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45节
马廷就在这间旗亭掀开帘子走进去。
“小爷,我就呆在外头,那马廷是认得我的。”嫣柔抱着伞,低声说。
“你呆在外头,要是马廷半途走出来,你来不及闪避,反倒被他撞个正着。”高有勋叫嫣柔不必慌张,大方跟着就好。
两人走到旗亭里,看马廷进了一间阁子,高有勋便在对面要了个阁子,阁子门柱上系着垂幔,嫣柔便坐在幔子后,以防被马廷看到。
高有勋要了些酒菜,便将耳朵竖起,眼睛也在装不经意间不断朝马廷瞄着。
这马廷虽说先前是廷字店的掌柜,可面相却十分年轻,同有勋应该是相仿的年纪,长得是唇红齿白、面如傅粉,俊秀间带着股阴柔的气息,只
见他自己要了壶酒,自顾自慢慢喝着,好像有重重的心事。
第61章久雪
高有勋与嫣柔时而互相交换眼色,时而窃窃私语几句。
恰此时,听到店主人在柜台处说了句:“大姐你来了。”
“客来了没?”一个女声传来。
高有勋皱皱眉,只觉得这声音......
“已来了,在丁字阁等着大姐呢。”
“多谢主人家抬举作成。”
说完,高有勋隔着垂幔,看到柜台朝马廷所坐着的丁字阁,走来位妇人,年纪不大,衣衫半旧,发髻上插着些看起来很廉价的首饰,抱着提琴,侧着面容。可即便就是侧着,也让高有勋肩头颤抖了几下,将脸转过来,虽对着嫣柔,可却没看嫣柔,而是自顾自地慨叹声:“怎地如此相似!”
“小爷,她是哪位?”嫣柔好奇地问。
高有勋没回答,又目不转睛地盯住那提琴的妇人,看她坐在马廷的对面,只觉得越看越熟悉,越看越伤心。
嫣柔看着小爷脸上的神色,想问又不敢问。
“大姐到了。”马廷隐约说着这话。
而后两人说了些什么,有勋听不太清楚,没半刻,马廷给这大姐斟了酒,两人对饮,又说了几句,那大姐便扶着提琴,拨动琴弦,唱了首北曲,引得店家、跑堂、烧火的都齐声赞许喝彩。
“在淮安城,很难得听到这样正宗的北曲。”马廷喃喃道,又饮下一杯酒。
而高有勋还在不由自主地看着妇人。
马廷取出一两银子,交给妇人,说:“某专程到此,就是想听听大姐唱曲,胡乱给些银钱,还望大姐不要笑话。”
妇人急忙说报酬太多了,十个钱也就够了。
此刻,高有勋从怀里也取出一两小银子,往桌上一放,说:“这位大姐曲唱得真好,还请就近,我备下热酒给大姐烫寒。”
那妇人看马廷下。
“大姐请便。”马廷倒是很有礼貌。
于是妇人抱着琴过来,高有勋伸手让座。
“不晓得相公想听甚么曲子?”妇人问。
嫣柔只见小爷的眼神都有些呆痴了。
“劳烦大姐,来首高邮州王西楼的久雪。”
听到高邮州,这妇人抚琴的手明显也是震动了下,可旋即恢复常态,拨弦而唱:“乱飘来燕塞边,密洒向程门外。
恰飞还梁苑去,又舞过灞桥来。
攘攘熙熙,颠倒把乾坤碍,分明将造化埋。
荡磨的红日无光,隈逼的青山失色......”
高有勋细细听着,只和嫣柔无言地夹菜。
正这时,旗亭帘布掀开,竟然是高思才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这高有勋点唱的时候端的是巧,唱曲的妇人恰好挡了高思才的视线,只看到他也走到丁字阁,和马廷相对而坐,接着两人解下垂幔,再也看不到也听不到什么。
“大姐收好。”曲子唱完,高有勋也将银子递给这妇人。
妇人千恩万谢,抱着琴离去。
又坐了小半个时辰,马廷和高思才依旧没出来,高有勋果断地起身,对嫣柔说我们走。
到柜台结了账,高有勋故意哎呀声,就问店主说:“刚才那位唱曲的大姐丢了东西被我拾得,敢问她住在何处,我去送还。”
“她时来唱曲,就在纸坊头巷子里,有个修乐器的钟三,她就是钟三的浑家。”
高有勋提着猫笼,即刻跨步,走上马路池的桥,对着纸坊头去了,嫣柔莫名其妙地背着东西跟在后面。
在桥头,她看到那唱曲的大姐刚好买了些吃的包着,挂在琴头上,朝巷子内走去。
嫣柔看小爷,小爷看着大姐,停下脚步,大姐走,他也快走起来,且是越跟越急。
走到钟三家院门口,高有勋顿了顿,就敲了门。
“小爷你到底在做甚?”嫣柔实在没忍住。
“原来是恩客,不知......”等大姐开了门,看到高有勋,不禁吓了跳。
院墙下,大姐纳闷地和钟三坐下,矮桌上是她刚才买回来的吃食。
墙角和屋内,都挂着各种各样的乐器。
有勋将猫笼放地上,站在门旁,声音有些哽咽,他看着大姐,觉得自己绝不可能认错,就问:“大姐是本地人?”
大姐摇摇头。
“既不是本地人,大姐可是河南归德府人士......?”
听到这个,大姐缓缓将筷子给放下。
“大姐可是在高邮州和家人失散掉的?现在来淮安府,是为了寻自个的儿子的?”
大姐还没来得及说,高有勋就将袍子下摆撩开,露出靴子来。
靴子板底边沿,歪歪斜斜地绣了个小字,「萍」。
“萍叶,萍叶!”顿时,大姐的情绪几近崩溃,喊起来,她扶住高有勋的肩膀,“你这靴子是不是我家萍叶做的?”
高有勋眼泪噙满眼眶,点点头,又说:“我妹子手腕上还有枚银铃铛,一颗刻着寿字,一颗刻着福字。”
这下完全错不了,眼
前的这位大姐,正是萍叶的生母,那银铃正是临别前她系在萍叶手腕上的。
她在高邮州被萍叶的父亲卖掉,再嫁给钟三,学得弹曲,两年后北上到淮安府找同样被卖掉的儿子,可直到现在也没个下落。
“我萍叶呢?”
听到这个发问,高有勋面色如死一般,只能回答句:“她卖给我家,而去年泗州大水。”
大姐怔怔地坐下来,头发垂散,她还能哭嘛,她的泪早就枯掉了,儿子在淮安府找了几年不果,女儿在泗州的洪灾里也没了:“是我家萍叶的福缘就到这里,好,好,起码老天让她在你高家,和和美美平平安安地过了好几年。不然跟她爹回归德府去,横竖也得活活饿死。”
这是种绝望式的达观。
高有勋拿出二十两银子来,摆在这对夫妇的桌上,钟三和大姐大惊失色,说这怎么使得。
“大姐切勿推辞,萍叶是被我当做亲妹子的,我爹也说了,她葬就葬在高家的宗祠后,这些银钱,你同大兄换间敞亮的屋子好生住着,等我了结淮安府的事,接你去泗州看一看萍叶妹子的墓。倘若大姐能在墓前烧化两陌纸钱,我妹子地下有知,也会欢喜的。”
萍叶的娘只能收下,接着高有勋就问,今天在马路池旗亭的丁字阁,邀大姐唱曲的马廷,他在清江浦的根脚,大姐可还知道嘛。
萍叶的娘就说:“马廷也是归德府人,流落来淮安的,他知道我是同乡,就经常来旗亭,请我给他唱曲,以慰乡思。”
“这马廷是做甚的,大姐又知道吗?”
“他先前是给清江浦大商贾高庭柯在万纸坊廷字店里当掌柜的,更早的说,他是高庭柯养的唱索弦的小官。”钟三抢着说出来。
“甚么......!”高有勋还没来得及诧异呢,他后面站着的高嫣柔,只觉胸口被重重撞了下,头晕目眩,差点就往后晕倒。
江淮官话里,「唱索弦的小官」就是嬖童。
“那时的马廷,相貌身段就与这位小官差不多。”钟三为表示自己所言不虚,还将男装的嫣柔和马廷做了个类比。
嫣柔平日里大部分时间,不是在环碧庄,就是在高家另外几座园林里。哪怕上街或出去进香,也是轿子抬着,船坐着,她也知道「唱索弦的小官」是什么意思。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父亲活着时居然养小官。
这下,高有勋却验证了自己心中原本的猜测。
怪不得他起初看到高庭柯时,火食船上有好几位清秀的小厮呢。
也怪不得庭柯说自己血脉贫弱,怕和他好嬖童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那边嫣柔只觉得天都要塌了,这边萍叶的娘将高有勋拉到屋里头,悄悄对他说:“马廷虽是小官出身,可他本性还是男儿,且有个同是归德府逃难来的墙头马上的相好。”
“哦?”
自纸坊头出来,嫣柔继续背着行李扛着伞,可脸色却煞白,走得是慢吞吞的。
第62章风客?蒸糕?剥浅?换引
高有勋回眼看她,竟然还是天足,怪不得走这长的路,依旧身姿挺拔,全不像三寸金莲的女人,走起来含胸缩背的。
这时已是日过正中,高有勋就对嫣柔说:“找个地方歇歇脚,再去万纸坊那里雇些男丁来当庄客护院,明天你也就不用跟着我出来走动,我晓得如何盯住马廷,有你跟着反倒容易暴露。”
两人就在马路池边的草亭里坐下。
嫣柔一动不动,眼神发直。
高有勋提起阴阳脸的猫笼,在堂侄女儿面前晃了三晃,嫣柔的眼珠却纹丝不动,依旧发直。
“别想这些无益的事,现在得尽快把盐引给追回来。”高有勋放下猫笼,语重心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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