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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上的大明 第36节

 城头的小炮,噼噼啪啪地点发个不停,壮丁妇孺又把鼓和锣敲得震天响。

 席卷而来的毛葫芦听到泗州城里猛发炮,大概也有些胆怯,很快高祖辉就见到那些火把慢慢聚集到了一处,等到日头明亮后,毛葫芦们的阵列就清晰地映入泗州城人的眼帘里。

 高祖辉也明白了,为何把这些矿盗叫做「毛葫芦」。

 他们外面裹着的胖乎乎的衣服,像个大葫芦。

 很多腰带上还系着串葫芦,里面装着水、火药还有干粮。

 后面背着的箭囊,覆盖着皮毛,从远处看去可不就是「毛葫芦」嘛。

 前列的手擎着硬木做的长矛,矛刃上也系着个葫芦。

 凿山,炸石,杀人,越货,掘坟茔,这些都是毛葫芦最为擅长的。

 他们居无定所,也没户籍,矿洞和采石坑就是毛葫芦的巢穴,数百乃至数千毛葫芦会拧成一股绳,归角脑各自统率,原本官府还能通过设置「矿里」和「矿甲」来控制他们,可到了万历年间,这种里甲制度也已完全崩溃——毛葫芦是时而掘矿,时而劫掠,时而加入官军助剿其他贼寇,面目模糊不清,民众闻风丧胆。

 泗州城炮声不绝,走出西门的高有勋回头,冲着爹狠狠地摆了摆手,意思是你别再点放了,万一炮子打到我们可不好。

 再往前走一阵,高有勋看到了毛葫芦的角脑,这位孔武有力,头顶毛发不多,仅剩的挽起个发髻翘起来,光头上如同顶着个枣核,脸上和身上满是筋肉和毛发,一块块的,裹着件褐色短袄,手里提着把锋利的镐斧,脖子间系着串小葫芦,发紫发黑,像是花和尚的念珠。

 很快,高有勋就注意到角脑旁边有一个抬杆,上面躺着个人,那相貌和身形,化作灰他都能认得。

 是常惠。

 常惠的脸裂开了,从耳旁直到下巴,斜着的,恐怖的刀疤,是被鲍大隆给劈砍的。

 他之所以要躺在抬杆上,还因他的右腿被曾中分给捅废掉了。

 而伍都要那一刀,是刺在常惠的肩膀上的。

 总之,这位已浑然不似人形了。

 能活下来真的是个奇迹,也不知毛葫芦是怎地救下他的。或者说,他能投奔到毛葫芦那本就难以想象。

 不过毛葫芦们都很信任常惠,常惠对凤阳和泗州的形势很熟,晓得哪处可以打秋风,路径又该如何走,还能写会算,这是埋头在石磬山采掘的毛葫芦所不及的。故而常惠现在既是向导,更是军师。

 “小五叔!”常惠的嘴巴受伤,连嗓音都变了。

 高有勋点点头,而后又拱手询问毛葫芦的角脑姓名。

 “我就叫角脑。”角脑其他的不愿说。

 “你的仇人鲍大隆就在这里。”高有勋指了指伏在马鞍上的鲍大隆。

 常惠看着鲍,眼睛里顿时燃起复仇的怒焰。不过他暂且忍住,对高有勋嘎嘎笑起来:“小五叔你真的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就没想到押着鲍大隆来这里,你自己还能活着回去?你和你爹一个做狼一个当狈,让我的家产全部荡尽,这份仇我还是要同你慢慢算。是不是汪一右让你来的,你大概想不到,自己不过也就是颗棋子罢了。你爹呢?”

 “在城头放炮呢。”高有勋指了指后面。

 “也好,高祖辉不来,我就当着他面,在城下碎剐了他的二儿子!”

 “你要剐我多

 少刀?”高有勋反问说。

 “一千,二千,不,三千刀!”

 “剐不了那么多的,朝廷援军已在路上。我惠叔啊,你在信中可说要诏安的。若是剐了我,那这个安可如何诏的?”

 “你......少来骗你惠叔,你惠叔在泗州也活了几十年,周围的兵是个什么样子,我比你清楚。”抬杆上的常惠抽动着刀疤笑起来,面容更加恐怖,他又看了看伏在马鞍上的鲍大隆,就对高有勋说,“快些,把伍都要和你那混账老子给交出来,我今天不但要杀他,还要把你们全杀了,你要是不允也简单,那就攻破泗州城,鸡犬不留。”

 高有勋舒口气,眨眨眼,坦率地对常惠说:“州城已将城垣修复一新,就凭你们是攻不破的。”

 “那我们就去掘了祖陵。”

 “祖陵那里有王卫帅的二百标兵据守,你们打不进的。”

 “我们有火药!炸开个缺口,就冲进祖陵!到时我们死,你们也都得死!”常惠情绪激动地挥了几下手臂,吼叫起来。

 “你们冲不进去的,你们攻祖陵,泗州卫的兵丁和乡团就会击你们的后背。打,你们是打不赢的,还是趁着朝廷围剿大军未到,赶紧接受招抚吧。”高有勋指了指小北门那边的军营,又对角脑说,“你们掘了祖陵,又不见得有甚好处,激怒了朝廷,数省数道的大兵会师进剿,真当你们个个是铜头铁臂嘛,不如现在就收手,收铺垫钱的太监也被你们杀了出气,沿路也劫掠不少财物粮食,该为兄弟谋个生路,现在生路就摆在眼前,不可错失,失不再来。”

 角脑嗯了声,似乎在努力思考。

 而高有勋则走回到马那边,把鲍大隆拽落在地上。

 鲍大隆惨嚎着,腿骨虽然都碎掉,可上身还在扭动着,要挣脱那绳索,嘴里还在骂个不休:“高有勋你这千乌龟万王八,两面三刀的小人,屌你娘亲的臭屄的,又当师婆又当鬼的,早晚没有好下场啊你,高有勋......”

 而后鲍大隆又骂常惠:“老猪狗,你为了奸占你儿媳,叫我们把你老婆给杀了,换上你儿媳的衣衫埋在自家后花园,天怎么不收了你,还让你活在这世上,天啦,我这般做都是除害啊......!”

 第46章周处

 高有勋则抬起脚,狠狠将鲍大隆给踩住,把王畿的剑递向常惠:“惠叔,你拔剑出来,起初鲍大隆他们刺你几刀,你照着还便是。杀完后,还是尽快受了诏安,你是不知道泗州才遭了大灾吗?活着的十不存三,你侍奉的常老太公也没了。”

 想到老太公,常惠的脸又抽动了几下,眼眶也稍微有点红,盯住高有勋递过来的剑柄。

 “惠叔,我大哥全家都被漂没掉了,我萍叶妹子也没了,你儿子和你婆娘尸体没人收,是常老太公发了善心,偷偷一并葬在华家沟和西三里间的,现在也全被洪水给卷没了,找不到了,全和这土这地混一起了,你要是再这样折腾一遭,朝廷剿洗大军再来篦一遭,来年泗州连庄稼都长不出来了,何必呢。”

 常惠这时绷着背,死死握着拳,鼻腔里都能喷出火气来,心里反复想着的不是泗州。而是我而今这样全是拜你高家和鲍大隆他们所赐,心下一横,就抓住了那剑的剑柄。

 “惠叔,替你在金陵的亲人多想一想。”就在常惠抓住剑柄瞬间,高有勋动了动嘴唇,低声说了这句。

 常惠坐在抬杆上,握住剑柄,高有勋在对面握住剑鞘,剑刃小半被抽出,却戛然而止,两人就这样对峙着。

 “你说甚......”一会后,常惠声音都飘起来了。

 “我送有封去应天府乡试,见到过天坤的妻子,我还晓得她在哪里。惠叔,你要是怂恿毛葫芦杀掉我,可不单单是攻杀长吏这样简单了,我爹就在城头看着。若我活不了,保管天坤的妻子还有你常家的香火也活不了。”

 常惠爆发了声尖叫,唰得拔出利剑来,下了抬杆,跛着脚,照准鲍大隆的脑袋就劈了一记,鲍大隆右耳被砍掉半面,仰面倒在地上求饶:“常惠,我对不住你,且饶了我,所有田契任你拿。”

 “哪个要你田契!你当初刺我多少刀,如今都还给你!”常惠怒骂着,骂一句,就劈刺鲍一下,最后鲍大隆是耳朵也被削了,鼻子也被砍碎,脸上五官被割得稀烂,不辨彼此,成了个大血葫芦,常惠笨拙地拐来拐去,犹不解气,又举着剑,对鲍大隆的躯干猛捅了七八下。毕竟是耕田的好手,有的是气力,直到剑刃都卷曲了,才扔在地上。

 伴高有勋的兵丁上前查验,鲍大隆是被砍得支离破碎,横在血洼子中,抽抽几下,断了气。

 “常惠,这事到此为止!你回华家沟的常府去吧!”高有勋呵道。

 常惠回过头来,无限怨愤地看着有勋,眼神骇人。

 泗州秋天的天空下,洪水席卷过的土地,原本多姿多彩的州城和乡里褪了色,只剩下

 一种色调,那就是荒芜的灰。

 高有勋又重复了一遍。

 常惠拖着腿,不再理会任何人:高有勋也好,还有毛葫芦的角脑也好,他拨开人群,独自朝着华家沟居于高阜处的主家老宅,一瘸一拐地走去......

 华府的堂内,常惠拉着影子,跪在了常老太公的灵位前,号了一嗓子,给老太公进了香,又连续叩了三下头,口里称:“太公,你家看庄小人常惠,给您老人家上柱香火。”

 身披白布丧服的常三省走进来:“常惠,你犯的好大事!”

 常惠转向家主,也叩了三下头:“常惠深深知罪,只求残生能为太公守茔,那奸棍鲍大隆侵占主人家的田契,常惠也已一力讨回。”

 “看起来,你是无路可走了。”常三省冷冷地说,“你须知道,你就是个看庄小人,勾结匪类,觊觎神陵,劫掠州县,背主逃行,哪条罪行不够置你于死地的?常家太公的坟茔,岂能容你这样的宵小玷污?”

 常惠彻底绝望,便哀求主人最后一件事:“我常家还留有点血脉在南京城,被拿捏在狗吏高小五叔手中,常惠已知自身不免,只求主人能怜悯我为太公牛马趋走一辈子的些许情分上,通融交涉则个,让我家遗腹子能长大成人,为奴为民,为良为贱,就只能看到他自己的造化了。”

 常三省叹口气,摆摆手,说我答应你,你安心上路,我在太公的灵位前说的话,是作数的。

 “主人啊,我常惠今个算是见到活生生的一出戏啦。”常惠抬起袖子,擦着泪,说这最后番话。

 “甚戏?”常三省问。

 “就是那周处除三害的戏码,鲍大隆是那条蛟,我是那头虎,而那狗吏高小五叔则成了周处。”说完,常惠就退出了老太公的灵堂。

 常三省若有所思。

 大院偏侧的茅屋,进来的常惠一脚蹬翻凳子,脖子悬在梁上,没片刻就自缢气绝。

 他是常府的家奴,就是他在太公灵位前说的「看庄小人」,十三岁时要饭来到泗州,被常老太公收留,靠着一手漂亮的庄稼把式,悄悄给自己挣下了偌大的家私,可他说到底也只是个看庄小人而已,目光浅陋,养子不教,这样的常惠,是完全斗不过高氏父子,也敌不过鲍大隆这样阿附阉竖的土棍无赖的。所以他输掉了,输得很惨,人财两空。

 死里逃生的常惠将自己化作团复仇的火焰,勾结矿盗,想要焚尽这世间的一切美丑是非,本来如若无欲,他也能干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最起码烧了明祖陵也足以名垂后世,可到了最关键时刻,他居然发梦,要争取诏安,自己则想重新回去常府,继续当名家奴,尤其当高有勋告诉他,他儿媳在金陵,肚子里还有他的骨血时,他的软肋瞬间就被拿住了。

 反抗不彻底,便是彻底不反抗。

 到头来,只能吊着一条布带,悬空而死,来求得他的骨血苟活在这世间,成就了「周处」。

 常府的几名奴仆,偷偷将常惠的尸身抬下来,裹进卷草席中,到了个无人烟的荒丘,将其给埋掉拉倒。

 次日,毛葫芦的几位大小角脑,转而拜在守陵太监蒙老公的膝前。

 “石磬山的事我晓得啦,都是该死的田延吉、曾中分败坏的,你等杀他俩,杀的对。允许你等留五百熟手的石匠在此修陵,其余人回石磬山继续采掘营生。”蒙老公坐在自宅的正堂处,掏出丝帕下,擦擦嘴,慢条斯理地把这事就给揭了过去。

 “往后石磬山,就全赖蒙老公照看了。”角脑们都伏在堂下,叩首请求。

 “好说,以后你我都为朝廷办事,不用分彼此。”蒙老公意思,是此后这群毛葫芦便为自己所用,需要凿山开矿的话,尽情使唤他们便好。

 第47章惊蝉求高树,旅雁耻后行

 这场矿盗企图劫掠祖陵的风波,算是平息掉了。

 但蒙老公还有最大的一件事放不下,就进了泗州城,见了汪一右:“祖陵这件事......”

 “下官只是向淮安府的总漕衙门报警,现已查明,矿盗袭泗州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如此泗州安泰,百姓也可以休养生息了。”汪一右很懂。

 这最好是个不曾发生过的误会,对蒙骠好,对汪一右好,对常三省好,对所有人都好。

 数日后,淮安府的总漕衙门里,一位身着七品补子的官员,站在厅堂中央,左右则是身着青绿绣服的两位锦衣卫千户,左边的长眉细目、络腮胡须,右边的高大孔武,宛若金刚。

 这七品官,是万历皇帝亲自派下来调查泗州水灾的工部右给事中,张贞观。

 左边的锦衣卫千户,名曰吴有孚。

 右边的锦衣卫千户,名曰潘俊岩。

 “所谓矿盗侵暴祖陵的事,纯是虚惊一场,泗州知州汪一右和守陵中官蒙骠都送来呈子,惺宇(张贞观)可略为一览。”总漕总督舒应龙,在这位给事中的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

 张贞观身上虽只穿个

 七品的补子,可他却是蒙万历差点,刚刚辞陛而来的,往这里一站,言行举动那代表的便是皇帝的态度,这左右的锦衣卫千户就是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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