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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上的大明 第342节

 高淮一瘸一拐,照着有勋的吩咐,吓得跑到公馆后院处非常矮小狭窄的洞罅处,好在他还年轻,身段算得灵活矫健,只是在如狗般爬出去后,脸部又被砖头牙子磨破了好几处,出来又被硬邦邦的灌木荒草给割到,疼得他是钻心如焚,连声骂道,次仇不报,我枉生于天地之间,很快起来,身影三晃两晃,就消失于树影间。

 “甚么人,来搅我视事!?”高有勋拍拍袖口,走出来,果然看到几位头戴大筒帽,帽檐插着羽翎,身着武弁锦衣的,趾高气扬地挎着刀,当首的见到有勋,明知他是二品的都督佥事,携着关防来济宁府来督催大工工料的,可却不行拜礼,而是亮出驾贴、旗牌还有关防信文来,说司礼监听闻高淮在南直和浙江肆意妄为,激起民变,特来叫我等将其捕拿回去治罪。

 “你们拿高淮,关我高有勋甚么事?”有勋气愤道。

 有勋身后,倭丁还有锦衣校尉们也都闻风而至,恶狠狠盯着这几位锦衣卫同行。

 “说高淮就在这济宁府督理荒政行辕中养伤。”那打首的锦衣卫千户呵斥道。

 “这里没甚么督理荒政行辕,而今只是我督工大工的行辕所在,你不会要从我这里拿人罢?你说高淮在宣城激起民变,那就去宣城拿人,是识不得路还是怎地!”

 千户扑了空,还被如此抢白顿,面皮未免有些挂不住,便上前步,抱拳对有勋说道:“爷爷休怪,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推脱不得啊,只是这高淮此番太半是要遭殃的,爷爷何必为了这丧家之犬......”

 “哼,动高淮是假,动我才是真的。”有勋不会不懂这其间的道理,不过他也没明说,只是压低嗓子对这千户说,你们也全是呆痴掉了,这宫里头的太监斗来斗去,你们凑甚么热闹,小心惹祸上身,你们要做的,便是别捕拿高淮,而是径自去宣城地界,找那州府,找那守道,找那巡抚巡按和督学,做甚么?收集高淮的罪状啊,而后将罪状堂堂地回京交去给锦衣卫堂上,再叫堂上官奏明皇上,若皇上说高淮该死,那高淮才该死,皇上不说高淮该死,你们就算拿住高淮有个鸟用!

 这下,这位千户似乎是明白了,连连点头,又说了句「敢请教」。

 高有勋便伸伸手,叫千户到厅堂内坐下,二人对谈。

 “现在是,司礼监有人要寻趁高淮,可皇上都未必知道这事,你瞧,你的关防只是司礼监的,须知这高淮办水鸟翠羽失窃案在江南大户那里刮到不下五六万两银子了,这全是要献给谁的,献给皇上的啊!”高有勋娴熟地将茶盅作为局势图的标记,推来推去,那千户跟着摇头晃脑,眼睛都要绕花了,“万一到了京,高淮反咬口,说我给万岁办来十万两白银,现在却了无踪迹,皇上怪责下来,那你说,司礼监到时是保自己还是保你们呢,到时你们拿不出这笔「赃银」来,那真的可算是跌到粪坑里咯,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多为手下兄弟们想想啊。”

 “是,是!”这锦衣卫千户猛然惊觉,这水里面确实凶险无比啊。

 高有勋又说,你等去了宣城地界,也别轻信官府,那群坐堂的大头巾各个都是鳅鱼,你说来搜集高淮罪证,说高淮激起民变,可我问你,谁才是民啊。

 原来,高淮此行得了有勋的嘱托,“你拿水鸟翠羽做文章,就不可能也不应该寻趁到细民小户头上,谁信升斗小民会有能耐劫宫里的珍品呢?”

 听到这,锦衣卫千户咂摸咂摸下巴,说这民啊,我也晓得,不就是当地的庠生、大吏还是土棍之流嘛。

 “是极是极。”高有勋赞许地竖起大拇指。

 其实大家都不蠢,或者说真蠢的不多,只是要有人点拨点拨。

 这位千户明显就是能点拨通透孺子可教的。

 高有勋低声说,“宣城徐家烈女的事,京城里多少也听了些风声,对宣城地方来说已没甚么退路,只能把烈女这案子给做铁了,可他们做铁了他们是得了好处的,能免自己头上的过失,对宣城这群生员土棍所聚集的刁民来言,更是能免掉参与民变的罪。其实地方的父母,非不深恶此风,只是见到刁民纠集多人,诚恐一时激变,往往姑息隐忍。就算是巡抚其后访查,所能拘获到案者,也不过二三胁从,草草枷责了事,至于首倡凶徒。反倒能逍遥法外,最后便是上头的巡抚想要绥静地方,便归咎于地方州府县衙,州府县衙畏惧处分,不得不隐忍含糊,草率完结,故而使得刁风一日炽烈过一日。最后往往是巡抚们要剿要法办,而州县父母则要抚要绥靖,你我都是吃公门饭的,往往夹在中间做不得人啊。”

 “那我就算此行去宣城?”千户便只能继续请教。

 高有勋秘密说,你去,到抚院去,说要抚,到州县衙门里说要剿——到时都不用你做甚

 么,它俩自己会相互闹起来的,最好巡按再来下场,事理自然会越打越明白,明白了,你再择机而动,可千动万动,只记住一条,那就是万岁爷让怎地动,你再怎地动。

 “那司礼监呢?”

 “你只消呈交文书给司礼监的掌印陈矩陈老公便好,别替他人触霉头。”

 这千户当即便觉得拨开云雾见得天日昭昭,狂喜之余,还得了高有勋三百两白银的盘缠馈赠,便以追捕高淮为借口,领着手下,直奔宣城而去。

 差不多同时,高有封和徐光启走在济宁府的街头,便感到灾情的炽烈程度,确实已到了无法袖手坐视的程度,这种凄惨的氛围是全在北京城里所见识不到的啊。

 城外临靠漕河边的荒地,掘得十来个大坑,每日都有大批路倒饿殍的尸身,不分男女,统统扔进去,处处都满。

 济宁府除却荒市外,街面上三三两两的还有头上插着草标自卖的零散灾民,看起来叫人揪心极了,两人刚向着灾民聚集的衙署走时,就听到声女人的尖叫,咕咚声,又传来四周人的嗟叹。

 拨开人群,高有封和徐光启看到,一个身上只穿着件小衣的女子,头发都没了,蜷缩在地上,头顶凹进去块,咕噜咕噜地朝外流着血,大家都说死了,没气息了,可怜是位烈女啊。

 有封和光启就问来看的市井人这到底是怎地了。

 市井人叹气说,这女子出身河南那边的富户,可有甚么用处,遭了大灾,也只能和全家出来逃荒,怀里还抱着个十来月大的孩子,丈夫背着个眼瞎的老母,先是到了处村落,夫妇俩到前头的村子去乞食,留老母抱着孩子等着,结果等着等着,老母摸着孩子就凉了没了呼吸了,一时间没了活头,便解下衣带在路旁树上吊死了。

 这夫妇回来后痛哭欲死,可也没得办法,连掘坑埋尸的气力都没了,只能互相搀扶着继续走到济宁府来,可到了济宁,哪个人又有余粮救他俩,没几日丈夫也饿倒了,眼见不行,这妇人遍卖了身上的衣衫,又剪下头发满街叫卖,可通街也没人要买,最后丈夫也活活饿死,官差要拉将尸体拉去填坑,妇人死活不肯,说不能叫丈夫臭烂在坑里,官差就说你这妇人,现在哪有钱财给你丈夫置办棺椁和墓地呢?

 于是这妇人只能卖身,结果有个外地来的男子拿了段纱花布来要买她,又调戏了她两句,这妇人想不开,便号啕声嗓子,一头撞死掉了,唉!

 高有封看着这妇人饿得脱形的尸体,眼眶里的泪只顾打转转,鼻头酸得不行。

 他在泗州见到过灾民,可这次在漕河枢纽济宁府,所见到的情形要惨重到十倍都不止,活脱脱人间地狱啊。

 此时此刻,有封才想起洪泽湖大水前的那日赛神会,在楼上众人吃席中的「糖人」,不由得只觉得恶心反胃。

 “这个世道,难道真是个吃人的世道?富人吃穷人,官府吃富人,天再将所有的人都吃光为止!”

 连富户都这般的话,那些小民们境遇如何,可想而知。

 “喏,就是那个男子。”正在有封思忖时,说话的市井人指了指,高有封和徐光启望去,只见个穿着绸衣的男子,摇摇摆摆很得意的模样,握着扇子,正朝着府衙那边去,貌似在看热闹,这位正是刚才拿着纱花布要买这烈妇的轻佻男。

 据市井人说,这男子不是诚心实意拿布匹来为撞死的这妇人解困的,而是「寻开心」的,说你身上怎地还存件小衣的。若是实心要葬你夫君,便在这大庭广众下把小衣卖与我,我非但给你这段布,还周全五两银,也不要你的身。

 又有几个无赖地棍起哄,那妇人挨不住,才一头撞死掉的。

 高有封怒从心头起,当即就像提起拳头,冲着后面,想要给这位来顿「翰林拳法」,叫你见识见识无生老母座下先知祖师的弟弟的厉害,也就是俗话说的,读书人的牛脾气上来了。

 还是徐光启冷静些,急忙摁住高有封,提醒道别着相,看看这府衙前满地的人是要做甚么的。

 二人便找了家靠着府衙的酒楼上去,俯瞰局面。

 辕门前黑压压的,全是灾民,高有封看了看,认出正是刚才被衙门胥吏敲着锣召来的,没几何,只看知府穿戴齐整走出来,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知府应该是个比较厚道的父母。当即就洒泪说,我愿开仓赈灾,不知你等意下如何。

 灾民们全都哭声震天,跪了满满一地,说老父母爱惜我等,可岂不知这般做等于是擅改了朝廷的章程,是要被追究的。若是因此丢了乌纱帽,我等万死莫赎啊。

 知府大哭,脱下官帽,捧在手里,说当官当官。若是救不了百姓,那丢不丢这个乌纱帽又有个甚么区分呢。

 灾民们便又说,即便开仓,我等得了些救济粮食,也就多捱过几日光景,还是脱不得饿死,可我们不连累老父母,吃了后就上路,寻找到个还算丰收的地面,指不准还能有十一的

 人活下来。

 知府摇着头,其实也知道,不开仓放粮,灾民们就得立死,可开仓放粮,灾民们也只是多几天后死,横竖也是个死,救得了一时救不得一世啊。

 “这么多灾民涌到济宁来,为何不收容到鱼台等周边几个县的罗庵里去呢?”此刻,侯表、释明空、宋罗汉还有普洞见等罗庵首领接到飞筹,已快马加鞭赶到行辕,听勋祖的训话。

 侯表就说,罗庵也就去年至今,奋力耕作,着实在义仓社仓内储备了些余粮而已,却不想河南山东再荒,信众们心底都寻思,这些粮食自保怕是都不够,便不敢收容流离的灾民,每个灾民都是张要吃饭的嘴啊。

 释明空脾气暴躁些,就直接说,赈灾乃朝堂对子民的本分,而今如此大灾,上到皇帝下到巡抚、州县,都对灾民死亡流离袖手旁观,我们罗庵自身还脆弱,哪里敢越俎代庖呢!若朝堂持续这般下去,便是丧了坐江山的本分,我们罗庵左不得要替天行道的。

 “?”高有勋就看着这瘦长的游方僧人,不知该回答甚么好。

 “你等还是听勋祖说罢。”普洞见则一如既往地精明稳健。

 高有勋想了又想,在心底也不得不承认侯表和释明空说的有道理,多少灾民临死前还巴望着朝堂能像去年那般来拉自己一把,救自己的命呢,唉......

 “如是的话,反倒是罗庵扩大力量的好机遇。”高有勋最终直言道。

 大家便互相张望下,个个眼睛里有光。

 大灾之年,你朝堂官府不救,那就交给我们这些有活力的社会组织来救罢,当百姓们都认了新的救主,那也真的该到新陈代谢改天换日的档口咯。

 我们早就等着这日了!

 “还叫甚么罗庵......”释明空蠢蠢欲动。

 看起来他对罗教罗祖的这个「罗」姓都不甚满意,想要救天下,那就先要革新自己。

 这趟若是作成,那我们和普罗们追随的就是勋祖,而不是甚么罗祖了!

 可高有勋却抬起手,说这些全是后话,待后再议不迟:“罗庵虽余粮不多,可我这次来,却带了不少粮食银钱的。依我看,先在罗庵地安插五万灾民,再送二至三万灾民至海外救荒。”

 众人都惊了,尤其是勋祖的最后一句,「至海外救荒」。

 作者的话:  孩子们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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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网头

 高有勋叹口气,说河南、山东年年灾荒,只是在这块地面救来救去的话,总有疲于应付的一日,就好比朝廷,去年大水,还能倾尽全力派钟化民钟大乌台来救,见缝插针地挤出几十万两银子。虽说颇有成效,可说到底也就撑了一年不到的光景,说到底人心不能散啊,河南的百姓,而今遭了灾,连自救自保的心气都耗散掉了,动辄就逃就乞讨,大部都得饿死在半道上,不然呢?只好卖身于真正的大户做佃奴,所以还不如跳出去,山东蒲台到利津这片还有棉庄,用的是军屯的由贴,我估摸着算算,差不多还能安插五万灾民,其余的我们不妨试一试,将罗庵的旗号竖起来,再招灾民二三万,人给银三两,每三人给牛一头,用海船载运去全庆行都司,在那荒地还挺多,还可在海岸边垦辟滩田、沙田,我先前叫杨镐杨京甫厥田过了,多是上上、上中之田,颇算膏腴。待到秋成有所获时,衣食之余,我们再用教门的名义收租,增置义仓、社仓......

 此刻,释明空再度合掌,对高有勋说道:“勋祖,依愚见,不能再叫义仓社仓的名字。所谓义仓乃是慈善人救护村民的,社仓乃是族人自筹办的,罗庵所施的乃是人世间无私的普爱,岂能拘泥于义和社二字呢?常平仓就更不能了,那是官府专用的。”

 对此,其余罗庵头目都表赞同。

 “那便叫普爱仓罢。”高有勋当即就顺着释明空所言,为谷仓取了新的名字。

 众人个个欢喜,又说不如将鱼台等县的谷仓全都改叫「普爱仓」罢。

 高有勋颔首。

 另外边,普洞见心思活络起来,借机进言道:“勋祖啊,书文里都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您瞧,这大荒的岁月,银钱其实都不甚济事,最根本的还是人,还是谷米和庄田啊。”

 “洞见师父所言甚是。”有勋称许道。

 “故而,若我们罗庵不争的话,那灾民都要被济宁府的网头,还有河南各州府的豪门大户给抢走咯......灾民在勋祖您的手中自然是得救的。若是落在这帮人的手中,那活着和死掉也无甚区分。”

 高有勋眉毛一皱,“网头?”

 看起来他先前在济宁荒市圈外看到的那副景象——胥吏敲锣,叫圈内的灾民们前去府衙门口领赈灾粮食——所产生的担忧,果然是真的。

 只听普洞见说,网头便是骗赈闹赈的头子。

 这个网头,

 多半就是地方奸棍所当的,他们勾串起来,盖起荒市,将逃荒来的灾民网罗其中大搞人口贩卖,主户多是山东地界的藩王、宦门或是豪富人家,待到年轻些的男女卖得差不多时,网头依旧能榨取剩余人的价值......

 “有封和徐相公刚回来,二人全是面红耳赤的,好似那烟花爆竹,点下就会炸掉。”没几何,罗庵集体议事结束后,心事重重的高有勋背着手,走回到行辕公馆的后阁时,嫣柔迎过来,有些忧心地低声告诉他道。

 越过道墙壁,推门进来的高有勋只看到,有封和光启都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坐在椅子上,手抠着中间的案几,抓得咯吱咯吱响,恨不得将指甲都抓出血来,走近了细看,二人的眼眶都快要崩裂,血丝充溢,吓人得很。

 “骗赈.....骗赈......这是彻底丧了良心咯......这事,官府被害了,灾民们也被害了......他,他娘的,忘八蛋!”高有封颤抖着,很不熟练地骂了句脏话,再狠狠地握紧拳头,狠狠砸了下案几,上面瓷器内的兰花被震得横倒,绕着案几边沿咕噜噜转了个半圈,再跌落到地板上,在有封的脚下摔得粉碎。

 窗外偷看的嫣柔也吃了惊,她还是第一次见小叔子发这么大的火气。

 那边,徐光启也是咬牙切齿,三尸神暴跳,不过还好,没骂出声来。

 “你俩在府衙门口,见着网头咯?”高有勋心中已猜着七八分,便扬起下衫子的摆角,在对面坐了下来。

 “二哥,今日我和玄扈才知道,这荒市内数万灾民,几乎全是被网头裹挟来的!”高有封喊道。

 原来,河南遭灾这几年,乡里秩序早就崩坏掉了,大儒士绅虽说还残存有些经济救民的理想,但哪里抗得过一轮轮这般炽烈的天灾?有的闭门保族惨淡经营,务求不落得和灾民一般结局,也有昧着良心的还趁机囤粮兼并,而去年钟化民救过安插过的细民小户,没过三个月,就开始被「网头」给残害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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