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319节

　可现在石田三成也不得不继续拥护丰臣的这套公仪。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就是这般的道理。

　所以未来对东国德川家康的征伐，也得用个「私通明国，败坏太阁军政」的名目。作为太阁秀吉的阵代，才能名正言顺地执行此事。

　“太阁的威望不可坠，丰臣的公仪不可废，太阁的功过照我的看法，功八过二便好。”石田三成继续说道。

　这就等于给秀吉盖棺定论，虽然秀吉此刻的肉身还活着。

　好，大家也都赞同。

　其后三成也强调，即便丰臣才是天下人，然不能否定信长公前二三十年的征程和功绩。故而织-丰必须要突出一脉相承来，这也是我愿委托有乐斋大人在浓尾之地复兴织田的由来，往后织丰两氏族还是铁一般的同盟。

　织田有乐顿时感动不已，说宁愿粉身碎骨，也要替治部少辅殿。不，是替太阁守住歧阜，守住整个美浓国。

　锅岛直茂则表示会死死守住尾张国。

　随即锅岛直茂就问，对东国的征讨该如何。

　石田三成急战平定浓尾后，却没有急于东进，他对诸位交代说，不急于一时，须得名正言顺后，再行讨伐不迟。

　此刻，三成心底的筹划是，守住浓尾就好，将来同德川先在东海道和甲信拉锯对峙，抽出精力来。一则徐徐将最富饶强大的京畿收入囊中，二则等待高有勋这狗吏的国际援助，三则要消弭掉对明国和朝鲜的战争，四则自己也要在丰臣体系内谋求个能发号施令的位置。

　尤其第四，毕竟区区五位治部少辅，日本的大狗吏，清华、羽林的家格都攀附不上，怎能「名正言顺」呢？

　这可难不倒石田三成，既然太阁昔日能以捏出个公武合体的政权来，那我三成在这个体系内给自己升官位还不是手到擒来的？

　诛杀了常真和尚也即织田信雄，三成就察觉到个很绝妙的「断层」。

　那便是内大臣的官职。

　先前，织田信雄当过内大臣的。

　三年前，关白秀次又接过这个官职。

　现在，信雄死了，秀次又没正式宣告返回来，我为何不抓住这个空挡，就任空缺的内大臣呢。

　而我三成当上内大臣后，便是堂堂「石田内府」，其后我便仿照幕府规制，开设「内大臣府」军政机关，来统辖诸大名，也无不可。

　下克上，架空，可以说是刻在日本人骨子里的本能咯，每人都有每人的绝活，三成自然也不例外。

　那边，德川家康所乘坐的八幡丸是伤痕累累，勉强驶入了江户城下的道三堀，连桅杆都折了一根。

　只因八幡丸在出航至伊豆半岛处时，遭逢了风暴，船只被毁坏部分，进了水，无奈只能找到处避风湾停泊修复了数日。

　为此德川家康是咬牙切齿，痛恨上苍不眷顾自己。

　“不过，我毕竟回到了江户城来。”登城的德川家康，立即召集几乎所有的重臣合议

　。

　“太阁已被奸臣治部少辅囚禁，并且不久后整个东国可能还要遭到京畿的征伐。”家康面对群臣，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大家感到浓重的危机和寒意。

　就在众位家臣议论纷纷时，家康严肃地呵斥声，整个大殿顿时安静下来，这位已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出家康的镇静和威严来，是严丝合缝。

　“东国自古以来，便非朝廷之所有，在朝廷的眼中，我们坂东便等于是东夷。”家康抬出了东国的往事来。

　诚然，对日本中央朝廷而言，关东和东北的名声一直可不好，先是虾夷俘囚作乱地，其后又是武士反贼的巢穴，被当地拥戴出来的平将门、源赖朝、足利尊氏等诸辈，都是对朝廷毫无恭顺的恶人，是割据犯上的大军阀。

　哪怕是几年前丰臣秀吉对后北条发起的「小田原征伐」，其实也算是中央朝廷对东国大名的清算。

　盘踞关东的战国大名后北条，在实施检地、贯高制、编制家臣团还有家规训导上。甚至在筑城上，全都走在了同行的前头。之所以被秀吉摧枯拉朽，最终城破国灭，并不是因后北条的体制落后，而只是因几百年的发展，统合了京畿的丰臣政权无论在军事还是经济上，都对后北条构成绝对的碾压局。

　日本的历史，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在武士崛起的年代，镰仓幕府能轻松在武力上压倒京畿和西国的武士团。

　可而今，京畿和西国的力量又反过来能压倒东国，主要靠的是农业和商业的发达富庶。

　那么，德川家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后北条呢？

　“此刻我肩负着坂东武者共同的心愿，绝不可以输掉！”大殿正中的德川家康宛若平将门、源赖朝的灵魂附体般。

　“这样下去，我们怕是得输。”合议结束后，一间茶室中，德川家康对着炉子，同本多正信、德川秀忠低声说道。

　“？”二位抬起脸，只觉得天都要塌掉。

　尤其本多正信，跟在家康鞍前马后效力多年，家康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都烂熟于心的，而今看着这位，不禁在心中直犯嘀咕，叹息道：“怕是只能这样将错就错咯。”

　“常真和尚这个惷材轻举妄动，已经败了，进军浓尾，决战京畿关口的计划已然落空。”家康咬了咬牙，怨愤起常真这个猪队友起来。

　“那进军东海道？”本多正信打气说，东海道空虚，就算常真和尚败亡，可东海道那群城持大名也去了朝鲜，那里十分空虚，石田三成想要完全整合浓尾也要假以时日，我们向东海道进军的策略不可改变，并且还是能有六分胜算的。

　此刻家康点点头，说弥八郎你的想法绝对正确，就算不倾巢而出，可起码可派出三万精锐，攻略下东海道，再拉出两万精锐杀入甲信，逼迫石田三成不得不将主要精力耗费在浓尾同我纠缠。

　剩下的，便只能看高丽之阵最终的结果如何咯。

　“必要时，直接倒向明国好了。”本多正信眨眨眼。

　家康对此思忖会，又说，别说明国。哪怕佛郎机等外国能给予我们助力，都可拉拢来。

　而且更关键的，关东还有一万五千精锐，在名护屋城那里没回来呢，包括神原康政的在内。

　“边打边谈。”德川秀忠道。

　东海道就要打，名护屋不止我们一家在彼端，可借机同三成和谈。

　“三成误以为我死在胜龙寺，必定掉以轻心，我们可以抓住这个机遇，兵法云出奇制胜，就是这般的道理。”家康说着，当着二人的面，狠狠攥紧了拳头，想到个绝世的妙策。

　还有，石田三成你污蔑我通明，那我就真的通明给你看好了。

　“我得来个反其道而行之。”茶炉边的德川家康笑起来，先是下意识抬手准备叩打膝盖，而后惊觉不对，有些尴尬地将手抬高，咬了几口指甲。

　日本另外一端的九州岛筑前国的太宰府，高丽之阵溃败后的各方「英豪」也都汇集于此，准备接受明国的特使安国寺惠琼的调停仲裁，来确立整个九州加西国的新秩序。

　“别叫我安国寺惠琼，叫我瑶甫惠琼。”待惠琼乘着船从对马、壹歧岛开到博多津上岸来到古代鸿胪馆的房间内时，对着在那里等候自己的博多津豪商神屋宗湛，还有著名茶艺师古田织部谦逊地要求说。

　舍弃安国寺的名号，代表着惠琼认为自己已实现升华，先前是日本安芸国的僧人，现在则是整个东亚国际上的外交僧咯。

　“名护屋城非常混乱，大家都不知道太阁下步的指令是甚么，另外关白秀次还在人世的消息也传到那里，各路人马只想要回家，愿意出大价钱雇船买粮。”惠琼坐在蒲团上后，神屋宗湛便悠悠地报告了肥前国西北角高丽之阵大本营的近况。

　“贫僧所来，正是为了这个。”惠琼微笑着说，多亏明国的高缇帅关切这里。否则岂不是要血流成河，善哉善哉。

　神屋宗湛就问，缇

　帅是怎地个想法呢，支持哪边。

　“哪边也不支持，只是叫贫僧化干戈为玉帛，总的方策便是盆栽来的尽量移走，土著的尽量恢复原貌，九州是九州人的九州，西国是西国人的西国。”惠琼说得有些高深莫测。

　“丰前的黑田，和肥后半国的加藤，已然被灭族啦！”捧着茶具的古田织部惴惴不安。

　别说移走，直接被灭了。

　“其实伊予国的福岛，还有赞歧国的生驹，此刻也是凶多吉少。”惠琼睁开眼，望着神屋宗湛和古田织部道。

　古田咋舌。

　而神屋宗湛则老神在在，波澜不惊，笑眯眯地在刷着茶汤，纹丝不乱。

　“不过，这是好事啊。”惠琼补充了句，三人才一起笑起来。

　古田织部摩挲着自己的茶碗，茶碗上横着的裂痕，是他有意为之的，没有裂痕就算不得真正的茶艺，就没有那种破碎陈旧的美感。

　日本也是一样啊！

　半日后，安国寺惠琼骑马来到更南端的太宰府水城，叫开门，我乃高丽那边来的特使。

　没一会儿，水城的城门打开了。

　水城是个很狭窄的小城，是差不多九百三十年前，日本同唐在白村江之战里败绩，仓皇逃回来的日军所构筑的，当而后元寇来袭时它也曾为抵抗的镰仓军队提供住宿和遮蔽，而今的它更像是筑前国陆海勾通的门户，同鸿胪馆相连着。至于整个太宰府，更是保留了唐风城市的风貌，还是棋盘式样的条坊制呢。

　水城中，小西、毛利、小早川、大友、岛津、龙造寺的代表们，全都在。

　第70章京西大仕置

　咚咚咚，套着白色足袋的惠琼和尚，僧衣的褡裢插着卷图纸，缓缓走到这群代表的中央，而后疏口气坐下，取出图纸，顺着地板和众人的视线刷得一抖摊开，原来是份囊括九州、西国和四国内的京西地图。

　此刻，惠琼和尚举起朱笔，先落在了肥前国的位置，说肥前五岛大名的领地安堵如故。旋即在上面描出「拾陆」这个数字来，朗声道，共有明国和朝鲜的十六道敕书，每艘朱印船验敕书一道（也即有十六艘朱印船可参与对明国的贡市贸易）。

　而其余三十万九千石，则是龙造寺政房安堵。

　龙造寺政房的代表喜笑颜开，这下不但摆脱了权臣锅岛直茂的阴影，且封邑一町土地都未减少。至于在高丽之阵里损失的兵马，只要励精图治，没几年便能恢复元气的，更别说还分到了六道朱印船的敕书。

　其后惠琼和尚又将朱笔点在筑前国，画了个圈，说该国连带这里的太宰府全都作为关白丰臣孙七郎秀次的公仪御料所，博陆殿将以太宰府城为基盘，也营造九州的聚乐第，并得八道敕书，由博多津的寄合众代替博陆殿掌管。

　刚说完，小早川秀包的代表就坐立不安起来，便质问惠琼和尚道，那明国的后都督佥事明明答应我家家督，由我家家督继承小早川家门的，何以将筑前国给剥走呢？

　惠琼就说，不要慌张，筑后国柳川的立花宗虎还有三浦的高桥直次二兄弟已在朝鲜战死，柳川有九万八百石，三浦有一万八千石，统统加赠至久留米侍从的账上。

　“啊，立花兄弟竟然阵亡了，孤儿寡妻可怎地办呢？”在场人听到这个消息，无不吃惊失色，然后都想着不如由我来照顾罢，各个无不善心大作。

　秀包派来的代表虽然脸色有所缓和，但依旧没有满足。

　惠琼就又说，小早川系出伊予国，户田胜隆的七万石，便也给久留米侍从。

　“啊，连身为羽柴四天王的民部少辅大人也！”大家更是惊恐。

　这高丽之阵算是崩解得干干净净的。

　惠琼眨了眨眼皮，意思是即便现在未死，可也算是冢中枯骨咯。再者户田胜隆又无子嗣，领地便由我们来分配好了。

　对此，秀包的代表终于满意。

　而筑后国的其余领地，惠琼又分给了九州各位小大名。

　丰前国，惠琼在地图的上头也画了个圈，说该国给毛利秀元殿下。

　秀元前来参会的家臣满意地点点头。

　注意，是秀元的代表，不是毛利正牌家督毛利辉元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