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375节
“这招贴是你写的?”杨东光举起份,劈头就问。
郑允珍笑着说,可不敢当,又叫我说话,又说我是写招贴的,怎不能是你杨家「又当师婆又当鬼」,扮演给我们看,好堵我们的嘴巴呢?
“你!”杨家兄弟没想到这位开口就这般阴险刁钻,一时间哑口无言,只能涨红面皮,握紧拳头,恨不得上去就要厮打。
同善会一位须眉皓白的,看态势不妙,立刻从椅子上起身,叱责郑允珍说有话说话,这么多年来,两个会社都是君子之交,哪里用得着说此恶言呢。
“好,既然老盟翁这般说,那我也就剖明下心迹,先说清楚啊,这招贴可不是我写的......只是,展城的话,该出的钱粮我们绝对出,眼睛眨巴都不会眨巴下,可要平毁或是迁我们的祖茔那可就不行,矿贼先前打虞城县时都做不出这事来,你杨家兄弟这般做,问过朝中你长兄还有沈阁老的想法没有?”郑允珍一开口就如连珠炮似的,广仁会不少人也附声应和。
“郑允珍,别人都骑在我们虞城县的脸上来咯,马上这盐就要断了,先前六位乡民的头颅也被斩了,这种仇恨可不是我杨家的,而是整个虞城县父老们的,我们虞城县决不能受制于人。若这次退缩,这虞城县以后无论是出去应考还是为官,脸面都没有了。难道沈阁老、吕夫子他们在朝中,被人指点起这事来就很光彩?”
“这高缇帅也就是要个公平合理的水约嘛,怎地,我们虞城县是交不出来还是怎地,非要闹,非要和客军闹......这河南地界马上可不泰平,若再来响马或是趟将,可未必有上次的好运气了,交份水约换得高缇帅护民,我实在想不通啊,你杨家到底置的是哪门子气呢,非要置虞城县全体百姓的死活于不顾?”
杨东晟听不下去,对郑说,
那姓高的要的是水约?不,他要的是整个归德府缙绅退田清田......
“哎!”郑允珍当堂居然笑出来,说,“清田退田我不怕,我就个庠生,免得也就那几亩地的赋税,平日里还要被你们推来搡去的扛差役,大伙儿评评理啊,这虞城县还有整个归德府地处要冲,二百年来差役最重,大伙儿为了避差役,卖田鬻女逃亡的就不提了,像我们这等还有些家底的门户,也只好分丁析产(明朝的差役特点就是按人丁来佥派,人丁越多差役越重。故而很多百姓只能分户,导致对抗天灾人祸的能力愈发稀薄),我郑家这百年来就是这般熬过来的,人丁是越来越散,你们这些衣冠门户人丁却是越聚越多,为甚么啊,还不是你们是产无赋身无徭?别说你们了,连带着你们的佃户指头还有亲属都有优免。可却把粮长、水夫、马头这些差役统统抬到我们头上,照这样下去,郑家五十年后都出不了一个衣冠,而你杨家却能永远风光!”
此刻,地藏王庙内外哪里止两个会社?天井、大门站的全是来围观的百姓的。
杨家兄弟吃了这顿抢白,也有些焦躁,杨东光看着郑允珍,直接脱口而出:“要怪,就怪你家风水不行,子弟中不了举。”
这下是满堂哗然,郑允珍气得大跳起来,指着供案后也有些后悔口不择言的杨家兄弟骂道:“你说我家祖茔风水不行,那还不是整个虞城县的风水宝地被你等侵占殆尽咯,你们也别占了便宜卖乖,谁个不晓得你们先前就是仗着军卫势力,占了我们的民田,而后改作祖茔,把我们虞城县的好风水命脉都占全了?现在倒是搞个甚么同善会妆本地人,这里是虞城县,要滚蛋的该是你们,当初矿贼来打县城时就合该把你们的祖茔给刨咯!”
立刻地藏王庙里吵作一团,那位本来还想要协调局面的白胡须乡绅急得都捂着心口,话都说不出来。
“同善会,广仁会,今天不散架就不算完!”郑允珍和几位同党是直接大骂,“以前我们交钱给你们意思就替我们斡旋周全,现在不但我们照样担差役没优免,还他娘的周全到最后把我们家的祖茔也要给周全掉,靠恁亲姨娘的,散架完蛋罢!”
外面的百姓,无论是谁,也都在起哄,田都不愿下了。
甚至是惊动了县衙,知县俞百鸣正坐后堂,心想春耕正如火如荼呢,我倒是衙门事务清闲了,还准备到郊野去督耕来着,就听到衙役火急火燎地来报,说同善会还有广仁会在地藏王庙里因展城的事打吵起来啦。
俞知县起初瞪着眼,诧异这是怎地回事呢,可听了会儿后,就老神在在,对衙役们说,别去别去,“这展城的事宜他们有来问过我这个父母官没有,他们能耐,就叫他们自己吵去,最好厮杀起来,不然往后谁来当这个知县都没辙。”
言毕,俞知县舒舒坦坦地泡了壶白眉茶,坐在后堂小院里开始饮用起来,“晌午后,去乡里督耕。”
那头,地藏王庙里,郑允珍直接亮出了「盐票」,跳到椅子上,喊道虞城县的父老乡亲们,别吃了他们的裹挟,高缇帅从来没说要断咱们虞城县的盐啊,上好的雪白的长芦盐就在丁家道口的埠头那里停着的船上,价钱是童叟无欺,谁要吃盐,谁就凭这盐票去买便是,来来来,分给你们,都去买,他杨家有骨气,自己在土里炼盐罢。
至于清田退田,我们这些门户怕甚么,只有他们这些占田亏心事做多的才会害怕,我们不怕......
话犹未毕,杨家的几名指头就举起棍子,对着郑允珍的后脑勺就砸了过去,还好郑机灵些,就势往地上一滚,打在了腿上,“杨家行凶打人啦!”郑在地面上跛着腿,一瘸一拐地喊道,几个帮着郑的家门,他们的指头也冲进堂来,噼里啪啦地互相打作一团,好不热闹。
打了吵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地藏王庙里满是狼藉,桌椅、供案、门窗散得到处都是,伤者被陆续抬了出去,郑允珍大闹完后,也嚷着今日谁敢掘我们的祖茔我就掘他们家的,带着同党退了出去,同善会的则站在堂内,指着郑骂道,离开了会社就别指望回来。
“完了,完了,兄长的心血......同善会,以后会变成甚么模样......”杨东光和杨东晟兄弟俩后来还想要挽回局面的,可打起来后谁个没有血气上头,现在他俩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遍地的杂乱,不由得哽咽出声。
「呼啦」声,一把被打砸过的椅子,椅腿没有绷住,彻底散了架,在杨家兄弟的眼前。
而在虞城县很快就有新的招贴出来,呼吁编户齐民们不要再听同善会和广仁会的话,要拒绝再当枪夫和火夫,保他们这几家的财产,相反的,要去府衙里递状子,将同善会这些年来靠祖茔靠兼并所占的田全都清算回来。
招贴一出来,虞城县的乡绅富户彻底大分裂,当然同善会暂且还是占优的
,可其他人虽然认为郑允珍大闹地藏王庙是不对的是过继的,有悖于我们归德人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温良,可盐总是还要吃的,于是防线也开始崩塌:陆陆续续就有人去郑那里领盐票。
为何,你没有盐票,去丁家道口就算是花银钱也买不到盐。
郑允珍这盐票也不是白给的,来一人领,他就要求这人签字画押,将自家的用水也登记在自己所撰的新水约表册里。
没几日,去郑家的人越来越多,且都实打实地买回来长芦盐咯,同善会渐渐陷于颓势,掌控不住人心。虽接连在城隍庙还有地藏王庙开了几次会,可来参会的却一次比一次稀疏。
恨得杨家兄弟泪水长流。
“事情很紧迫咯,不妨从府城里买盐来救济,我们也发行盐票,拉回人心。”此刻,同善会编外人士叶东阳主动请缨。
此外,叶东阳还说,现在就是要多坚持会儿,待到朝中沈阁老知道此事,会替同善会做主的。
杨家兄弟心想叶说得在理,就咬咬牙,决心不吃馍馍也要争口气。
有的斗争,是环环相扣的。
你扛不住这一环的话,那下一环也必定是兵败如山倒的。
可杨家对叶东阳也不敢轻信,只肯给他一百两银子去府城。
于是叶东阳又献一策,说为扳回一城,先前那被高有勋斩杀的六位,还请二位为他们撰写碑文,并且就把碑立在遥堤对面的山岗上,将碑文刻印,广为传播,这样无论是北地还有江南还有中州的士大夫,都将侧目扼腕,那样驱逐高有勋就不远矣。
好,打舆论战,优势应该在我们这边啊。
杨家兄弟欣然答应,又一共给了叶东阳五百两白银,叫他去府城买盐。
第128章麝因香死
叶东阳把所有银子,不管是杨家的还是汤家的,都一股脑带到归德府城,而后一头扎进,扎进夺回汤家庄的争斗里去。虽然汤家男丁死得都差不离,可叶东阳依旧有他的法子,他不知从哪里报出个襁褓里的男娃,就说是汤文和他女儿生的,现在汤希韩、汤希范兄弟横死,汤希富失踪,下一代里汤敬、政、征、文四兄弟无一幸免,希范家的汤敏也去位列仙班咯,可不就剩这唯一的男娃,叶东阳于是将诉状递到府衙,要索回汤家庄的田产,蒋忠俊蒋知府接到这状子也很头疼,为何?因汤家祖茔被刨了,庄田也被分得七七八八,也就剩下十来顷田还捏在官府的手中,蒋知府只能把这块地先批给叶东阳,算是养孤儿寡母的,其余的田,对不起,你叶东阳慢慢打官司要呗。
那头,杨东光还有杨东晟这两愣头青,还写出了篇《六义碑》的文章来交到归德府中刻印散发,还将那六位被高有勋做成人桩的家奴「改头换面」,说成是挺身而出的虞城义民,给修了个衣冠冢,将碑文刻好,正对着正在动工的遥堤,纯是要恶心高有勋的。
可碑是刻好了,坟茔也堆起来咯,买盐的叶东阳却是一去不返。
杨家兄弟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吃了哑巴亏,而虞城县内,反展城的势力却日趋壮大,大家都领了盐票去买盐,等于向高有勋屈从,杨家兄弟咽不下这口气,只能靠家中先前的余盐撑着,等着朝堂里沈阁老发话,主持公道。
可高有勋却压根没将其放在心上,他离了丁家道口,坐着几艘船,来到鱼台县处,进了铁瓦殿后,就主持了场张幺忏悔的好戏。
其时已是入夏时节,白日里劳碌完毕的信众们看到招贴,便从鱼台十里八乡地赶来,铁瓦殿院落内满地的火把,照得如雪般耀亮,好多孩子都爬在屋脊上看着,殿内无生老母的画像下,高有勋裹着披风,威风凛凛地端坐着。不过他在罗庵所在的县邑,其实始终都是「易容」的,粘了假胡须和假眉毛,看起来差不离有四十岁上下,这便是信众眼中最常看得的勋祖模样。
罗庵的头领都齐齐坐在两边的座椅处,只听有人喊,“带张幺!”
张幺便低着头,弓着腰,卑谦地一路走进来,看到勋祖还有无生老母像,咕咚声就跪倒下来,喃喃自语。
“给迷途失乡子松绑。”勋祖嗓音威严。
于是几人过来,给张幺去了绑绳。
张幺便感激地又连磕了几个响头。
“张幺,蜡烛清水还有无生老母都在你眼前,切不可说得半分的谎话!”勋祖呵斥道。
“小的张幺,胆敢有半分虚捏,管叫天打雷劈而死。”
“说来!”随着这声要求,整个铁瓦殿黑压压的信众都静下来,侧着耳朵,只余下篝火和松明噼噼啪啪的燃烧声。
张幺的声音就非常清晰,他说:“小的如实招来,小的确是好逸恶劳,只是养蝗虫蝻子的招数确非小的作弄的,而是被那邪灵蝗神摄了心智。”
“那蝗神是怎地摄你的心智的?”
“那蝗神手足如镰,裹着黄云披风,眼睛凸起,脸面黄瘦,用了邪祟,入小的梦中来,说他是所有蝗虫的
「老舅」,还说他本贯就在单县庙里,受着香火好不兴盛。可谁料鱼台周边有无生老母着勋祖您降世救苦救难,无生老母还要派无数菩萨护着勋祖,专要寻趁他这位老舅来着,这蝗神害怕得紧,说自打无生老母的神力降下来后,他的那群蝻子就无半个能存活的,只能靠找我们这些人来养,还许诺说只要养活一个,就给一两银子......小的鬼迷心窍,不合养了群蝻子求财,其后被勋祖慧眼看破,又得了无生老母的宽宥,这才当着千百信众的面,赌咒发誓,往后再不敢忤逆老母,专追随勋祖一并救世。但凡再犯,管叫小的我死无葬身之地。”
听得这张幺讲完,在场所有信众都明白,原来真有蝗神作祟的啊。
狗娘养的蝗神,呸,甚么神,就是妖就是魔。
“神仙谱册全在无生老母掌中,哪有甚么蝗神,蝗不过恶虫,怎地合叫神祇?叫蝗魔还差不多,而今我教门,务必得将这蝗魔斩草除根,无生老母的律令,只要将蝗魔的淫祀捣毁,将其子孙聚而焚之,自然能引动天来下雨,正所谓不翦恶因不得善报是也!又看今夏旱热依旧,正是须防蝗灾的紧要时分。诸位,这蝗灾不比水灾旱灾,那水灾过处,高阜地方依旧可以熟稔,而那旱灾处,水洼地也能有个五六成收获,只是蝗灾,轰然而来,霎然而下,反掌之间,田无遗茎,茎无遗穗,最是个可恶可怕,然蝗灾也可治也,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早、小、了,也即是治蝗要治早。治蝗要治小,治蝗要治了,我庵各捕蝗队此时最不可马虎,冬春之际捕杀蝻子已是功勋卓著,然切不可功亏一篑。”言毕,高有勋站起来,做出新的部署,要求所有信众这段时间,以少部分捕蝗队为「游骑」,其余大部人专在田间劳作,保障麦谷拔节再到麦收。一旦察觉有存活的蝻子,务必要回报,拉起人手急去捕杀殆尽,不可姑息,若有蝗群自其他州县来,便要齐齐出动,设厂阻杀,不可叫蝗虫入界肆虐。
所有的信众都默默无言地听着勋祖的部署。
说实在的,很多信众先前在其他地方活了几十年,不是没遇到过蝗灾,可每次遇到后,要么就是乡民们家家户户自发联合起来。可是这些小门小户的,妇人儿童举着簸箕,男子则挖掘沟渠焚烧埋杀,老人则挥舞旗幡驱赶,可最终结果都差不多,蝗虫的个体是微弱的。哪怕是个幼童也能轻而易举将其杀死,可一旦蝗虫结群成片,那小门小户哪里还是敌手?运气好的准备收获的庄稼还能剩一半,运气不好的那怕是连根叶子都留不下。
寄希望于官府的话,那就只能祈祷地方的父母官是个精明能干外加气运在身的。不然的话,父母官把捕蝗的任务扔给那群狗吏,狗吏再趁机敲诈勒索细民,甚至养蝻子自利,那样的话只会叫细民陷于更凄惨的境地,或者有些父母直接消极摆烂,祈祷蝗灾不入自己的辖境,去祸害其他地方。若是侥幸,还要恬不知耻地买通文人,写篇诗文来彰显自己的清廉足以感动蝗虫云云。
还有各种迷信活动,也能给遭受蝗灾而绝望恐怖的百姓勉强提供些迷幻的情绪价值,各地或多或少都会拜蝗神,各地的蝗神也各自奇特,江南的多是「刘猛将」,黄河流域的则是「金姑娘娘」......现在单县则直接搞出个邪神般的玩意出来恫吓百姓,让某些神棍无赖借机渔利。
只有勋祖,是真的发动信众来抵御蝗灾的。可能原本这些细民的力量在飞蝗群前非常弱小,而官府都不太愿意搭救他们出绝境,很多人在先前只能祈求奇迹的出现,譬如突然飞出大量的祥鸟,帮他们吃光蝗虫,可现在不同了,他们在一面旗帜下抱团起来,他们的诉求和目的很简单:“无生老母会庇护我们挡住蝗灾的侵袭,保住庄稼的。”
而先前各地罗庵的会操,除却练习拳法外,男女老少也会组织起来,按照刻印分发的图式,练如何杀蝗,这同样是种动员人力的良好办法。
等到部署好一切后,信众纷纷散去,归家准备了。
高有勋则继续交代前来铁瓦殿的侯表、释明空、普洞见、宋罗汉等头领说:“若飞蝗来,天气继续旱的话,就专力抵御飞蝗,若天气有阴雨气象时,就要尽快收割麦谷归仓,不可偏废其一。”
大家都说行得。
本来,高有勋是想要回济宁府的。
嫣柔已身怀六甲,阿九他也很惦念,还有税军的事宜要办。
而现在思来想去,“算了,我还是不能丢下罗庵,我必须要看着麦谷能颗粒归仓,我还要看着蝗魔庙被彻底捣毁。”
所以我还是留在鱼台县,和大家并肩战斗。
看到勋祖肯留在鱼台,众人无不欢喜,只觉得都有了主心骨。
没两日,就有捕蝗队的一员疾驰来报,说在鱼台西南界的水沟里,发现一批漏网的蝻子,正在土中爬呢。
“去杀蝻子!切莫叫
它们飞起来!”高有勋、高有封还有徐光启,连带主持鱼台县罗庵的侯表。当即就带着数支捕蝗队,火速赶赴那里。
而鱼台知县班正清则留守衙门,巡视督促其他人不要慌张,一面农作,一面沿着道路增修「捕蝗厂」,逐个囤积苦楝树皮、雷公藤、砒石等杀虫药水,还有唧筒,以及锣鼓旗帜等,信众按照五色旗分布,一色负责一个方向,余下一色居于中央担当预备队。
杀蝗,劳作,各司其职,互相调换,互不干扰,这是小农模式所不能匹敌的啊。
一到那叫「胡毛嘴」的水沟前,骑在马上的高有勋只看到长宽差不多各自五里的沟渠水草间,到处都是蠕动爬行的蝻子,黑压压的,覆在地上草上。就像是土地被烧焦了般,又像是翻涌的黑水,差点没叫高有勋给呕吐出来——他在朝鲜战场上面对穷凶极恶的倭贼都没有这般的反应。毕竟倭贼还算是人,比不得虫群带来的恶心效应。
可还没等高有勋下令,就听得后面三眼铳对天鸣放,捕蝗队的男女老少敲锣打鼓,旗帜招展,很娴熟地围上去,先用唧筒对着这些蝻子喷洒药水。旋即孩子们都齐齐举着根三尺长的竹竿或木棍,上面绑着鞋底,噼里啪啦地拍,那些被喷了药剂的蝻子在地上乱蹬脚。当即就死了大片,看起来这唐思俭老人家献的方子果然有效,再加上鞋底板猛敲猛打,差不多半个时辰,这黑水般的蝻子还没来得及蜕皮羽化,就被杀得干干净净。
其后,所有捕蝗队的信众都欢呼高歌起来,摇动着红旗。
高有勋见到这沸腾的一幕,心中也惬意极了,同时他深深地体会到,自己的力量既来源于朝堂高层,也源自于眼前这百千名普普通通的信众,前者是天,后者是地,无论天有多高,都得踩着大地才能蹦上去够着啊!
“有封啊,玄扈啊,这济宁府的塌房库藏里应当还有不少银钱呢?拿出部分来,磨白面馍馍,做绿豆水饭,只要用捕杀蝻子的,就供饭。”
该地同单县东北角交界,引得不少农民跑来,隔着县界驻足看着热闹,有说好的,也有冷嘲热讽说没用的,单县还过来两个无赖庠生,耷拉穿着件绸衫道袍,摇着扇子,一看到,就阴阳怪气地说:“这蝗神,是天来降灾,你再能,能抵得过天嘛,你打杀得越起劲,到时蝗神降的灾就越重,这群愚夫愚妇,却不见到时飞蝗得了神启,蔽天而来,风驰雨骤,啃完庄稼后瞬息便能腾空飞去,谁能有个奈何,不如虔心进香礼拜蝗神,换祂庇佑我们一方平安。”
单县农民哪里有甚么见识,被这两位生员一顿威吓诓骗,早就软了,好似这两位就是蝗神的文武二吏似的,又是递水又是杀鸡,留这两位在庄子里吃了个饱腹,又笑骂了鱼台、金乡一顿,才醉醺醺托着肚腩去了。
结果半个月下来,只是鱼台、金乡、巨野还有嘉祥西面南面几个乡遵从罗庵的指令动员起来,到处杀蝻子,还绕着田掘出沟渠来,注入水,用来防备蝻子挨过来,并都开始在厂里仓中蓄积抗灾的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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