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44节
高有勋举起手掌,意思是我全都了解,嫂嫂你不必说下去,现在我关心的是:“江二先生的盐引是否存在廷字店内?”
沈氏敛容答道,是。
“又是被谁给卷走掉了?”
“是庭柯生
前最信任的掌柜马廷卷走的。”
“......掌柜,马廷......”高有勋记下来姓名,就再问沈氏,马廷现在何处。
沈氏苦笑下,低声对高有勋说:“想来叔叔也不认得马廷是谁,可我和嫣柔都有热孝在身,又没法出门给叔叔指引。”
片刻后,高有勋走出来,那大河卫的大夫提着药箱,准时到来,给高家奶奶针灸。于是有勋在外面帮忙搭手,奶奶的情况好了些,眼珠能转能示意了。虽隔着远远的,分明对高有勋投来感激。
大夫告辞离开后,嫣柔推开门,径自走到庭院里,坐在石凳上,怔怔地看着花墙花厅还有太湖石发着呆。
“嫣柔,那石凳上面冷,坐坏了身子。”里面传来沈氏的声音。
“晓得,坐坐便回房。”
站在廊下的高有勋听堂侄女的嗓音不对劲,靠过去看时,察觉嫣柔在流泪,又转过去,背对着他,抬手不断擦拭。
唉,也难为她了,这种家庭重大变故带来的冲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更别说今日是新年,往昔家里都是其乐融融的,现在则连个鬼都不来探头,还得面临宗族的围逼。
有勋从来时买的年货里找出几根筒花来,递给嫣柔。
“这是金盆捞月。”
“这是叠落金钱。”
“这是滴滴金,这是梨花香,滴滴金,梨花香,买回家里哄姑娘。”
嫣柔听着这筒花的名字。
“入夜时放一放,虽说热孝期间不给游戏,但你仰面看到烟花在天上,心里就会好受些。”高有勋说着,便再度把褡裢给系好,又对嫣柔说,“你家有几万两的盐引给马廷劫走了,你晓不晓得?”
嫣柔点点头。
“明日你随我去淮安府找马廷下落。”
“我怎么陪小爷你去找?”嫣柔意思是孝服还在身,况且自己还是女儿家。
高有勋回头看看她,意思是你是个聪明剔透的,能想到办法的。
待有勋离开环碧庄后,日沉西方,夜幕来临,清江浦的烟花爆竹放得更热闹。
高嫣柔独自坐在院子中,烧了截线香拿手里,把有勋小爷送她的筒花一一给点燃施放,烟花升空绽放,照亮了落雪的院子,嫣柔仰着小脸,盯着火花在夜空中的轨迹望着,原本郁躁的心情果然平复不少,开始冷静下来,思索着寻找马廷的法子。
年初二,恰好又是淮安府大市集的日子。
环碧庄的小角门内,高嫣柔穿着件青黑色的门子装束,头发挽上去梳成了团髻,脸面小小白白,那对眼睛点漆般,和庭柯长得是一模一样,看起来就是个清秀小伙,走出来,同高有勋打了个照面,作个揖,喊他声「小爷」。
第60章马廷
“嗓子太细了。”
嫣柔咳嗽两下,故意哑着嗓,又喊了声。
“这倒是像了,跟在我后面,逢人问起,就说是我下面的差役。”高有勋说。
嫣柔点头。
“咳!你是差役小厮。”
“对啊,我是。”
“那你得跟我后面。”
嫣柔只能退了退,又接过小爷的伞还有褡裢,统统挂自己身上,亦步亦趋。
两人一前一后,嫣柔就说我家放盐引的是廷字店,在夹城东北隅的「万纸坊」,马廷本就是我爹买来养的童仆小厮,我爹后来抬举他,叫他当了廷字店的掌柜,改他的名叫「马廷」,谁想到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趁着我爹病故,把盐引都卷走掉了。
唉,怕不是又一个常惠,不,比常惠还要狠辣。
“盐引投献给举人高思才啦......”这是高有勋听堂嫂说的。
“对!这高思才是巴不得我家亡的,他后面还有万柳湖胡家当撑腰的。”嫣柔说到这,背着东西走累了,毕竟小女儿家,两人就坐在望云门外的间亭子里休息。
嫣柔说的万柳湖的胡家,在淮安府是与名宦叶家、金家、蔡家等齐名的,想来和嫣柔家有世仇过节?
这时淮安府已是热闹非凡,不动的摊位一处挨着一处,推着的摊车是走街串巷,高有勋招手,给嫣柔买了份橙片糕,叫她先咂着味道,“去桃花营吃中饭,再去万纸坊寻马廷的所在。”
“桃花营......想必小爷经常去吧?”嫣柔是土生土长的淮安女子,桃花营的名声多少还是听过些,对有勋的眼神又转入了警惕和鄙夷。
“我办事的帅府离桃花营近,去那里吃饭而已。哪,你把这橙片糕给吃完,我们就去桃花营雇人。”
“雇甚人?”
“几个给你家使唤的妇人,烧饭、洒扫都得要人。”
进了望云门,在叶氏的进士牌坊下,高有勋找到间典房,漕河上下的各州县,典当生意是非常兴隆的,半是官府操持,半是势要撑腰,进去后就把堂嫂的珠宝首饰给抵换了二千两银子,取了票据和二百两活钱,其余的便寄存在典房柜子里。
桃花营入口,白日间反倒没那么热闹,因是彻夜经营,很
多旗亭楼阁这时都关门啦,嫣柔挑着行李在有勋身后,被告知:“别皱着眉板着脸,你现在是男的,是男的,到这要笑起来。”
嫣柔无奈,只能强装作笑。
高有勋在前面,黑貂帽,天鹅绒大氅,活是个豪商或大吏。
两人转进个阁子,嫣柔昏头昏脑的,不晓得这是哪,只见陈设颇为华丽俗气,靠墙一溜长凳坐着几位朝奉,看到高有勋进来,就立刻殷勤地围上来。
“没别的事,就要雇几个妇人。”有勋说。
朝奉还以为有勋是来「长租」的,少刻就领了几位年轻漂亮的上来。
嫣柔站在有勋旁边,都看傻了。
“我说了,我要的是能整治饭菜的。”高有勋觉得这是误会了。
“爷,没错啊,这各个都能整治一大桌饭菜。”朝奉竖起拇指。
“你叫甚么?”
“金杏小。”那领头的楚楚动人,对着高有勋就来个万福。
“哪里人氏?”
“金陵。”
“怎地到淮安府来的?”
这金杏小立刻红了眼睛,抽抽噎噎地,说自己妈死得早,爹贪赌欠下印子钱,大母半瘫卧床,还有个小弟在准备考秀才,自己已沦为乐籍,还不敢认弟弟,怕害了弟弟的举业,只能异姓埋名,流离到淮安府,只求多挣些金帛,回去给大母凑医药钱,也能给小弟攒些点灯钱,“爷,十两银子一月的工钱,我甚么都会做,也能吃苦,爷不顺心打我骂我掐我都是行的。”说到「打、骂、掐」时,金杏小是烟波横转。
“说到异姓埋名,你们这门是拜关公的喽?”
“正是。”
“扯贼淡,金陵做你们这行的就没有拜关公的。我说,你给我直接找几个烧火做饭的婆子来!”高有勋将一锭银子拍在案几上,哄跑了这几位,对着朝奉喊到。
朝奉接了银子,只能再跑一趟。
那嫣柔刚被金杏小的悲惨遭遇感动到不行时,谁知却被高有勋给轰走了,就问:“你看人家好可怜的,为甚......”
高有勋白了她眼,说你往后稍稍,到底你是小厮还是我是。
嫣柔只能又闭上嘴巴往后站。
朝奉果然找了几个粗朴的婆娘来,说这真真都是自家后院里帮忙的,是我们各自的浑家。
“这还差不多,那银子你们收下,几位大嫂现在就去环碧庄立契做活。”
接着,高有勋又问这有没有猫。
“爷,阁子里就不能没有猫的,您随便挑,不要钱。”朝奉点头哈腰。
过了夹道,一个小房子里排着笼子,里面全是花色各异的猫儿,高有勋背着手,观阅起来。
“小爷,这个好看。”嫣柔跟进来,眉毛挑起,指着只打盹儿的波斯猫,语气有些兴奋。
高有勋又白了她眼,低声说:“说几次啦,在外面称职务!”
“喏。”嫣柔只能收起少女面貌,敛手低首。
高有勋挑了只阴阳脸的猫,提着笼子走出阁子来。
“这猫也太丑啦。”嫣柔侧着脸,皱眉看猫。
猫也板着个阴阳脸,看着她。
“你懂甚,这种脸的猫能捉鼠还能捉鬼,最能镇宅,我拎回去放帅府司房里,三日内鼠患必绝。嫣柔,我得说说你,人生在世,哄、赖、骗、诈这四件事最需当心。就算你自己不用,也得堤防别人用,马廷的教训还不够深嘛。刚才你看那金杏小满嘴的油腔,只当她是真的,又见那波斯猫毛发漂亮,只当它是能的......”
“小爷,小爷!”嫣柔忽然切切低呼起来,指了指。
“说多次,叫......”看嫣柔又背过脸去,高有勋转过头,顺着她刚才指着的方向,见到一蒙着大红色披风的年轻男子走过去。
待到那男子走到胡同里,嫣柔才转过来,告诉他:“是马廷。”
于是高有勋便机灵地贴着墙根,转了个弯,跟在那马廷的后面。
后来又一想,这马廷又不认得我,索性大摇大摆地跟着。
嫣柔则还是蹑手蹑脚的。
过了几道巷子,来到另外座旗亭,门口正对着马路池,马路池本是旧漕河粮船集结地,现在漕河移了,水干涸缩成个池子,池水对面便是纸坊头,而今正是人头攒动,处处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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