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38节

　意思是能不能让你家另外个年轻读书的亲戚，去北京坐监呢。

　“老大人啊，能否改有封为北雍的监生啊！我那糊涂爹不晓得科考的南北差别，先前使错了银子，肠子都悔青掉了。”高有勋深深地给知州作揖请求道。

　汪一右摸了摸美髯，说你的难处，我晓得了。

　汪也靠举业做的官，哪能不知道其中关节呢？

　第49章皇明义官

　这大明的科举，乡试是顺天府最为便捷，而会试取士，也是顺天府占尽便宜。

　为何这样说？那就不得不提会试里的南、北、中三卷了。

　顺天府的举人自然是做北卷。

　而南直隶大部分州府，还有来自闽、浙等地的，自然是做南卷。

　而凤阳府、安庆府、庐州府还有徐、滁、和三州。虽然属南直隶，可却和四川、云南、贵州、广西同为中卷，泗州的举人自然也是要去考中卷的，为何？就是因这三府三州教育落后，科举力量很弱。所以南北中三卷，实则属于大明朝为平衡科举，照顾各地区利益的苦心孤诣之所在。

　南、北、中三卷中式的比例通常为五五、三五、十。

　可即便这样，南卷中式的举人，实际要比洪武、永乐年间整整低了快三成。

　个中缘由，不言而喻。

　于是汪一右就答应说，交给我好了，他还提醒有勋：“你三弟虽说要去北京坐监，可要是有甚么不能去的难处，也是能通融的。”

　这下高有勋也明白了，原来这明朝国子监和当今大学的要求有些类似，「坐监」便是“住校

　”，你想要顺利毕业就得要有住校年限，满了才可以，即所谓的「谁先住校，谁就先毕业」。

　可现在国子监早就乱得不像样子，监生们就算去北京，也是到处嫖宿、烂赌、酗酒、游玩，都是有钱有势家的公子，连五城兵马司都不敢过问的，还有很多「俊秀」（民间花钱买来的监生）不想呆在两京的，爹妈死的就「丁忧」，没死的就告个「省祭」（回乡省亲祭祖），七八年都不来的。

　高有勋刚要说谢过老大人时，汪一右却说，你可是捐了三千石，除有个北雍监生的名额，朝廷还赐你冠带一副，以后你就是「义官」啦。

　“义官？”

　“对，官衔是那将仕郎，以后你也是有官身的人了，能穿补子。”汪一右笑眯眯地说。

　“他娘的，别以为我不晓得，这个官就是虚的，将仕郎将仕郎，什么都管不着，说出去唬人的，不过倒是有个好处，那就是活着时能竖旗杆，死的时候官衔能写在铭旌上招摇......嚯，这么说，我是第一个能给老高家竖旗杆的啦！”高有勋思忖道。

　辞离了衙署正堂，高有勋加快脚步，准备把自己做了义官的事去告诉爹。

　结果刚到照壁处，就有人喊了他名字。

　他回头看，是一个大帽锦衣的官员，外面蒙着大氅，长眉细目，冲着自己亮出个牌子。

　高有勋看得真切，是面镀金银牌，上刻独云龙，下刻独虎符，中间刻着个篆文「礼」。

　“是朝廷礼垣的上官吗？”高有勋以为那个「礼」字是礼部的意思。

　“你这狗眼珠子......太祖爷的规制，扈驾守卫分仁、义、礼、智、信五号，我这个是礼，你说是甚！”

　原来这位看起来像是朝廷亲军卫官啊。

　“锦衣卫千户，吴有孚。”果然，对方是个千户。

　高有勋急忙行礼。

　吴有孚收回了牌子，说我跟着你，从临淮关一路到此，现在要你到察院去回几位大人的话。

　“察院，我？”

　“别多言多语的......你那三千石粮，是江二先生给的吧。”

　啊，看起来这吴千户和江二也是相识的。

　这徽商江二，人脉关系网到底有多么可怕啊！

　高有勋不敢造次，就跟着吴有孚，到了泗州城新设的察院。

　这趟察院可不止一个巡按御史，南直隶的三巡按，还有朝廷工部的给事中，全在里面呢。

　“进去回话时机灵点！”察院门口，吴有孚千户在后背推了高有勋把。

　高有勋迈步进了察院。

　工部右给事中张贞观坐在正上方，而南直隶的三位巡按御史，坐在他的旁边，八只眼睛都看着高有勋。

　“你便是泗州典吏高有勋？”张贞观声音洪亮。

　高有勋忙答是我。

　“泗州正印官汪一右多次盛赞你有精力有办法，还带头捐粮捐银，得到朝廷义官的赏赐。既然你已算是官身，你我间就不必拘束，坐下说话。”

　张贞观话音刚落，一位锦衣卫小旗就搬来椅子，高有勋就坐下来。

　“泗州粮价现在几何？”

　“每石一两银，随后能降到八钱银。”高有勋答了张贞观的问。

　“嗯，粮价算是平稳下来。”张贞观点点头。

　其余三位巡按也一并表示赞许。

　“大灾之后，首要的是食粥度命，其后便要散银续命，最后还得免征养命。蒙皇恩浩荡，发来一万两赈银，你马上随我亲历乡村查审贫户，分为上、中、下三等，唱名分给，如何？”张贞观认为，现在泗州救灾的局面已到了第二阶段，「散银续命」。

　这样做自然有道理讲究的，往灾区无偿分发些银钱，有利于促进外地粮食、药材和其他日用品的流入，还能帮灾民赎回自家卖出去的子女，可让灾区尽快恢复烟火气息，而不是鼓吹所谓的「都给就等于都不给」的玄妙逻辑。

　非但如此，张贞观还从南直隶其他州县的库银里支借了一千两银，拣选各地精通脉理的医生数十名，来泗州建起惠民药局，控制住灾后的瘟疫，尽量挽救更多的性命。

　“大人，查审赈银贫户的事交给我们去走便好，何必亲力亲为呢？”高有勋虽知张贞观是为防止胥吏在赈灾银子上舞弊侵吞，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唉，并非本官信不过你等，只是俗话说的好，宁移官以就民，毋劳民以就官，把些赈灾常见的弊端都剔除掉，便可人人都沾实惠。所以这赈银怎么散，又散给谁，本官是不得不亲自走一遭的。”张贞观很温和地说。

　这让高有勋有些感动，他觉得泗州知州汪一右虽也有毛病，可总还算上恪尽职守，能为民请命，而这位出身沛县的「张给谏」则更是副侠肝义胆，仁爱心肠。

　足见，大明还是有好官的。

　而后，张贞观又与巡按御史们商议起怎么免泗州灾后三年催征来。

　高有勋就说，泗州除去正常的夏秋两税之外，最主要的赋税便是交给太

　仆寺的马价银：“给谏大人，小吏先前查验过赋册，知了泗州始终代高淳、溧水两县寄养种马，后折为马价银子每年三千三百六十两，这笔催征还望各位上官能奏请圣主爷爷，将其破格免掉。”

　“嗯，暂免五年，如何？”巡按御史彭应参问。

　“如此，真的是我泗州百姓的齐天洪福。”高有勋以手加额。

　“还有，泗州的漕粮已改折银两，每石粮征银七钱，又加水脚钱二分，乞将每石征银降为四钱，如此每年可留二千两银，不出三年，泗州定能恢复元气。”

　“你说的对，只不过想要泗州真的养命能养好，除去免除催征外，还得把黄河和淮水的问题给解决好啊。”张贞观道出了核心。

　在场所有人都称是。

　张贞观便说，本官在做好散银和免征后，就要遍游泗州及周边之地，考察黄淮还有各处湖泊，要找出个能彻底让泗州和祖陵高枕无忧的法子来。

　“对了，给谏大人，小吏有卷呈子，还请大人过目。”高有勋借机将一份呈子交给张贞观，原本他是准备给汪一右的，可想到能直接给这位，那效果理应更好。

　张贞观打开呈子，看了看，又想了想，便连声说好：“往常朝廷官员下来赈灾，都抱着颗好心，可只会读书的话，不免因拘泥而反害了灾民的性命，大部分人的眼光只觉得灾民能得到粮种补种麦子，便能顺风顺水捱到来年收获，岂不知还有个青黄不接的说法。”

　“青黄不接？”彭应参和王明二位巡按是南方人，还真不晓得什么叫青黄不接。

　倒是经常在凤阳府巡按的徐孝义御史说了出来：“南方天气和暖，自四面八方运来的粮食只要能让灾民吃到正月，到了二月后，冬麦也就渐次成熟。即便不熟，那水乡山林满地的野菜，尽就可以度日，可淮泗、山东等地哪里像南方呢？到二三月时找不到许多的野菜，到时麦子又熟不了，这便叫青黄不接。要是那时停了粥厂，还是得饿死许多人，救灾便功亏一篑。”

　“原来如此！”彭、王两位巡按恍然。

　“来岁若再饿死灾民，那今年赈的粮食和银子，就全等于付之东流，你杀猪羊去城隍庙求雨还不如实打实地打几口井。”张贞观就是沛县人，当然深深明白高有勋呈子的重大防范作用，“你们瞧，这份呈子上就详细罗列了泗州来岁青黄不接时，灾民可预先备齐那些救荒的食物。”

　几位巡按凑过来看，只见呈子上列的有：柏叶、柳叶、棠梨叶、黄芦叶、荷贯叶、木兰叶......还强调泗州之地多湖，可让邻湖的农家多在水里种芋、桑、菱芡，当田被淹没后，这些水生的食物是可以救命的......更具超前眼光的是，呈子里还说，可引入南方的番薯、芜菁。非但荒年能充饥，丰年也可贩卖生利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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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北堵南分

　这份呈子，旁征博引，见识渊博，张贞观不相信是出自名泗州典吏的手笔，就故意问高有勋：“呈子是你写的吗？”

　“不敢瞒大人，是舍弟的朋友，金山卫生员徐光启所写。”

　张贞观点点头，说好，叫徐光启而后也随着我去勘察水情。

　等高有勋圆满结束察院的问答，走出来后，院墙外吴有孚千户靠过来，拍拍他的肩，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刚才我都听着，你这人有些能耐，不枉江二先生看重你。”

　高有勋按捺不住好奇，照着他爹曾说的，脱口就问吴千户：“江二先生是不是一直在夹带私盐......”

　“私盐......也是，也是。”吴千户好像对这个压根就不惊讶，很快就跳过这个话题，直接问高有勋，“听闻你马上当盱眙县的典史，江二先生很高兴，盱眙那边的巡检司也归你看管，此后遇到他的船睁只眼闭只眼，每年少不了你的好处。”

　怪不得，江二能三番五次地帮助自己呢。

　不过高有勋这时反倒有种青楼女子不再顾忌贞洁的释然了。

　“对了，后来张给谏有没有谈到在淮泗增设备倭兵的事？”吴千户又问。

　“谈了，这事和小的无关，听到的不多，只听张给谏说增一兵便须增一饷，可泗、高、宝等州县刚遭了大水，民生凋敝，老百姓就算把骨头给炊掉也负担不起这些军饷。所以最好还是从盐税里截留部分来养。”

　“好，好！”吴千户连叫了几声好，军人都是豪爽的，又重重拍了高有勋两下，说你耳朵挺机灵的，“比京卫里的那群呆鸟强多了，爷爷我有份差事，你肯不肯去。”

　“不知道是何差事。”

　“随我来的另有位千户叫潘俊岩，本来是和我一道伴张给谏来的，谁想京里又来了临时的差遣，叫他出海去。”

　“去哪？”

　“去琉球，探听

　倭国关白平秀吉的动向，你要不要同潘千户一并去？回来后我给你请功，能进锦衣卫当差，不强似在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