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334节
只见司房里用上好的砖块砌了火炕,怪不得暖烘烘的,几个穿着斗牛补子的内使各个是油光满面,各自搂着一两个打扮娇艳的宫女,曲子正是宫女在唱的,众人围着面桌案,桌案上摆着炭火,上面是成堆成堆的羊肉炙子,滋溜滋溜冒着热气和油汁,其余几个盘子,有糟腌猪蹄,有银鱼,有炖鹅掌,甚至还有糟蟹,杂着奶糕、奶窝窝还有所谓的浑酒,实则是掺了山参的酒水。
高有勋掐指一算
,马上就要冬至了,吃这些都是补阳的啊,取「阳生」之意。
可他娘的,你们这群裆下无物的,要补阳做甚么。难道要学那蒙剽蒙老公,希图阳物重生不成?
想想也对,而今大明的藩王,个个也都多少抱着「希图大位」的妄想,同当今皇帝亲缘关系远的自不必指望,可近的还是有点想法的。
缺甚么,总会期望甚么。
好比这些宫女,毫无疑问,同这群饮酒吃肉的内使宦官都是对食夫妻的关系,靠满足他们有些变态的「性需求」来换取各种好处。
不奇怪,紫禁城其实就是个浓缩拟态的小帝国,皇帝、妃嫔、女官、宦官构成个具体而微的封闭又独立的社会。
想到这,高有勋又对着墙看看,见到了挂着的绵羊太子画。
那边,那位甲字库司钥叫潘靖的,已取下钥匙套在手上,高有勋就把目光移开来。
那几位糊窗户的小火者一边冻得抖抖索索的忙活着,一边看着里面的饭桌和娇滴滴的宫女,眼神极其复杂,有羡慕,有野望,也有对既得者的嫉妒仇恨。
潘靖到了甲字库仓廪的门前,王虎将盖了司礼监和钦差督工关防的单子交给他,潘看了看,笑起来,说这没内承运库的关防啊,手续不全。
一股熟悉的感觉立刻对着高有勋冲击过来。
“那怎地处分呢?”王虎问。
“哥哥啊,您领着这位锦衣官儿回去盖内承运库的关防罢,缺了这个关防。要是被查验出来,我们小鼻子小眼的,可担当不起啊。”潘靖拱起袖子。
高有勋说,这会已近日暮,我们还要赶着回去给皇贵妃娘娘销差呢,还望这位中贵人通融。
王虎也笑起来,帮着有勋求情道,还望通融则个。
潘靖叹口气,说是呀,这时候天冷夜长的,叫你俩再去内承运库跑一趟确实是不近人情。不过弟弟我来日还是要去那里补关防的,内承运库那是总管出纳的,一丝线一粒米都要在那里过,你俩做事也忒不细心咯。
此刻,高有勋便见到王虎对他使眼色。
高有勋会意,从囊中摸出五两白银来,说干礼微薄,还望包涵。
摸的过程中,高有勋特意将关防印露给这潘靖瞧见。
可潘靖却无动于衷,就好似没看见似的,仿佛在告诉有勋:“我是内廷人,外朝的关防大印对我一概无用。”
他只能看到银子,大概是嫌五两少了,拿在手里后又啰嗦了些阴阳话。
高有勋就又给了五两。
潘靖这才喜笑颜开,指着高有勋细声细气地说:“这位缇帅兴许还不晓得,光有我们甲字库的颜料还不够,还要乙字库的纸张,丙字库的丝线和戊字库的皮张呢,缺一不可啊,这些银子那是我来用呢,是我还要帮着你俩去通融其他库房。”
“谢过这位中贵人。”高有勋不是个吃眼前亏的,早被磨炼通透了,当即还说了声谢谢。
没会儿,领齐了物料的高有勋和王虎才出了十库所在的街道。
当时,夕阳西斜,寒气逼人。
“缇帅啊,我知晓你想亮出关防大印来着。然自古以来只听说过内廷人监察文武百官的,你可听过有官监察内廷人的?”王虎就告诉高有勋些小小的紫禁城震撼。
高有勋心想是啊,故而太监渐渐控制了锦衣卫,将锦衣卫目为其下属机构,可很少有锦衣卫能反过来控制东厂西厂的。
因为宦官是皇帝的家奴,享有对国家司法的豁免权的。
任何宦官干犯王法,只能交给司礼监去裁断。
「各内臣犯法,屡诏免逮问,唯下司礼监治」就是金科玉律。
嘉靖年间,曾也有个叫刘玑的给事中勇敢站出来,说历年来掌管内库的宦官内使多生「奸利」,奏请每三年由外朝的部院来审查一遍内库,结果闪电般被嘉靖给否决掉了。
甚至连皇帝来都不管用,万历刚即位时,曾想查阅自家的内库到底有多少物料储备,结果被内府太监「职守所在」、「天子不临仓库」的理由硬生生顶回去,也只能悻悻作罢。
也只有某位巨珰实在是切身威胁到皇帝的利益了,恨不得要骑在皇帝脸上拉屎撒尿了,或者富可敌国能通过抄家来解一时财政之急,皇帝这才可以动用外部力量介入,对这位巨珰实施惩处。
也难怪潘靖敢对高有勋挂着的督工大印视若无睹,在这紫禁城里,只有内使五六品的潘靖不会把任何外来官员或军将摆在眼中,他就是颗小小的尖利的钉子,饶你高有勋的巴掌如山大,拍下来后非但拍不扁他,反倒要被他扎得一手血。
而这王虎也不是善茬,他很可能是故意与潘靖唱双簧的。
高有勋贿赂出去的十两银子,是给这二位均分的。
王虎回到郑贵妃那边去,说不定还要报三十两乃至五十两的账。
“王老公啊,照这般看来,要是不把内库给通融好的话,马上这大工所需的铜啊丝啊米面啊是半分也领
不出来啊。”高有勋一副悟了的模样,对王虎说道。
王虎表示缇帅你真的上路啊,“别说领不出丝毫物料,若是开罪了内库,你在外面的一根木头一块砖一片瓦一粒钉都甭想运到这紫禁城的工棚里来啊。”
所以三思慎行啊缇帅。
高有勋就说,那些许日子后,烦劳王老公会齐各监局的中贵们,有要紧话要说。
王虎晓得这是要搓汤圆儿了,就笑着说安心,我定将缇帅的这话给带到。
回到鸣玉坊的指挥同知弟后,高有勋将二位夫人,还有高有封、徐光启和沙相等叫齐,说待休沐日子,我们去通州办事。
第84章搓汤圆
张家湾与通州漕河之间,弯曲横亘着道石头做的大坝,上面全是做买卖的店家,热闹非凡,有勋之前同光瑛几次往来,都在这里打尖住店的,此次他一身便服,骑在马上,嫣柔与阿九各自也是方巾道袍外罩羽氅,浑然是两个俊俏的小道士,高有封、徐光启还有沙典史,骑骡子的骑骡子,骑驴的骑驴,前后各有二三名短打草鞋背着斗笠拄着拐杖的倭丁遮护。
尤其是倭丁手中的拐杖,实则是柄刀鞘,里面藏着锋利的打刀。
毕竟京城至通州间并不算特别泰平,比如神出鬼没谋害路人的「阉丐」们。
嫣柔之前在高庭柯还活着的时候,也经常伴同父母在外。有时去金山寺,有时去泰山碧霞元君祠。
而阿九也差不多。
故而二位还算是有一定社会阅历的。
当日万里无云,却有些冷风料峭,漕运的日头早就过去,张家湾处是岸上坝上的人多,而船上河沿的人少,数不清的漕军、脚夫都窝在店家旗幡前,站着的,席地而坐的,聚在一起赌博,要么就蹲在坝头上吃饭喝酒,到处冒着袅袅的炊烟,和做买卖的悠长吆喝声。
“小爷,看那边。”嫣柔指着张家湾远处的林地间,那里种的都是经冬不凋的松柏等树。即便现在看来,也是翠绿满目,眼尖的嫣柔看得,这些翠绿色仿佛组成道人工而为的屏障,沿着河湾,将成片成片的院落楼宇给阻隔开来。仿佛同张家湾的坝头水关是两个世界。一个静谧低调,一个则是拥堵喧闹。
高有勋伸出手来,阿九立即从马鞍袋子里奉上单筒远望镜。
这远望镜也叫千里镜,是暹罗那边从欧罗巴的意大利城邦进来的时尚玩意,原本是用来矫正近视眼的,是勋祖第一个发掘了它的新用途:
军事观察。
高有勋抬起望远镜,果然是这样的,翠绿色的屏障后,全是一片一片的豪宅,而且还深藏着停泊船只的水关,也是挖掘出来的,可往来的漕船和民船那么多,却好似都懂得规矩般,只在张家湾的这半爿行驶,而那边的半爿,波光粼粼,船只星星点点,数量不多,一望,差不多就是嫣柔爹高庭柯坐过的那种「火食船」,船体极大,造型极为华美,有的还有双层,甲板和走廊处,有青衣黑衣的家奴走来走去捧着物什,必是甚么山珍海味或是珠宝。
“几似金陵的画舫。”那边高有封和徐光启观看了番,也得出差不多的结论。
“来京的官多,也能在这块苦寒之地,经营出片秦淮河的脂粉风景来。”高有勋勒住马头,语带讥讽。
话刚说完,就听到一阵熟悉的三眼铳轰鸣:
几艘大漕船,插着黄旗,在纤夫的牵拉下,威风八面地靠了闸关,在闸关上盖有户部和工部的分司衙门,一群官服乌帽的科道官早就在那里候着,后面的皂吏们举着号牌。
是王士俊,只见他潇洒地从头船那跳上岸,同这几位科道官拱手作揖。
“走,我们也过去。”高有勋摆摆手。
“船上装运的是大工所需的皇木。”王士俊同官员们说道。
“甚么品种?”打首的官员问。
“鹰杉木。”
“这些船只上全是?”
“全是。”王士俊说道。
“那统统标号,登入簿册。”户部和工部的科道官们说。
“......”就在王士俊想要表示甚么的时候,高有勋踱步而来,取出钦差总督的关防印。
这个对科道官倒是有用,他们都对着代表皇帝旨意的关防作揖。
“这几船皇木,由我来验收。”高有勋徐徐说道。
“唉呀,可吓死我,若不是哥哥及时到来,这所有的杉木都被标了号上了簿册,那我可就血亏了!”须臾后,坝上的一所雅致的酒家中,王士俊连呼感恩感恩,抓着高有勋的手,就此说道。
嫣柔和阿九互相看了眼。
这种奸商伎俩,她俩一下就懂。
徐光启和沙典史,就挨在有封左右,嘀嘀咕咕,像是在解释甚么。
高有勋笑笑,抽开手,而后将一份盖了关防印的勘合交到王士俊手中,“贤弟,看看这关防上的文字,从利津到神京,不问你走哪条路,行的是水船还是旱船,那这勘合就能保你过闸一厘银子都不用缴。”
王士
俊如获至宝,又恭维说,南面漕河、过江的关防,全仰仗新建伯开了恩,弟弟我知道,新建伯也是看在哥哥的颜面上的。
原来,王士俊的发财经就是运一根皇木的同时夹带十根私木过闸关,并且十根私木都与那一根皇木一样不用交钞税钱,而后就在通州这个集散地大肆按市价出售,赚得不光有正常利润,还有避的税,税钱一旦被避掉,那就也是不折不扣的利润。
这套,高有勋熟悉,嫣柔和阿九身为商贾之女,自然也熟。
这修复西六宫的话,须王士俊专供楠木杉木六万根,王士俊准备请高有勋虚报为十万根,那就意味着有四万根也能享受免税待遇,这就净赚白银五万两,而同时又夹带十倍,也即是六十万根一起假冒是皇木避税,可净赚白银七十五万两,再加上正常的差价利润——看来高有勋说这家伙能赚八十万两都是低估了,起码得一百万两。
“唉,愚兄近来在这通州张家湾的地界相中一块地,准备起宅子,养个班子在里面戏耍戏耍,不知贤弟能否......?”高有勋虽然都已明了,但却还在试探浑水的更深处。
王士俊一拍胸脯,说全在弟的身上,盟兄到时把地方告诉弟,一万根上等的杉木立刻双手奉上。
“那开个价......”
“哥哥说的是哪里话,我兄弟俩的情谊无价,莫要折煞弟弟我。”王士俊笑逐颜开,拍拍有勋的手背。
接着他的目光就停在嫣柔和阿九的身上,看得二位好不自在。
上一篇:1900:游走在欧洲的物理学霸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