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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上的大明 第331节

 陈矩垂着眼皮,良久不说,看起来好像在心底计算着,三位阁臣也只好陪着,良久陈矩报出个数目,一个既不让万历不满也照顾到阁老们情绪的数目,“四年为期,每年加派七十万两白银。”

 也就是二百八十万两,这已是陈矩认为的能把大工「办出个结果」的最低底限了。

 空吹没用,吹得震天响,说能节约多少银两的,最后拗不过各种吃拿卡要人浮于事的,给万岁爷来了个烂尾工程献礼,命都不想要了?

 “放宽些,每年八十万两。”龙椅上的万历开口,要再向上抬一抬。

 陈矩把眼睛望向首辅赵志皋。

 赵老先生就皱着眉,说七十万两差不多了,否则国计实在艰难。

 “朕也不是那隋炀帝,这不是栖身的宫殿被烧毁了嘛。就算是平民百姓,自家遭了洪灾火灾旱灾,也得要重新起个屋子吧,朕开大工,四年二百八十万两过分吗?从头到尾朕有没有多拿过过一厘银子?莫非朕同家人得睡白地上,才算是有德啦?”万历这就开始作色了,眼看就要不欢而散,连平倭大捷的喜悦都要烟消云散。

 “七十五万两,赵老先生,各退一步,好说好说!”陈矩即刻竖起手指,表示别吵了,大家到此为止。

 赵志皋也只能低头。

 次辅石星见状,立即上前拍马屁道:“臣等愿捐出俸银,协济陛下大工!”

 这话说到万历心坎里,“诸位老先生居京辅佐朕也大不易,每年俸银说到底也没多少两,意思意思差不多,朕还要和诸位老先生同舟共济呢。”

 听到「同舟共济」这个字眼在万历嘴里蹦出来,赵志皋只觉得头皮发麻。

 宫里出来后,虽已是深秋,可赵志皋却不住地举起手帕抹汗,沈鲤和石星跟在后头,忙说元辅您注意身体可别着了寒,赵志皋回望石星眼,叹口气,说:“东泉啊,都说设身处地设身处地啊,等到你当了元辅,就晓得个中利害,真是如水火煎熬啊。”

 石星低头,说您教训的是。

 三位走到棵先前在大火里烧秃,刚刚冒出些新枝叶的大树下,又谈起皇上似乎既不放心内监也不放心工部,这次大工有心叫第三者来督。

 “皇上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大工不能放任那群蛀虫来贪了,最好用二年的加派也即一百五十万两就能顺利完工,而他叫陈矩陈老公下了四年期限,那多余二年的加派银,就是给自己内帑解乏的。”沈鲤拱袖说道。

 “那得找个恰到好处的人物来当督工才行。”赵志皋立刻就懂了:“四年,整整四年的折磨啊,这次我必须要辞职。”

 石星也竖起耳朵,心底有了那个「恰到好处的人物」的人选。

 至于沈鲤的脑子也活络起来。

 没过几日,赵志皋的乞骸骨的辞呈就交上来,万历也亲自批复:“老先生精力尚强,虽说年过古稀,可真是老成谋国的年纪,武成王姜太公八十岁尚能辅周灭纣,卿何言老也?请为朕留阁。”

 几乎同时,沈鲤、张位还有陈于陛几位阁臣推荐大工督工的人选来,正是在河南救灾有功的钟化民。

 而石星、沈一贯的举荐也递上来,高有勋的姓名赫然映入万历的眼中。

 那全庆行都司可叫经略府暂时托管。

 现任兵部尚书兼署朝鲜经略府事的宋应昌,推荐由杨镐、袁黄在行都司主事,一个主屯田,一个主风化。

 万历报曰「可」。

 而后对到底叫钟化民还是高有勋来当督工,万历则犯了难。

 “钟化民廉洁持正,

 朝野倾心,他若督工,自当能排斥那些蠹虫的侵害,二年的加派银钱花出去,也起码能为朕节约八九十万两。”暂时移居东六宫之一景仁宫的万历,走来走去,嘀咕道。

 旁边坐着的郑贵妃接了话:“那可不是给皇上节约的,怕不是要给外帑节约的。”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万历。

 节约银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为谁节约。

 若是高有勋的话......

 “如他能给皇上节约出八十万两,就算自己勒留十万两,那也有七十万两落入皇上的囊中,打甚么紧的。”郑贵妃看似不经心的话语,实则说出了人选的本质,“再说,皇上心里有甚么想的,是方便对高有勋说呢,还是方便对钟化民说呢。”

 锦衣卫,毕竟天子亲卫,虽说不如太监贴身,可总比外朝官员要亲密得多。

 就在前段日子,内阁还上奏疏说,锦衣卫掌印的官缺员许久,现在这个亲卫机构过分散了,没个领头的主心骨可不行,赵志皋推举的是资历最老的宋金、王之祯二位分别掌印,万历也口头答应下来,现在也到了用锦衣卫的时候咯,“那就这么定下来,大工用高有勋,至于钟化民钟卿,留在朝堂待机。”

 待甚么机呢。

 待河南那边的灾情万一糜烂到不得无视的程度时,再将在当地极有人望的钟化民给派出去,能拖延一时是一时。

 这对公婆刚定完督工的人选,郑贵妃的烦心事就又来咯,眼泪就掉下来,说这下朝鲜那边也安定,礼部对甚么光海君的册封却一再推阻,这哪里是卡藩邦的脖子啊,这分明是不让皇上您喘气呢。

 万历顿时绷住脸,礼部衙门的心思他清楚,光海君非但不是嫡出,且还不是长子,并且囚禁了其兄临海君,这投影的正是大明的朱常洵呀,礼部那群官员不得趁机做文章?

 不封光海君,就是代表同样不认可朱常洵。

 就在万历说此事不要再说,朕心烦时,郑贵妃忍不住却要摊牌,这些年她也是被折磨够了:“皇上,允与不允,早下决断,只要皇上说句话,好叫臣妾死了这条心,那臣妾立刻将那大高玄殿盒子内的纸条给撕了烧了,绝不叫皇上难为。”

 言毕,郑贵妃些许是动了真情,不禁嚎啕大哭,说那吏部尚书孙丕扬为防备癸巳京察的重演,搞出个掣签法,马上京察也不用斗来斗去的,大家直接把所任官职还有就任地方刻在竹签上,塞入个桶子里,而后各自闭眼抽签,五品下面的官儿也不用吏部、都察院同内阁争来争去的了,抽到甚么那就是甚么。虽然有些荒唐,完全背离了唯德任贤的标准,可却出奇地公平,大家都没话说,能持续享受在混沌中互相撕咬的快感。

 但京察如此的话,就代表无论啥山头的官员,就再也不用看皇帝和内阁脸色了,大家出奇一致地联合起来,开始发了疯般利用河南、淮扬的旱灾水灾,要求皇帝尽快册封太子。不然天罚会越来越严重,个个都成了诅咒派。

 这就是逼宫啊。

 同样是「静摄」,万历和他爷爷嘉靖本质是大不相同的。

 万历更多表现为摆烂。

 嘉靖则是该逃避的时候静摄修炼,该斗争的时候下手比谁都狠辣,愣是靠着「大礼议」斗垮了所有对手,重肃朝纲,独断乾坤,这哪里是万历所能比拟的。

 面对郑贵妃的摊牌,万历先是愕然,良久后痛苦地长叹声,也对郑贵妃摊牌:“这朝堂之中,礼和法的事,不是朕一个人说了算啊,还有百官,还有祖制,你对常洵的期望,朕比谁都清楚都关切,可朕刚才说的两条,哪个都不可能站在你这头的。”

 “这是真的吗,皇上?”郑贵妃还是首次听到万历这么严肃地说出绝望的话来,仿佛被晴天霹雳击中般,战栗发抖。

 “是的......”万历不忍心,背对着跪在地上的爱妃,甩了下袖子,拖了很长的声调,仿佛是下达了死刑判决。

 咱俩能和他们斗,能和他们拖,可最后咱俩是赢不了的。

 这是场漫长但注定要落败的战斗,咱俩可以在战斗里互相扶持互相宽慰,尽量叫最后的输更体面些,结局更好些,但也仅此而已。

 “礼和法......不,我脱不得换个战场......那些满嘴孔仁孟义的大头巾还能管得到宫里来?”可郑贵妃哭归哭,可哭完擦干眼泪她就要继续战斗,因她也不是个善罢甘休的角色。

 这不,高有封在当日刚结束对常洵的讲读,就有小火者来请,说皇贵妃娘娘在景仁宫专赐先生一席酒菜。

 硬着头皮的高有封提着食盒,立在景仁宫的外头,可内侍太监非要有封进去。

 有封头皮更硬了,全无二哥的从容,几乎是低头贴着门进去,坐在最靠边的椅子上,好像随时准备逃走。

 垂帘后,朦朦胧胧的郑贵妃看到有封身上文官的打扮,心中顿时也隔阂了层,只能默默告诉自己,他是高有勋的弟弟,是能

 说得上话的。

 珍馐排开后,高有封抹不开脸面,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虽然都是平日里吃不到的美味,可心底也没半点觉得美在哪。

 没会儿,内侍递过来本书。

 高有封一瞧,《闺范图说》,是前任山西巡抚现任的刑部侍郎,河南宁陵的吕坤所撰写的,刚刚刊印好,是故事配图的模样,文字和图案都是一等的。尤其是图,栩栩如生,典型的徽州派刻法。既然名曰闺范,里面自然有历朝的贤后咯。

 “吕叔简毕竟是个读书人,虽然先前已答应将我也配入其中,但最终还是迫于压力,将我给削掉了。”帘后的郑贵妃不无哀婉。

 高有封则不言语,心想那娘娘你该去寻吕侍郎的晦气啊,找我作甚。

 再说,这书里面的「贤后」,那都得是中宫娘娘才行,你一个皇贵妃来凑热闹,当王皇后死了不成?

 不,那不正应了朝野的传闻,郑贵妃迟早要临朝称制,扶植自己儿子常洵当皇帝的,故而抢先注册《闺范图说》。

 唉,谁曾想这书啊画啊,本是文雅淡泊之物,可动辄也会成为激烈交锋的战场。

 “有封啊,你能像你二哥那般大胆,替我加传记进去吗?我来掏银子刊印。”郑贵妃一开口,就把有封吓得背壁而立,心里还想原来二哥不但是阉党,还是妃党啊。

 郑贵妃有些无奈也有些失落。

 看来万历说得没错:“他们平日里为个「理」、「心」这些个字眼杀得血流成河,可对你我却毫不含糊的,统统都是一块铁板。”

 高有封,也是读书人出身。

 哪怕是走我的门路,点上探花郎的。可他永远不会背叛他的那些孔仁孟义也就是道统。

 “别害怕,你现在肩膀头还柔弱,担不起来这些东西,适才相戏罢了,我来寻你,就是叫你去和四明相公谈谈,沈老先生才名不下吕坤,只要他首肯,我掏银子给沈老先生刊印本闺范图说,叫吕坤的这本没法付梓。”郑贵妃说道。

 这下,高有封才点头答应,不觉间已是汗涔涔的。

 “怎地能......”几日后,当高有封在寓所内找到沈一贯后,谁料平日里同郑贵妃走得很近的沈一贯却一口回绝创作新闺范图说的请求,不过沈迅捷地回过味来,晓得高有封是代表娘娘来的。毕竟是朱常洵的讲官嘛,就改了话头,“是真的不能啊,我昨天突发风痹,手臂沉沉,几不能举笔写字,看了大夫,说非得服药静养半年,连内阁都不能去,刚想找个书办替我向皇上请休呢。”

 高有封看着四明相公,这位的右手明明还抚在笼了轻纱罩子的秋海棠花上呢,怎地就风痹的呢?

 于是沈一贯咳嗽声,说是左手,不过左右手经脉相通的,左手风痹,右手也吃不住力得厉害,摸摸花草还行,写文章就力有未逮咯。

 唉,四明相公也是读书人做题家出身。

 无论他素日里同其他朝臣有多水火不容,也绝不会站在郑贵妃这边,冒天下之大不韪,鼓吹立储朱常洵的。

 这《新闺范图说》,沈一贯是不接的。

 “在这群阁臣眼中,我郑梦境不管如何穿金戴银荣华富贵,依旧好似个市井卖酱菜家的女儿!”等到高有封回报景仁宫后,郑贵妃情急下,将自己的名讳都喊出来。不过她的语调倒没有如何激动,反倒是种彻底的决绝,“高编修,你且去,我就在这,等你的兄长来。”

 其实对沈一贯的也是试探。

 经此后,郑贵妃对官僚完全不报任何希望了,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高有勋的身上。

 高有封昏头昏脑,回去收拾东西时,又拜了会无生老母的画像,心想着当个讲读的官怎地如此难为,非要被卷入形形色色的漩涡中?

 刚走出紫禁城,徐光启和沙相便在门外候着他,好远就摇手,说你二哥来咯,就到指挥同知第。

 听到「二哥来了」,有封心中忽地燃起了希望,脚步也不由得迅速起来。

 “小爷,吃这个馅儿的饼,羊肉馅的,晓得你最喜欢吃。”傍晚的饭桌上,嫣柔轻声细语地夹住块饼,搁在有勋的碗中。

 “小五叔,你最喜欢的芝麻面。”那边,阿九也不甘示弱。

 高有封、沙相还有徐光启,默默地低着头,自顾自吃饭夹菜。

 “我二嫂嫂三嫂嫂好不容易搬倒一所宅第里来住,也不知我二哥不在时,她俩是如何相处的。”有封想着,又想着闺范图说的事,还有郑贵妃赌咒发誓般的「等你兄长来」,便决定饭后就开口吧。

 还有,我大抵还是想去地方上做些实事的,大约我真的不适合呆在翰苑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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