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42节
高思才的话,气得高家奶奶浑身都在抖,她捶着胸脯,哭着说:“自打我到了高家门上,如今多少年,那时庭柯中不了举,家里米粮都要绝了,是我当了首饰卖了田给他下南京做生意,也没见有甚么族人来探探头,来帮把手。还是这位小五叔的爹在淮安府公差时,看不下去,帮衬了我们十两银子(高有勋惊了,爹还有这般仗义的时候啊)......”
结果高家奶奶还没说完,那群婆娘们就叉着腰,堵住奶奶和堂嫂,各个面目狰狞,又是跳又是用手指戳的,闹得不可开交。
“高家奶奶你在说甚闲话!大家还当你是亲眷,还能分几间房给你,每年还能支给你家老小几十石米麦。要是揭盖子的话,我看这庭柯死得就蹊跷,我一纸诉状,叫你们这几个女流全都上堂上枷。”高庭训嚷起来。
“这几万两白银的泼天家业,也是我堂兄独力挣下的,别说他还有闺女,就是单单一个娘亲一个妻子,就轮不到你们来吃绝户,哪里的父母官能理你这样的状子?”高有勋怒斥道。
可有勋转眼见高家奶奶眼鼻有些歪斜,瘫倒在堂嫂怀里,说不出话来,便惊得喊到,奶奶他怕是要气中风了。
“这里有你甚事,哪个裤裆松了口,露出你个鸟来?”高思才伸手就来抓高有勋的衣领。
高有勋不说软话啦,拳头也硬了,掰开高思才的手,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个举人,惹我揍他,我倒霉,于是便上前把,推开高思才。
那高思才整日沉溺酒色,那能挡得住十九岁刚猛的泗州高小五叔的力气?当即被推到祭品抬子上,头磕在那烂猪头上,哐当声,倒地上摔了个仰八叉。
高庭训还待说甚,下巴就挨了高有勋一捶,舌头差点被断掉,捂着嘴腾腾地往后退,眼泪疼得都飙出来。
谁料高有勋朝前又照着高庭训的胸口一腿,把他踹得翻了个筋斗。
高庭训的婆娘看丈夫被踢,怪叫了声,低下头就朝着高有勋拱过来。
高有勋眼疾手快,从抬子上抽出条腌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咸鱼,左手揪住庭训婆娘的发髻,右手举着咸鱼当鞭子,只顾对着她脸上抽打,在院子里拧着她转着圈打,打得婆娘嗥得和被宰的猪似的。
船厂高的男人妇人们一齐上,有的对着有勋又抓又打,有的则装作拉架,其实在封有勋的手脚,有勋被挤在这团人的中央,身上挨了很多下,渐渐落了下风,那群妇人索性扯开衣衫,抱着压着有勋,男的则拳打脚踢,有勋还听到有妇人叫:“扒他裤子,扒他裤子!”
这可不得了,高有勋想着,要是光天化日下自己被扒掉裤子,那就在淮安府彻底抬不起头来了,保不齐吏部考功后就得去福建永宁卫当经历。
谁料高嫣柔冲过来,将压在高有勋身上的妇人给推开。然后径自伏在高有勋身上,喊道:“你们再用强,我就一头撞碎在台阶上,你们吃绝户逼死人,管叫让你们船厂高遗臭万年!”
“不得了,我婆母中风了!”这时,有勋堂嫂抱着高家奶奶,喊道。
这时连出殡送葬的那群人也都来拉,有个道士看得气不过的,就说:“清平世界,吃绝户的都敢白昼行凶伤人了,这清江浦各个坊还要乡约、保甲做甚么!”
话音刚落,被乡约喊来的山阳县的差役快手们就到了,一个歌手上前就说:“救人,强盗白日就进院劫掠。”
“哪来的强盗?”带队的班头问。
歌手就指着船厂高们,说就他们。
有几个要跑,又有几位差役堵住了侧门。
“反了,全给我锁起来!”班头大喝声。
差役们接着就如老鹰抓小鸡,和其他人一道,把来滋事的船厂高众人给锁了起来。尤其是妇人,衣衫头发不整不说,还有的在里面塞着偷抢来的东西,有香炉,有绸缎,全是环碧庄的。
“你敢动我?你晓得我是谁?”高庭训和高思才怒喝差役。
“哎呦,高贡元,高孝廉,我怎地不晓得你俩是谁。不过是奉了县太爷的差遣来的,有甚委屈也说不到我头上,去堂上再论说分明吧!”班头抖了抖锁链,说全带走。
第57章 拔薤
接着班头就又问高有勋堂嫂:“你们家哪个上堂去回话呢?”
“嫣柔,你在这照顾你大母,我去堂上。”堂嫂对班头说道。
班头点
点头,说行,又看到躺地上的高有勋,说你也去。
“我怎敢不去,只是方才被这群土棍恶人殴打得厉害,身子骨怕是断裂开来,实在动不了。”高有勋不肯起来。
“贼扯淡,你要讹我们?”高思才说。
最后是船厂高一行人无奈,只好用抬祭品的台子,吭吭哧哧地,把高有勋给抬进山阳县衙大堂里。
“既是遗产纠纷,为何不由乡约、老人来分断?”升堂后,山阳县县令薛鹤飞问了下情由后,如此说到。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薛县令当然也不会例外。
面对薛县令的询问,有勋的堂嫂坐在原地,垂着眉,沉静不语。
高有勋只能接过来,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对薛县令说。
那高庭训歪着头,下巴上贴了副膏药。
高思文头巾上还沾着烂猪头的卤水,天气寒冷,都冰在上头。
高庭训的婆娘脸上嘴上,被臭咸鱼抽得全是乌黑的印子。
在高有勋说后,高庭训逐条辩驳,薛县令就在上面听。
可高有勋毕竟也是衙门里出来的,那里比高庭训来得逊色?又是一番说辞,竟然把高庭训驳得哑口无言。
尤其最后,高有勋恳求薛县令要行东汉庞参的「拔薤」之事。
所谓拔薤,便是身为州县父母官,务必要锄强扶弱,抑击豪宗。
薛县令是个明白的官儿,早听出船厂高吃绝户的丑恶行径来,就故意问高有勋的身份。
高有勋说我是朝廷钦赐的义官,泗州水灾我捐了几千石的米麦,而今我还是漕运总兵下面的大使官。
“如是的话,也是有官身的,你们如何打得来?”薛县令呵斥船厂高诸人。
“是他先动手打我们的!”高庭训婆娘恶人先告状。
“这群妇人不但把我摁倒在地,形同绑缚,还要扒我的裤子。”高有勋回到。
他堂嫂听到这话后,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总算低着头忍住。
“放肆!捆绑官人,还要当众扒官人的裤子,你们这群妇人还胆敢在光天化日下引着自家男人穿房入户,拿人家的首饰、绸缎、香料还有器皿,都是该挨夹棍拶上两拶的。”薛县令拍下惊堂木,怒喝道。
“取夹棍!”两班衙役齐声喊道。
妇人是最怕夹棍的,都哭起来,叫高庭训和高思才说话。
二高还没来得及说,薛县令就又呵斥他俩:“淮安士人从来风俗俭朴,即便是士大夫,也是夏天一件葛,冬天一件裘,陆行徒步,水行乘舟,我劝两位不要摇唇鼓舌,麈动生风,搅起这多的风波,还私下底投献田产,简直是浇漓士风。今日本官就做了分断,要是你等不服,便继续报给府里去。”
高庭训和高思才被训得灰头土脸的,可全被县令说中痛处丑处,也只能暂且唯唯。
薛县令先说,高大使被你们妇人群殴,还差点遭了扒裤子的羞辱,不过也回殴了你们,所以这件事两下扯平。
至于高家奶奶中风,纯系被船厂高凌逼所致,所有医药费用,由船厂高一力承担。
高庭训和高思才点头。
薛县令又询问众人:“高庭柯的死,到底有无蹊跷?”
衙役齐声高呵声里,他扫了眼堂下众人,只见高有勋继续躺在地上,面色只有好奇。至于高庭柯的妻子依旧跪坐在那,低头不语,面色不变,而船厂高的诸位则面色震动,窃窃私语。
薛县令就又问了遍,并说若都认定不是横死非命的话,那本官便不用支派仵作来验尸了。
“没有蹊跷,这庭柯过世都七七了,要是死因可疑的话,大夫早就看出来啦。”高庭训说到。
薛县令又将目光投向高庭柯的妻子。
而高有勋也皱着眉,看着堂嫂的侧颜,那睫毛安静得像是画中树枝上茂密不动的叶子般,良久堂嫂才抬起眼,摇摇头,轻轻而肯定地告诉县令,说自己良人的死并无诡异处,他很早就有心疾,那日些许是与朋友欢聚而饮酒过量。
“不对啊,先前我去吊孝,奶奶和堂嫂明明说我庭柯堂兄死的冤枉,是被人给害死的,可现在为甚......”高有勋心里疑惑,但嘴上却没说出来。
薛县令就拍板道:“既双方都对山阳县茂才高庭柯之死无异议,那高庭柯便于今日下葬,如何?”
大家都表示同意。
随即薛县令就说到最关键的家产分配,他就问有勋的堂嫂:“夫人受过封没有?”
“良人虽中过茂才,可未曾做过官,故而我没有受过封。”
“这样的话......夫人又无子嗣,倒是有个闺女。”薛县令有些为难,“家产七三分账,宗族七,夫人三,如何?”
“宗族九,他家一!等于留给她几个女流五千两银子,每年拿出去放放,利息都够她几个享用!”高庭训插话道。
高有勋刚准备骂他时,孰料堂嫂来了个惊天动地的话:“禀上官,我这肚子里已怀着良人的骨血,只是还不知是男是女,若
还是闺女,我认倒霉,宗族和我均分家产。若是男丁的话,我七,对上赡养孝敬婆母,对下还得抚育子女成人,其余三成愿捐给宗族,留作祭田学田。”
这下别说船厂高众人,就连高有勋和薛县令也惊呆了。
“一派胡言!”妇人们都骂起来。
薛县令看了看有勋的表嫂,也就是高沈氏,看她面容娇美又雍容,神态从容不迫,看起来不像是信口雌黄的人,就问高庭柯是何日没的,得到回答后算了算:“要是不假的话,至多一个月后就能验出来了,这样罢,环碧庄高沈氏继续住,你等族人一概不许骚扰,两爿大店暂且封存,待有结果后再做计较。至于十顷田,佃户不得离开,继续耕种,待这桩案水落石出后再行剖分。”
傍晚,环碧庄内,高有勋坐在偏厅厢房的翅帽椅上,龇牙咧嘴的,嫣柔正在给他上伤药。
“明明不行,还非要逞强。”这是嫣柔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带着嗔怪。
高有勋笑笑,不和这十三四岁的计较,就问你大母怎样。
嫣柔泪光一闪,说偏枯了。
偏枯,也就是半身不遂,话都说不出来。
“为甚不请大夫来?”
“支派人去新城的大河卫那边请了。”嫣柔把药匣子给合上,说。
高有勋就纳闷,为何要跑那么远。
嫣柔还没回答,堂嫂就转出来,坐在对面,说:“我就是大河卫沈氏家的。”
“清江浦也有大夫啊......莫非......”
“庭柯就是有日饮酒归来身体不适,看了这里的大夫,吃了药后归西的。”堂嫂一句话,让高有勋不禁胆寒。
要是真的话,这船厂高一族当真是无法无天,丧心病狂!
不过方才薛县令也判了,即便堂嫂肚子里是女儿,也好歹能分到一半家产,衣食是不用愁的,想到这高有勋就起身告辞,说回总兵府司房去歇息,又探望了高家奶奶了会儿,说你们安心,薛县令记着这桩案子呢,谅船厂高也不敢怎样。
此刻他心底还保有强烈的困惑:“堂嫂私下底明明两次说庭柯是非命而亡的,刚才还说出原因来,可为何不在山阳县衙的大堂上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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