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402节

　咯嘣声，影武者家康松开口，不顾指甲处的鲜血流出，在心底狠狠想到。

　这虽是豪赌，可只要赌赢了，不但能将常陆国几十万石的丰饶领地给吞掉，还能夺取香取海的香取神宫、鹿岛神宫庞大的津凑财力，那德川家讲真的是天下无人可挡。

　于是德川家康决心兵分三路，齐推佐竹家的领地：

　北路，刚刚袭取白河城的神原康政，除留下五千人急速普请修补白河城外，其余一万人并强征那须众豪族兵三千五百人，沿那珂川的水路南下，伺机拐入久慈川，冲击佐竹的老据点太田城；

　中路，影武者家康亲自督阵，领马迴众，连带结城秀康的兵马，合计二万人，自臼井城移镇常陆国边境的土浦城，以此为起点，主攻水户城；

　南路，以本多忠胜为大将，加上房总侍从里见义康的二千水师，入香取海，扫荡常陆南部的据点城砦。

　“兵贵神速，最好一月之内便分出胜负。”这便是家康的策略。

　面对德川氏的动态，反应最为迅速的，还得属势力横跨北信浓和上野的小大名真田昌幸，“天下大乱，真田扩充自己领土的好机遇再度来临。”得闻德川军主力往东攻略后，真田昌幸立刻同其子真田信繁，竖起六文钱旗，自上田城出发，翻山越岭至三国街道，目标便是自家的大儿子真田信幸所据守的沼田城。

　真田信幸的地位很特殊，他既是昌幸的长子，也算是德川的家臣，这都因为昌幸这个「表里比兴」之徒搞两面投资，一面自己继续效忠丰臣甘当石田内府的急先锋，一面则允许儿子信幸娶了德川重臣本多忠胜的女儿小松姬，信幸也因此得到连接信浓、上野还有越后三国的枢纽沼田城。

　小松姬，还是德川家康的养女。足见德川对真田信幸的信任和重视。

　再值得一提的是，小松姬嫁过去前，真田信幸其实已有了正室，是他阵亡伯父真田信纲的女儿清音院，对，就是信幸的亲堂姐。

　不过日本人真的不在乎这些。

　真田信幸娶堂姐的政治目的很明确，他家本非真田氏的嫡系，他父亲昌幸本已继承了武藤家（得名武藤喜兵卫），只因信幸的二位伯父都在长筱合战里战死，他家只能放弃武藤的苗字，回来继承真田家门，为巩固法理，最好的手段就是娶堂姐咯。

　在这方面，真田信幸的感觉，倒和高有勋颇有契合处：

　在京都聚乐第，小松姬就是信幸的正室，清音院则是侧室；

　而在沼田城内，清音院才是身为「真田家女」的正室，得到真田家中的一致认可。

　到现在，则是真田昌幸收回一面投资的时刻咯，「儿子，你快把沼田城交出来，方便上杉军南下啊。」为此，真田昌幸还派遣密使前往越后国，策动上杉景胜出兵，协助石田内府。

　对此，上杉景胜又犹豫起来。

　越后是北陆的雪国，马上快到大雪封山的时节，军队行动将非常困难。

　当关东已乱成一锅粥时，三成还在研究研究再研究，各方的角力和博弈，颇叫他有手足无措的感觉。若是太阁秀吉还在世的话，怕是要开骂了：“佐吉你在迟疑甚么，打过去再说，军需可以边打边筹措，信长公当年要是如你这般，早就在包围网中被灭掉了。”

　“别骂了，我只是个算账的，只是个管家，我本能地在想着如何照顾好己方阵营里的每个人的需求，我还是不太懂恩威并施的道理！”石田三成的拳头狠狠砸在地图桌上，喘着气，还在苦苦思索着破局制胜的法子。

　时间点点滴滴地飞逝。

　“勘兵卫，你考虑清楚没有？还是那句话，兵贵神速啊，要等京城的天子诏书过来前分出胜负。”釜山城内，刚刚帮着幼儿援朝行路的有勋。饶是进入冬季的时节，可还是累得满身是汗，摇着扇子，问杉江勘兵卫。

　杉江是刚刚得到了三成的飞脚书信的，里面交待说：“对那个火场泥棒态度强硬些，雇佣假

　倭的价钱不要变，我自在大阪城等候毛利秀元的援兵。”

　于是杉江勘兵卫就说，那边财力实在困难，佣兵的价钱还是不要增。

　高有勋变色道，先前说金银大大的也是你，怎地出尔反尔啊。

　杉江绷不住，心想到底是谁出尔反尔坐地起价呢。

　双方不欢而散，高有勋对杉江说，我马上要北上去与朝鲜国王（光海君）检阅鸟岭的练兵成果，你若是没甚么特别的事，可以乘船回去，记住把我给内府的那箱柿饼给带着，我怕他着急要吃。

　短短一日后，三成的第二封信火速到了釜山。

　毛利秀元和吉川广家也出尔反尔，表示家中内情不稳，不能冒然出兵。

　个中原因嘛......

　是高有勋暗中派了安国寺惠琼和尚去广岛城，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秀元和广家：“要动，须得土佐侍从长宗我部元亲的四国军和北陆前田中将先动，丰臣公仪是面向天下的，决不能厚此薄彼才是。”

　秀元一想，就是这样的道理，于是真的按兵不动，待价而沽。

　气得三成只能再追一封信来。

　“请勋殿再考虑考虑罢，内府大人他愿意加一倍的价钱，足轻、炮手、战船还有马兵，多多益善啊，薨去的太阁在大阪城有的是金银，堆积如山啊勋殿，还有——金山，内府愿将更多金山采掘出来，与勋殿您交换。”釜山城的城门，杉江飞奔而来，牵住有勋的马头，差点就在跪地求道。

　第4章早合

　“勘兵卫，你做得了主否？”高有勋继续呆在马背上，看着跪下的杉江，问到。

　杉江急忙说，能做主，能做主。

　高有勋叹口气，说这样罢，我给你一个时辰，记住，也不是给你本人的，还是给内府的，有甚么话，那就开诚布公了谈。

　恰好郭国安的屋舍就在釜山北门外。于是大家临时进了郭宅，继续会谈。

　有勋的家丁很忙碌，在院落里整备行李，梳洗马匹，杉江勘兵卫继续跪在地上，对有勋说，内府可以做主日本国内任何事，我也能代内府做主任何事，也请勋殿上急奏给大明天子，说源家康外表恭顺，实则包藏祸心，天子册封的日本国王丰臣秀次已号令天下，我家内府辅弼施政，而那源家康却逆反不臣，私下攻击诸侯，岂有会盟之道义？只要勋殿能帮忙消弭祸乱，非但双倍出银，且非独佐渡，那常州，不，整个日本的金山所出，也按年输一千五百枚金大判，来与勋殿的行都司铸圜。

　所谓圜，便是元，铸圜即是铸造金银币。

　“常州，吊州？”有勋还纳闷日本哪来的常州，还金山呢。

　杉江看起来确有准备，想必也是石田三成预留的一手，他告诉有勋，常州即大名佐竹的领国常陆国的别称，并且取出份丰臣藏纳目录表来，给有勋看。

　这目录竖着的一行行文字全用汉文，有勋看起来毫无困难，他好像是灵敏无比的猎犬，目光一下就捕捉到其上金山、银山的所出数字，我去，常陆国明确记录在上的金山便有大久保、保内、栗山、山尾、濑谷、部垂、八沟、木叶下等处。而银山铜山也有田岛、杉崎、有贺、高野、盐子等处——想来，这佐竹家能拉起二三万精锐之师，并配备七八千挺铁炮的雄厚军力，这和其丰饶的金银出产是分不开的，佐竹义重在武田灭亡后，乘机招募流亡的甲斐金山的山师，大力采掘领内矿产，金银又是天生的货币，挖出来就能直接换米谷换武器换兵。

　在丰臣的伞下，佐竹金山每年进贡给秀吉的，就有二百二十一枚大判，仅次于上杉和伊达。而秀吉每年在整个日本索取的黄金大判有三千三百九十七枚，杉江所说的大阪城内黄金堆积如山，应该不是谎言。

　“咕噜......”有勋的喉咙不由自主地滚动下，发出了很响的吞吐沫的声音。

　“勘兵卫，你所说的招致源家康无端攻击的佐竹，真的是日本的忠臣啊！”而后，高有勋立即将目录卷给合起，不由得赞叹。

　能献金银的，那就是忠臣。

　杉江勘兵卫抬起头，忙不迭地说是，又请有勋重新将目录给展开，有勋哦了声，杉江便指给有勋看，说常陆国之前还专门安插内府还有增田长盛各三千石的知行地，就是方便三成和长盛来丈量检地并勘察金矿的。

　也即是说，只要丰臣天下能持续下去，之前秀吉聚敛的，分出接近一半，也即一千五百枚金大判来，给勋殿您。

　“有了这么多的黄金......用于储备，那是足够咯。”有勋眨巴眨巴眼，又想到若只是索取，三五年内还成，可真的等那秀次和三成统一日本后，多半是要不干的，越是这样，有勋希冀日本继续分裂抗争的念头就愈发强烈。至于现在，还是三成给的砝码多些。于是有勋心中的天平，便也不由自主地朝三成倾斜，便帮他一把，让他先有六分胜算罢。

　至于其余四分，相信那影武者

　家康也不是吃素的，多半是打着打着，又从六四分打成五五开。

　于是有勋一拍膝盖，慷慨地对杉江说：“再给内府一万假倭兵，只是雇佣的银钱内府得先支给一半来，我要安排。”

　“那南蛮大炮......”

　“咳，此事易耳，我麾下板邦牙炮手已有六百，自阿妈港（澳门，阿妈就是妈祖）那边铸来的铜长鼓炮已成规模，合计十二门，只要内府肯给钱，也一并借给。”

　“那女真骑兵......”

　“我来想办法。”高有勋这时也根本不再推阻，要多慷慨就有慷慨。

　“那大纳言派来的使臣......”

　“立刻驱逐！”高有勋大手一挥。

　杉江喜出望外，说内府的银钱倏忽即至，还请勋殿切莫再推延。

　“甚么，要将我等逐出釜山？”客舍之中，见到行都司武吏到来，被勒令现在就要乘八幡丸离开的本多正纯还有角屋秀持，赶紧说劳烦你给勋殿传个话，求他再考虑考虑罢，我们大纳言是要给勋殿在江户城外立神社的啊。

　此时，有勋的部下徐羊甲走过来，对本多正纯说，咱俩内室谈。

　“你说的你家家主，他有金山银山吗？”到了里面房间，摆上屏风，徐羊甲也不藏着掖着，说驱逐你们是表面功夫，我们就在这里谈，谈得越快越好。说实话，行都司的大军还是要借给那内府的，你们拗不过的。

　本多正纯大惊，问行都司兵马多少。

　徐羊甲想了想，又用手指算了算，搞出了恒河沙数的感觉，而后告诉正纯，差不多十万带甲，能借出去的至少也有七万。

　正纯衣衫都汗湿掉了，就请求说，一来求行都司兵马进日本时作壁上观消耗内府财力，二来如今日本既已对大明称臣那便与朝鲜分属同等——敢问朝鲜身为藩邦，难道发生内乱，大明天子就不闻不问了嘛，还请天子居于金銮之上调停为好。

　徐羊甲就说，此番石田内府抢先上奏，合该是你家家主挑起战端不对，那源家康妄图先发制人，吞并佐竹，便认为自己无法制约了，便用信件诓骗行都司和北京，是也不是？

　见到影武者家康的算盘，全被高有勋给识破，本多正纯是哑口无言，只能叩首谢罪，说我等也是被逼迫得没有办法，中华古书里说「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则天下归心」，而今关酋虽亡，其家却依旧是日本国君，我家主人源家康先前始终秉承对大明的忠心，几乎未曾发一兵一卒（你忘记神原康政了嘛）入高丽，若勋殿，不，若勋老爷坐视我家灭绝，那日本复归一统后，还是会再度侵入高丽，威胁大明的啊。

　“我家爷爷处分倭国之举，不合你来置喙。”徐羊甲很不满正纯的批评。

　本多正纯转向也很快，急忙说我知罪。

　徐羊甲又问，你说你家在那关东八州，多出产米谷和绢布，是也不是？

　正纯便说确是这样，金银着实少了些。故而想夺常州，献金山给勋老爷的。

　徐羊甲便说，米谷绢布也是金山银山啊。

　正纯立刻会意，就问只要勋老爷能作成，米谷绢布我们能成船成船运给勋老爷的。

　徐羊甲就又说，莫要慌，我们用金银来换的，或是你家家主可直接换所需要的东西，只是我家爷爷不免担心。如此的话，关东八州的农民如何作。

　毕竟米谷是农民种出来的，绢布也是农民织出来的，影武者家康要支撑战争所要的物资，就不可能不加重对农民的盘剥。

　“农民嘛，只需要在田地中不死不活就行，四分死，六分活。”本多正纯毫不避讳地说出德川家治民术的精髓要义来。

　徐羊甲这才满意地颔首，又对伊势船问屋的老大角屋秀持说道，你们的船还够罢？

　角屋秀持说，够，足够，还有许多船都在用山林木料在造，马上大纳言还要用佛郎机的造船法，船更牢固，载重也更大。

　徐羊甲点头，就对角屋说，往后我家爷爷要在你家那边设起埠头还有商馆。尤其是银行，金银的话便在银行交兑，你等直接在船中装满米谷绢布起运便好。

　“银行？”角屋也是第一次听到这词汇。

　徐羊甲便说，即是你国的金座银座。

　只不过高有勋要进一步，完善这种金银商行的功用。

　最后，徐羊甲交代本多正纯说：“北京的天子嘛，最好就是天国上邦的体面，你家家主不妨弹压批所谓的倭寇，本地杀一批，而后再献去北京城一批，给天子报捷音用，这样天子面子抬得高，再求册封岂不是容易得多？”

　“北京的天子嘛，最好就是天国上邦的体面，你家家主不妨弹压批所谓的倭寇，本地杀一批，而后再献去北京城一批，给天子报捷音用，如是你家博陆殿和内府讨伐东国，不更会师出有名？”几乎同时，郭国安的宅院里，高有勋对那杉江勘兵卫说出一模一样的话来。

　杉江走的时候，本多正纯也

　上了八幡丸，两艘船实则是一前一后，不过互相间保持默契。不然在海上就得厮杀起来，过了对马岛后，两者的航线才算是分开，杉江的船朝着平户去，而本多的船则转向，向着耽罗岛而去，耽罗岛现在是个海运补给的跳板，可以提供船只的物资和修补，其后再向种子岛航行，最终回到江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