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397节
当然,我个人,我个人啊,为萨摩离岛的黑糖业的勃兴,也要拿出一万五千两白
银来参股,那你们商人来这么多,如何经营有眉目了嘛。
当即原田孙七郎和所有在场的商贾、水吞都拜倒下来,看起来是早有筹划,由原田孙七郎开口具体阐述:“萨摩黑糖业,就让我们组成的株仲间来运营。”
株仲间,这个可是好东西。
对日本的商业而言,「问屋」和「组问屋」是针对贷款、批发和销售而言的,而「株仲间」则是针对融资而言的。不过二者不是割裂的而是并存的,组问屋的规模扩张,自然会进化成为株仲间。
仲间,指的是同业的公会组织。
不过它又与室町时代的「座」不同,座是半官方组织,或是官方专营的重要商业,如铸造金银币的就叫金座或银座,到室町晚期商业兴盛时,座就明显阻碍了商业的活力。故而京畿的大名作为先驱,多半在领国执行了「乐市废座」的政策,提倡自由贸易自由流通。而仲间则是商人之间缔结了秘密会社,它有其内部的规则,不被官方约束,为避免被官方压制打击,仲间便会按时向官方交纳「年例」,也叫冥加金——指商人利用山野川泽牟利时,为获取相关的执照,向官府交的营业税,它还有个别称,叫「冥加永」,而这个「永」字指的就是永乐通宝,足见在日本,永乐通宝便是金钱的代名词。
而株,就是仲间的基本单元,参加仲间的每个商人会员,便是一个「株」,株在仲间里所得的权益为该家所有,可以世袭。但不能私人间买卖转让,除非本「株」的所有人停止营业,才能在仲间的裁决下将「株」给让出去。
当然,将株看作是中国商业里的股,某种意义上也是互通的,可以将株仲间看作是股份合营,一种追求垄断性的商业行会,参与到株仲间的商人能得到仲间的商业帮助,也能通过内部议价和借贷保障自己的利润。然而一旦商人违反了仲间的「私序」,那么便会遭到仲间全网络的「多角惩罚」,这种惩罚不但可能伴随本人终生,甚至还会延续到子孙后代。
“我们发了数百株,并得到岛津龙伯的黑印状,可以在离岛上建起黑糖组问屋,每到黑糖收割炼制的时节,组问屋就负责收集打包运船,运至大阪和堺的问屋之中,再分销出去。”原田孙七郎说,凭借仲间发「株」所募集到的雄厚财力,很轻松就能把奄美几个岛的黑糖种植园给兴办起来。
至于岛津家,它只要派遣奉行前去岛上督工便好。
糖吃在嘴里是最美的,可种糖却是个宛若地狱般的行当,农夫或制糖工在烈日下,用刀劈砍污黑、坚硬的甘蔗,汁水飞溅到他们的身上,同尘土混合,很快就成了从头到脚的特制泥浆,洗刷都难以洗刷干净,更别说在磨制压榨还有煮浆的过程里的痛苦煎熬咯。换言之,没有正常人,哪怕是最贫苦的农夫愿意从事这个。
于是当高有勋问起这个担忧时,原田孙七郎恢复了商人追逐金钱的冷酷,他恭恭敬敬地告诉有勋,这是萨摩岛津的家事。不过按我的估计,龙伯会派遣军队上岛,将所有的岛民都看管起来,下步就是摧毁掉岛民的稻田,不允许他们种自己的口粮,所有米谷也都必须由我们组问屋的船只运抵,岛民必须拿出黑糖来交换,当然我们会留下二成的黑糖给岛民,他们不但能换米谷,还能换衣服和其他日用器具,其余八成上缴给岛津家,岛津再让给我们的船只,我们按货重比例将丰厚的「冥加金」送到龙伯的账本上。
“当然,也有相当多的冥加金交给缇帅您,缇帅您拿出足足一万五千两白银来,差不多相当于一百五十个株,这些株全都由缇帅世代拥有,每株每年都会有分润寄送给缇帅您。”原田孙七郎给出个无法拒绝的条件来。
那些奄美的岛民,高有勋是同情不来咯。
毕竟他们既不是萨摩人也不是琉球人,这两国的民众高有勋都有疏离感,更别说土著岛民,他们为了独立尊严曾反抗过琉球国,可琉球沦陷了。难道取而代之的萨摩就是甚么仁善角色?
而今高有勋对黑糖业所能考虑的就只有两点,一点是对土著岛民的奴役压榨太狠叫他们灭绝掉该怎地处分,还有一点就是为何不能把整个琉球都拿来种植黑糖呢?
当有勋当着在倭馆的数十名黑糖株仲间的商贾发出第一点疑问时,还是原田孙七郎微微笑给出答案来,说我们能从佛郎机人的吕宋岛买糖工来的。
至于第二点,原田孙七郎讳莫如深地说,请缇帅少待,马上我们室内谈也不迟。
高有勋点点头,心中还在想,这株仲间端的是不错,只要官府能利用好,很容易便能实现精细的商业统制,从中抽税的话,不比天天叫胥吏跑到田头去榨土地税来得好?
至于株仲间妨害商业进一步发展,那怕都是二百年后的事咯,到时相信后人的智慧即可。
罗庵当然也能搞株仲间,棉布啊,烟草啊,矿冶啊,琉璃啊,万
物也都可株仲间,总比官榷来得高效。
想到此,高有勋就拍拍巴掌,赵火上前,接过有勋端起来的匣子,转送到原田等人的眼前打开,“哦,非常漂亮的瓷器。”原田孙七郎将里面的白瓷给取出,啧啧称奇,并传示给其他商人观赏,“只不过......”
高有勋立刻举手,表示我懂的我懂的,做旧的事马上密谈,你们再看看匣子里的其他货品呢。
其他货品,便是小而精美的琉璃鼻烟壶,还有混入药材和香料的鼻烟——有勋伸出手来,叫原田孙七郎试试鼻烟还有鼻烟壶,原田照做,顿了会儿后,就说这东西果然清爽,比点燃吸食南蛮草要舒坦得多。
“在贵国的话,有销路的嘛,老实说,孙七郎。”
“有的。”原田孙七郎很肯定,无论是琉璃器具还是鼻烟。
高有勋很满意,说你能搞个烟组问屋还有琉璃组问屋咯,现在把人带好,我们进内室去谈。
利津的靠着海山的倭馆,也修了个小小的独院,是封闭的枯山水景观,赵火、石流龙和倭丁在门外把守,原田孙七郎带着三位人物邀有勋进来。
其中一位,原田介绍说,这是著名的茶人,古田织部,他最深谙瓷器做旧的法门,瓷器做旧后,便是唐物茶具,价值就要翻几番都不止。
古田织部当即对有勋下拜行礼。
而有勋则说愿闻其详。
古田织部,名讳曰重然,织部是因其官位是从五位下织部助,别看这位现在捧着高丽茶碗,风风雅雅的模样。可毕竟是武士出身,他在东大和国的八千石领地,也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不过按古田自己的说法,他对厮杀感到厌倦,下半辈子就要沉迷于茶汤和掮客之中,“这大概就是倭国的董其昌。”有勋思忖道。
按后来日本人的吹捧:“千利休是在自然中发现美的人,但千利休还不足以创造这种美,而古田织部则能创造出美。作为艺术的陶瓷器,是始于古田的。”
说人话就是,千利休还没昧着良心把艺术给商业化,他徒弟古田织部则是能批量「创造艺术品」的人,和吕宋助左卫门创造出吕宋壶,分属同类。
而古田织部对瓷器美的创造就是,「啪」,将那颜神镇烧出的洁白瓷器给砸在假山石上,砸裂开,但不粉碎,因粉碎就不好拼接咯,“茶碗茶器如是崭新的,那简直就是对美的亵渎。”古田织部堂然地对高有勋如此说道,言毕,便取出特制的胶水来,又将那瓷器给粘连起来,又用黑色灰色的颜料,在其上粗犷地勾画几笔,便捧起来,说要再入炉一次,将画着黑墨处烧出瘢痕和粗点来就更好。
若裂痕是重叠十字形的,就叫「井户铭」,因其酷似汉字「井」。
若裂痕从墨痕中间开的,名字就更霸气,叫「流圜悟」。
在天井的日光里,有勋看到被古田创造出来的瓷器,还真有些古朴丑陋的意趣来,“你他娘的,真的是......茶具仙人。”他想,也许这就是艺术罢,啊,多么疯狂的艺术,甚么瑕疵美,甚么残缺美,甚么物哀美。
据传古田织部这种艺术感悟,是从他的师父千利休那里领会到的,有次千利休让匠师用象牙给自己造个茶罐盖子,结果匠师没小心,在盖子里凿出个小坑的瑕疵来,匠师很担心,害怕主顾会因此责怪,谁料千利休看到却很高兴,说:“看来你无意间造出个了不起的物件。”
其后,千利休用这个茶盖和弟子召开茶会,只有古田织部察觉到这个带着瑕疵的茶盖的美来,主动向师父索要,千利休第二次高兴,对古田说:“像你这般有悟性的茶人,以后怕是再也没有了。”
就这个做旧补裂后的瓷器,在日本起码能卖二十两白银,并且古田织部还坦然告诉有勋。若是能交到他的家中收藏二三年,请大名、茶人或高僧来开茶会时拿出来,其后再卖就是一百两的价格。
好好好,过去有东山御物,而今有织部制造。
不过古田织部也告诉有勋,这种东西不能搞得太多,多了就滥了,滥了就不值钱咯。即便我的徒弟满布天下,互相倒腾吹捧找冤种,每年差不多五十件到一百件也就足够咯,缇帅烧制出来的青白瓷器,我照每件二十两的价钱收购便是。
唉,那也就一年二千两的所得,看起来挺少的,不过......能借此打开普通青白瓷的销路,也是可以的。
更别说,还能指望古田织部的推介,在日本销售琉璃器具呢。
于是为拉拢这位艺术大家,有勋便说:“不妨我叫你国的博陆殿,给你升个治部正的官职,并且在全庆二道给你二千石的俸禄。”
当下,古田织部眼睛都瞪圆了,蹭蹭蹭,倒着膝行三四步,再对着有勋叩首谢恩。
搞艺术和淡泊名利可不是同义词。
相反,只是古田织部这般,有着炽烈名利心的,反倒能更好地推广传承艺术。
这二千石
按照日本的规则,叫「宛行」,也即不是古田直接领有的土地,而是每年将二千石的米谷,送去给古田——当然,可能运去堺的仓库里直接换算为金判,交到古田的手中即可。
日本也在逐步商品经济化的。
而原田孙七郎引见的另外两位倭国的人物,则全是岛津家的家臣。一位是长寿院盛淳,一位是新纳旅庵,他们的肩上都担负着秘密外交的使命。
而这使命,就是希望高有勋在未来萨摩远征琉球时,保持中立默许的态度。
先前得了有勋五百名女真骑兵的帮助平定庄内之乱,岛津家算是尝到甜头,甚至岛津义弘本人也说,只要有三五百名女真的野人骑兵,击碎东西南北的敌人都不在话下。
“那必须将整个琉球化为黑糖种植地。”高有勋提出第一个条件。
二位使者当然答应下来。
有勋的第二个条件则是,在之前,岛津必须派出三千精兵,助石田内府的阵势。
第152章打仗也可株仲间
听到要出三千精兵去京畿和东国可能出现的战场,这个长寿院盛淳便是满脸犹豫痛苦,这位是连续对有勋叩拜,嘴里满是叽哩哇啦的萨摩土话,有勋对石田的京畿话还能勉强听明白几句,可听这位确如听天方夜谭,好在原田孙七郎经常在萨摩跑船行商,仗着他居中通译,才算是明白长寿院盛淳的意见。
其实也没啥稀奇的,长寿院的意思还是,我们萨摩在高丽之阵里的负担太重,再加上平定伊集院的叛乱,家中财政已彻底崩溃,龙伯才希望奋发全家的力量在离岛种黑糖来挽救。若是此时再要出三千兵去助阵内府,实在力有未逮的啊。
高有勋觉得,长寿院的这话倒也没有说错。
若是单从农业传统来看,萨摩确实穷得淌屎,别说萨摩。哪怕岛津实际掌握了萨摩、大隅、日向三州,也还是穷得淌屎。以至早在六十年前,岛津中兴之主岛津忠良日新斋重新夺得三州的支配权后,就迫不及待和其继承人岛津贵久地颁布《日新?贵久连判掟》(掟,类似法令),要求整个萨摩上至地头下到百姓,不分阶级,不分年龄,都要精诚团结在一起,而团结的制度便是萨摩独有的「五人组」。
五人组,平日就在一起锻炼,钻研所谓的「忠孝之道」。而到了战时,五人组便双双编为「十人组」,成为萨摩军队基本的作战单位,说穿了就是平日里互相扶持,锻炼男人间炽热的情谊,到了战场上自然也能迸发出一起出生入死绝不丢弃战友的决死精神。
乃至到高丽之阵时,岛津几乎所有的五人组十人组都滞留在朝鲜的战场上,出征的在战场上变得厌倦松懈,留守领国的秩序也开始散漫起来,萨摩隼人的斗志一落千丈。于是岛津有位重臣新纳忠元的,痛感于此,便制订了个《二才咄格式定目》,创设了萨摩的「兵儿二才制」。
二才,指的就是幼稚不成熟的人。
日语里的青二才,形容的便是愣头青般的年轻人,多有责骂的意味。
而兵儿加上二才,说穿了便是「当兵要从娃娃抓起」,是不是感到很熟悉?对的,类似斯巴达式的青少年兵。
萨摩的这个兵儿二才制夸张到甚么程度呢?
所有的「兵儿」按年龄分为三类,六岁到十四岁的叫「兵儿山」,十四岁到二十岁的叫「兵儿二才」,而二十岁以上至三十岁的叫「中老」,兵儿山类似少年训练团,兵儿二才也即需直接参与战争的类似青年战斗团,整个兵制就分为这两个团,而中老担当的类似教师职务。
三十岁以上的男丁去前线战场,兵儿二才团则是训练和上阵两不误,兵儿山团就等于是后备役,大家都编为五人组十人组,年幼的兵儿山每天都要去中老的家中去拜谒学习,学习甚么,兵法、文学还有体能锻炼......
其实说穿了,还是穷,越是穷的军国主义,越热衷这套斯巴达式的军事教育。
“原来如此。”听完长寿院盛淳的阐述,高有勋恍然大悟。
此刻,细心的有勋还看得,那另外位使者新纳旅庵的,就在偷偷拽着长寿院的绔裤的裤脚。好像在担心,也好像在发布甚么私密信号。这种拽,不是那种正常的拽,有勋一看就懂得,这种拽只有嫣柔和阿九才会对他做,连亲爹都不会这般做。
“原来,甚么五人组十人组,甚么兵儿二才,最后就会催生出类似这两位的优良品种......”有勋思忖道。
这些十来岁的男孩,天天脱了衣衫在一起跑步、练剑、摔跤、爬山,还结队每隔段时间前去萨摩的警备要地戍防,你说说,最后会催生出啥来?兵儿二才现在还有个规矩,那就是从十岁到十二岁的团员里,选出肤白貌美的,在战斗时给他穿戴上华丽的大铠骑在马上,呼其曰「稚儿样」,跟随其冲锋陷阵,至死不退。
说白了,找女人不过是为了生后代,只有兵儿间男
子情谊才是真的。
高有勋的肩膀左右各耸了下,就笑着说,其实并不碍事,我来说与你听,你家的龙伯直管开发黑糖产业,你萨摩不是有兵儿二才的嘛,那拉起三千「兵儿二才」,配以中老指挥押阵,武具、弹药还有盔甲你们自备,给养还有饷银由我来支付。
这话说的长寿院和新纳二人都愣住,有些实在想不明白高缇帅此言何为。
高有勋心中则和明镜似的:“万物皆可株仲间,打仗也可以。”
往后在海东,就是军事承包商的时代。
萨摩岛津是一个「株」。
那小西行长、大友义统也是「株」。
那全庆的假倭军官们,其实也是「株」。
往后与朝鲜接壤的女真野人各部落,也可以当「株」的。
而我则居于仲间的「头取役」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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