有勋心想，织田信长不是在本能寺被烧成灰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