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321节

　丰臣秀次，因沉船和丧失继承权的遭遇，对丰臣家早就心灰意冷，对曾经的养父秀吉也只剩憎恨，高有勋这位亚父的出现，叫他重获了亲情，故而孝心愈发炽烈。

　秀次摆摆手，示意山内一丰立刻去办，并喊道，让治部少辅的使者杉江快些进来罢。

　而辉元的使者张元至，则排在了后头。

　“我在九州很好，大阪伏见那边全是阴险叵测的敌人，我不想回去。”待到杉江勘兵卫说出希冀秀次回归京都聚乐第的话后，秀次摇摇头，好大的不愿意。

　太宰府这里，又能搞到银钱，又能远离京都阴谋的漩涡，这里的大名又忠厚老实，说话还好听，我干嘛要回京畿去担惊受怕？

　杉江勘兵卫着急，说治部少辅同意，将聚乐第重新还给博陆殿您，您的妾室子女也被保护得很周全，回去后您可自由施政，由治部少辅悉心辅弼，太阁他太阁他再也烦恼不到您。

　“那我问你，老混账他死了没有！”秀次从靠几处取来折扇，啪一声甩在膝前的地板上。

　杉江勘兵卫低声说，未死，被软禁在伏见城。

　“好，好。”秀次咬着牙，眼珠转了转，经过濒临死亡和最终复活的轮回考验后，他也生长了，不再幼稚不再意气用事，他很清楚，石田三成着急叫他回去，是要他的威望要他的兵马，同德川家康对抗的，那好吧，既然三成利用我，那我也利用他。

　于是秀次说出个叫杉江勘兵卫目瞪口呆的要求：“听闻你是去朝鲜向我的亚父交太阁的谢罪表的，可别骗人啦，以太阁的脾性怎地可能真心谢罪？明国那边也不是傻瓜，是绝对要信证的——勘兵卫，把太阁之子拾给交出去，交给北京城隆安寺里出家为僧罢。”

　“这......”

　“我，复归丰臣氏长者栋梁，这就是我同治部少辅合作的条件。”秀次看勘兵卫还在犹豫不决，就举起折扇，结结实实地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胸口，表示我说的话如铸铁般，绝无回旋余地。

　阳光照在天满宫外的古老樟树上，飘散出隐约的香气，蝉则趴在上头，争相发出有些衰弱的残声......

　釜山倭城遗留下来的天守阁中，高有勋有些坐立不安的，求礼那边阿泷传来急信，说光瑛临盆在即，她正喊来濑川夫人一并帮忙，差不多就在这几日咯。

　要头次当爸爸的有勋，焦灼心情可想而知。

　可要命的是，他还没法赶回去陪伴光瑛，起码这二三日内是不行的，接踵而至的事务，简直可说是堆积如山。

　就在刚才，他还送别了一支船队，光瑛的侄子赵火就在上面，该船队由能登的水吞「柴草屋」引领，顺着日本西国和北陆的针路，目的地就是佐渡岛。

　初心不忘啊有勋，来朝鲜打生打死，就是为了要得到佐渡的金山银山的。

　而今毛利家的石见银山，还有因幡、但马的，都归丰臣直辖。

　按照秀次事前的承诺，佐渡的，则要让给明国直接开采。

　这就是这支船队所要达成的目的。

　为此，还要同占据佐渡岛的上杉，及在此同样有利益纠缠的前田氏交涉。

　“交涉？交涉自然是要交涉的，但是要做好不交涉的应对准备。”故而这支船队上所载运的，还有前田利家的次子利政当初带来朝鲜的五千兵马，“你若不得到佐渡岛，便在前田家永无出头之日。”这也是高有勋临别时对利政的所言。

　有勋没有耐性等日本内部的扯皮，他了解日本根本不是个皇权国家，中央同大名间有得纠缠的，真等出个结果来，那黄花菜都凉了。

　就算我能等得起，万历能等得起吗？

　索性利用前田利政，直接占了佐渡岛，而后顺水推舟，用丰臣秀次或石田三成的公仪，直接将佐渡岛从上杉氏手中先拿过来。

　上杉景胜胆敢不从？

　那景胜就加入德川家康那边，同京畿对抗好啦。

　先苦一苦石田三成，骂名就由秀次来担，我拿金子银子就好，利政啊三成啊秀次啊你们也别慌，只要用佐渡金银巴结好了万历皇帝，往后有的吃香喝辣的，绝亏不了你们。

　另外，朝廷派遣来点检首功的御史康丕扬的船只已快到釜山啦，有勋也只能等。不然的话靠董一元、麻贵等这群老粗，是交接不好的。

　唉，我这肩头的担子是越来越重了，处处都离不得我。

　有勋想到这，眼前浮现出嫣柔的俏丽，阿九的体贴，光瑛的飒爽还有阿泷的温柔的种种来，甚至还有老爹祖辉。要是这时哪怕能和老爹斗斗嘴，也会轻松得多呀，不禁热泪盈眶，掏出丝帕不止擦拭，“他娘的，关酋平秀吉怎地这么坏啊，叫我有家回不得。”

　正在心底骂着呢，倭丁黄牧和刘大增扶着个衣衫褴褛瘦得脱相的男子进来，有勋定睛一

　瞧，这人虽披头散发，可额头才冒出绒绒的发茬，肯定倭人无疑，就问二位，此乃何人。

　“是长束利兵卫正家，太阁的奉行，日本天下第一算盘，我们是在顺天城靠着海边的一处岩洞里找到他的。”刘大增回答。

　“哦？”有勋也听过这位，倒是个负责后勤的好手。

　原来长束正家来顺天城查账，得罪了小西行长。虽然没有被杀，可却被送到了海边山丘的一个洞窟里囚禁，外面插上了铁栅，由人看守，好在负责看守的小西家的武者对正家还算不错，酒饭不缺，每到涨潮时还偷偷把他转移到另外处房屋里。不然正家早被涌入的海水给泡烂掉咯。

　小西行长乘船走时，急切间将长束正家忘得干干净净，后来黄牧和刘大增得到消息，才从洞窟里将半死不活的长束正家给救了出来。

　“你还能回去吗？”等长束正家狼吞虎咽地吃了好些食物，恢复元气后，有勋问他。

　长束正家黯然地摇摇头，说走一步算一步罢。

　“不妨投入我的营幕里来，才尽其用好啦，行都司倒也缺能算账的。”高有勋说你拿起你的算盘来为我效力，先在庆尚道割出一万石来，当作你的知行地。

　长束正家想想，也只能如此，待到日本局势明朗后，他再决定去留也不迟。

　随即有勋就问他，行都司已有全罗道、庆尚道的土地，在你日本算得怎样。

　长束正家便抬起手指来。

　有勋对徐羊甲说，拿来算盘于他。

　略微算了算，正家便答复道，也起码是百万石级别的出头人咯。

　“百万石的话，照贵国的军役标准，可出多少兵来？”

　正家啪啪啪一算，就说，上限的话三四万，下限的话也有一万八千。

　“我正欲行倭法，你可助我。”

　正家就问，倭国的军役兵制也是各有差别，不知勋殿所需是哪种。

　此刻有勋就想起圩寨的装旗制来，是否要同倭国甚么「一领具足制」合流，行兵农合一的兵制呢？

　可又想起，我往后想将行都司的兵马租借出去换钱的。所谓行都司可不养闲人，那是否该兵农分离呢？

　于是有勋就再问正家，你家太阁的兵制到底是如何的。

　长束正家推开算盘和饭碗，想了想，便回答有勋，太阁兵制的精髓，便是所有的马迴众和奉行官，都能装在太阁或大名的口袋中，说能带走就能打包带走，百万石的国持大名，整个搬去遥远的他国的「国替」，也就如同百姓搬家般，彻底而轻易，哪怕换个地方，也能很快建起城堡和领国秩序来。

　高有勋颔首，说你继续说下去。

　“一旦兵农分离，就要对整个国家的田地进行彻底的检断，而后即便国替，太阁只消对当事的大名说，你家中之人，武者自不用说，下至中间、小者，只要是奉公人就全部带走，一人也不要留下......对不肯走的奉公人要即刻惩处。但也命令不得带走任何拥有田地、缴纳年贡并在检地账上登记为百姓的人。”长束正家的意思，是大名国主只负责统带对其奉公的武者和足轻，而他所在国的田、房屋还有城堡的话，大名们只有使用权和受益权，所有权则是太阁的，就算国替了，百姓和田土是不可以带走的。

　大名和他的家臣离开时，甚至连菩提寺和神社都会带走，在当地可能只留下些同名的寺社，留个念想和痕迹罢了。

　而因国替而来的新大名，则会看到，国内的田地标注了许多「荒当」的字样，这些田地都是原来大名的奉公人和给人留下来的，新大名只需要经过些许手续（理论上是这样的），将自己带来的奉公人安插上去治理就行。

　“那如此说的话，我实则在行都司之内安插了差不多三万假倭，这也算是种国替？”高有勋听完正家所言，心想我倒是属无心插柳咯。

　长束正家俯首说是。

　可不是嘛，高有勋安插了假倭，圈占了好多两道的荒或者不荒的田地，而原本这些地的所有者，大部分是朝鲜的两班贵族，不是被驱逐掉，就是在战乱的裹挟里落败乃至横死，沦为残班，更惨的就只能混迹在百姓和野人中。

　“那往后，料出来的兵士，应当如你所言，聚集在釜山、求礼、木浦还有釜山等城池中咯？”

　“正是，百姓，也就是农民，就该定居在村落耕作田土，专心缴纳贡赋，而军士则专事出征出战。”

　不知怎地，有勋又觉得长束正家所言，又和此时还未出世的八旗制度有些相仿呢。

　这下，长束正家该说的都已说完，轮到高有勋琢磨。

　“若如长束正家所计算的，行都司起码能料拣出一万五千职业的军士来，再加上耽罗岛和椴岛等地牧养的战马，只要日本能继续保持战事，我将这批队伍借给谁，谁就能占据上风，支付大笔金银给我。但最难的是，大明的国情与倭国不太相似，我不太可能一辈子呆在朝鲜的，那万历哪里需

　要我，就会叫我到哪里去挑担子，那我也该将推行这种政策，到时能把这批兵马直接提走带走，继续为我所用才好——对了，我大明的那群巡抚、总兵不都豢养标下的嘛，大到标军，小到标营乃至家丁，对朝廷我不能说我行的是倭法啊，按照我之前就说的，得换个符合明国国情的外壳才好，那就用标下这个名目好了。”

　计较已定后，有勋就对长束正家吩咐说，给你一万石在泗川的封邑，你就按照你放才所言的倭法先试着执行下去，养起二百名兵丁来，再以三个月为期限，我要亲眼看看你能否国替到尚州那边去。

　“这......”长束正家心想这位明国缇帅也真是有些意思，不看说法，只看实效。不过此时他心内的胜负欲也上来了，说那好，就以三个月为期，到时勋殿看好了便是。

　有勋说行，到时你表现出色的话，就同杨京甫一并，在整个行都司都推行开来，我要以五色旗为号，组建「标军」，也要说能搬走就能搬走，到哪都能迅速建起个新的行都司班子来。

　“哈——哈。”长束正家俯首听令。

　就在此时，那处置完京西的安国寺惠琼所乘的船只已到釜山。

　刚到釜山，惠琼和尚就看到许多假倭士兵正围着间临时搭设的棚幕，叽叽喳喳，情绪激动着呢。

　幕内，岛左近绷着脸，气鼓鼓的。

　因一万假倭都说，我们马上就要在行都司被授田了，不愿跟着左近你去倭国吃苦打仗。

　“到了京畿，治部少辅也给你们分田，还有饷银和大米赏赐！”岛左近说。

　“与其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啊！”几名假倭的士兵代表如此对岛左近形容他们现在的心态，将左近气得够呛。

　“你们这样闹，是要置勋殿于失信啊！”

　第72章高援朝

　可假倭们不依不饶，非要谈出个条件来不可，还说勋殿说去日本作战是更早前的，说授田是最近才提的，更早的没任何意义，一切以最近的为准。

　“你们到底要怎样！”岛左近怒道。

　“左近啊，其实这事也不复杂。”没几何，釜山倭城的「表御殿」中，高有勋正趁着喘口气的间歇喝茶呢，泡的茶，问左近能不能喝惯，要不要喝。旋即又看到惠琼和尚跃跃欲试地呆在左近后头，就让这位少待，“来，喝罢。”

　窝火又口干舌燥的左近，抓住茶碗来，咕咚咕咚地就灌下去。

　有勋笑起来，说你真的算不得个茶人。

　“我不过是大和国的一介地侍武者。”左近说我只晓得舞刀弄枪，而后就让有勋报出解决的答案来。

　“叫治部少辅给出饷银来，先按三个月的期限一次性付清，他们不就能安心打仗啦。”

　“我也是这般说的，他们不从。”

　“那是因为他们不信去倭国土地，治部少辅殿会实打实给钱，假倭嘛，都被你们那些真倭给骗怕了。所以饷银就解送到我这行都司来，由我发给他们，他们就会乐意出征咯。”高有勋绕来绕去，总算叫左近明白内里的小九九。

　这，这奸诈的狗吏。

　“若是战事超过三个月的话，那就再一次性支付三个月的饷银，到时如有剩余，我会算清楚退还给治部少辅殿，绝不食言。”高有勋表示都是明码算账，要的就是信誉，要的就是回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