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48节
有只落在后面正撅屁股吃蒸糕块的,被气不过的班头踢了脚,哀鸣声,叼起食物,溜到旁边巷子里去了。
环碧庄大门前,果然有群船厂高族里的光棍无赖,站在那,故意口出不逊,嘴里不干不净,占着高沈氏甚至是嫣柔的便宜,这不出高有勋的所料,他在那班头转述的状纸文字就懂高庭训这几位的卑劣手段。当他走到这群光棍前时,光棍们就围住他,指指点点,说些阴阳闲话,说什么泗州来的吃野食,睡还穿着孝服的寡妇云云。
“各位街坊,我是给漕运总兵知印的,怕大家不晓得新建伯的那颗印有多大多重呢。”高有勋站在原地也不气恼,只是团团抱拳,对着这些光棍说,“我就住漕帅武院的司房中,每天是日头亮了后来这,日头下去前就走,光明磊落,敢问各位嘴里的这些话,是从哪里见到听到的?”
之前在环碧庄和高有勋打的,只道他是个外地来的,没想到却有个有官身的,这气焰立马弱了几分,又没法回答高有勋的话,便纷纷往后退。
“没屌话说的话,便去叫这里清江浦书院的高学正来见我,爷爷就在这候着他。”高有勋喝道。
光棍听到有勋要见高庭训,晓得两人要对上,便一哄而散。
“各位差爷,还愣着做甚,进来吧。”高有勋又对目瞪口呆的差役们说,指了指环碧庄的门。
没片刻,昨日被高有勋雇来的桃花营的各位嫂子,就把庄里好吃好喝的烧好端出来,招待这几位差役,刚才还与高有勋怒目相对的班头,几杯好酒下肚,面红耳赤哈哈哈,和高有勋又勾肩搭背热络不已,“小五叔,你做得仗义!高庭训那个,那个能叫读书人?他娘的就是个学棍奸棍,戴方巾的讼师,占访窝的无赖,这种人,叫,叫甚来着?”
“忘-八-蛋。”高有勋说出这句来。
乡野粗人都喊王八蛋,官老爷特意改「王」为「忘」,声调变了,气势就有了。
“对,对,忘-八-蛋!高庭训就是个忘-八-蛋。”那班头和下面的差役们喝得鼻子都红糟掉,说「忘-八-蛋」这三个字时是如痴如醉,还用手在空中虚点不已,合
着这三个字的节拍,仿佛自己也变身为坐堂呵斥人的老爷了。
高有勋便说我慢待,堂嫂在堂后面传我问话。
等高有勋上堂后,站在中央,高沈氏和嫣柔就呆在屏风后。
“你看看,俗话说长兄为父,这嫂子那就和娘亲差不多,天地间哪有不帮娘亲的道理?这就叫体统。”班头他们在院子里,还不忘夸赞番。
“高庭训马上来时,我会伏下鸟铳,打他。”隔着屏风,高有勋径自说出来。
嫣柔哪里能听得这个,“小爷,这不是在环碧庄持械伤人吗?”
“拿鸟铳打他的,和高庭训别有恩怨,牵扯不到环碧庄上来。”
“既这样,就照叔叔说的办。”高沈氏很快就下了决断。
“娘亲......!”嫣柔这时的心脏砰砰砰跳。
她虽恨高庭训、高思才,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用鸟铳打他啊。
高有勋便从腰间摸出一两银子外加一副腰牌,交给两位烧饭的嫂子,说你俩去清江浦找艘漕军的船,插着旗,不会认错,把腰牌给船上的兵丁,说把「爪篱」带好,再引他们去漕运总兵府,说那里有人接应。
两位嫂子便从小角门离开。
没多久,高庭训带着十来位清江浦书院的生员、童生,挽袖子抬脚,又跟着那群光棍,堵在环碧庄的大门前,叫道:“高有勋、沈茗,这对奸夫淫妇给我滚出来!”
沈茗,便是高沈氏出嫁前的闺名。
“高庭训,就是你向府衙递了状子要诬赖我!”高有勋走出来,指着高庭训骂道,“你个臭屄养的,破落户家的狗崽子,打小就走举业,到现在还不成个家事,农工商贾四样不沾,头带方巾,身着长衣,妆作个斯文体态,勾结光棍奸贼来吃绝户,欺辱孤儿寡母,反捏虚情来诬我!”
“你个泗州的狗,若非与这沈氏有奸情,怎地肯大老远来帮衬她?依我看,这沈氏肚子里的种怕不是庭柯的,是你的。”高庭训最愤激的就是吵架吵不过别人,身边的光棍和无赖生员都应声起哄。
“山阳县的薛公已判下案件,不想你还来攀诬。”
“泗州狗,爷爷我的状子是递淮安府太尊的,这番叫你会上堂,你要是不心虚,咱俩就在府衙公堂上见分较。”
高有勋不应答,桃花营的几位大嫂跳出来,帮着高有勋骂起来。
高有勋先前说了,一位嫂子一两银钱。故而这几位嘴里骂得和喷壶似的,两拨人车轮般地文斗,这环碧庄门前比那赛神还要热闹,引得白地上站满千把人围观。
不一会儿,喝得满身酒气的淮安府衙役也跑出来,抖着锁链问怎么回事啊你们,在寡妇门前骂这些,还要不要体统了?你看看你们,各个都是读书士子的相貌打扮,这下我大明淮安府算是斯文扫地啦。
“太尊叫你来拿高有勋,你却钻这里喝酒?”气得高庭训对着班头叱骂。
“我们来给高茂才吊个迟孝,主人家招待点酒怎么啦?”班头也悲愤起来,加入骂战。
日上三竿,清江浦水面,那两位嫂子跑到高大的漕船边,说如此如此,看船兵丁就说怪不得昨日都率去了淮安城里到现在还没回,原来是吃了亏:“大嫂,帮我们雇两头短盘驴子来。”
没会儿,两位嫂子就赶着两头背袋子的驴,进淮安府旧城巷子,把守在周围的打行子弟看到,起初没在意,见驴子在漕运总兵府大门前停下,便支派两位来探,结果看到府里走出来群漕军,扯开驴背上的袋子,取出腰刀还有鸟铳来,都率还披上丝绵甲衣,别说这两位吓得落荒而逃,连两位嫂子都呆在墙边不敢动弹。
虽说街面斗殴,漕军兵丁不是打行子弟的对手,可有了腰刀和鸟铳,那可就完全不同啦。
那都率将鸟铳竖在地上,填好铅子和火药,又把火绳绕在臂上,对嫂子说劳烦引我们去清江浦户部前坊,我们自会找主,不干他人的事!
一行人便又往清江浦赶来。
到的时候,环碧庄依旧满是人,高庭训还在那里呵斥差役快拿高有勋,班头则说这位是漕帅府的官,我们是管不到的,我回去自会和太尊解释。至于高贡元您还是去把诉状朝漕运理刑分司衙门里送吧,你送错地儿了。
站在环碧庄台阶上的高有勋,看到漕军扛着鸟铳,戴着毡笠,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就对着高庭训指了三下。
那都率官把烧着的火绳好夹在鸟铳机头上,吹了两吹,在五尺开外,猛然对喊了声:“高庭训你这奸棍,夺我们的蒸糕何时还?”
高庭训回头看,都率就点放了鸟铳,一声响,直直打在高庭训的肩上,高庭训歪了下。旋即就倒在地上,一摸中了铅子的地方,看到手上满是血淋淋的碎布,这才惨叫起来。
都率身后那报葫芦的兵丁,又举着手里鸟铳,对天放了响。
惊得人群叫着四散跑开,差役们都抱脑袋蹲住不敢动,兵丁又拔出腰刀,喊道:“不干他人的事
,我们只找高庭训这奸棍的晦气,一报还一报,公平!”
此刻,环碧庄里,刚走出来的高沈氏,听到两声鸟铳响。当即脸色都变了,捂着肚子直喘大气,身旁的嫂子把她扶住,连问怎回事。
“不好!我,我腹中胎儿要流掉了......”高沈氏痛苦地呻吟道。
庄门外,高庭训在地上爬不起来,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漕军兵丁踢了高庭训两脚,扬长逃走,没一会,高有勋走来。
“救,救救我则个。”吃了铅子可不是小事,高庭训面色苍白得跟纸似的,虚弱地朝高有勋求助。
“快,到对面去拆块门板,抬高贡元去城里衙署,让太尊升堂,就说漕军兵丁开火伤人。”高有勋很焦急的样子,指挥差役们把叫死喊活的高庭训抬到门板上,一路抬进淮安府衙内,沿路看热闹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
那淮安知府尤邦泰刚接到清江浦贡生高庭训上告的状子,这下午高庭训就中了鸟铳,被门板抬了进来,高庭训的家人闻讯,都披头散发地哭着赶到衙门,尤知府让人验伤,一看,中铅子的伤口就在肩头和腋处相交的那块,创口如个鸽子蛋那样大,血和烂肉都青黑了,翻在外头,硫磺臭味和血腥味夹杂,直冲脑门。
“快叫医局来人救治。”尤知府喊道。
高庭训家里人一看高有勋就站在门板边,都哭叫着上来要与他拼命。
“他那日和漕军兵丁口角的事,恨不得满马路池的人都瞧见,漕军兵丁被他勾串打行无赖伤了,兵丁不忿,趁他同我吵时,开鸟铳打伤他,又和我有何干系?”高有勋说,这里是公署衙门,哪里容下你们胡闹。
尤知府也只能叫差役们将庭训家人给轰出去,他又问醉醺醺的班头,高有勋说的是不是真的。
“老太尊,可不是真的还怎地?我们都亲眼目睹,不然怎地是我们把高贡元给抬来?”班头回话。
“我发签票,叫你等去总兵府拿人,你等怎会在清江浦抬高贡元来的!”尤知府又是恼怒,又是没奈何。
作者的话: 今天上午一更五千字结束,晚上不用等更新。
第67章三世之仇
“这位有官身的,那高庭训在状子里故意隐瞒掉了,我们不敢拿,跟着他去清江浦,又遇到高庭训带着群棍徒来堵门滋事,正劝解间,漕军兵丁喊了声庭训的名字,庭训刚答,就吃鸟铳打了,这实实在在是两码事,老太尊明鉴则个。”班头说得是眉飞色舞。
知府又问,方知高庭训是怎么同漕军结怨的。
“咳!”尤知府这才晓得被高庭训给蒙蔽了,又见到他还躺在门板上半死不活地呻唤,不由得心生厌恶。
等医药局的大夫来到,帮高庭训取出铅子,那高庭训被捆住,痛得叫得都能把堂上的大梁给震垮,正应了胡达对他说的:“你俩(还有高思才)在淮安府跺跺脚,都能震垮一条街。”
大夫看了看,回尤知府:“这铅子上怕是有脏毒,我看不过三十日,高贡元的创口便会溃烂,到时是死是活,只能看他运气。”
“怎地救回?”尤知府心想对方毕竟还是个读书士人啊。
“将高贡元的胳膊连带创口,给锯掉!”大夫劈了下手,语气坚毅。
“这可是右臂啊,是写文章和状子的,真的要锯掉?”高有勋惋惜地嘀咕。
听到高有勋这话,高庭训只得躺在门板上流泪,浑身上下疼得叫汗给浸透,和捞出来的溺死鬼似的,还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切胳膊时,环碧庄托位状师进来递了状子,要上告清江浦贡生高庭训,说他图谋侵吞族人私产,还三番五次纠集无赖土棍围逼恐吓,高家奶奶被吓到中风偏枯,高沈氏则在今日被鸟铳震响惊到流产。
“流产?”这下就算是尤知府尤邦泰,也意识到问题严重性。要是这事闹大了,自己又处理不周,保不齐会被巡按狠狠参一本,乌纱帽难保。
那状师又告了大河卫沈家,说他家收受贿赂,有逼迫沈氏改嫁,不让其坚志守寡的罪行。
于是尤知府只能忙得不可开交,又提相关证人来,高有勋就在下面居中指挥,好不得意,环碧庄陪在高沈氏身旁目睹一切的嫂子到来,说高沈氏——“确为鸟铳鸣放所惊,下体流血,胎儿已然不保。”
而高有勋就索性厉声恫吓淮安知府:若无高庭训上门骚扰纠缠,又哪来这般惨剧,现在高庭训。不,是高庭训阖家必须要立份保辜的文书,以六十日为限。如若六十天内高沈氏因流产胎堕而死,高庭训必须拟为绞罪,若六十天后高沈氏无恙,那高庭训便要革去贡生的功名,并罚银一百两。
堂堂淮安知府尤邦泰,当场就被高有勋吓得汗流浃背,眼直舌僵,最终只能说句「容我问过幕宾」,便仓惶离了正堂,转到帘后,和幕宾窃窃私语。
那边,得到风声的胡达备好轿子,在府衙侧边停下,胡达下轿,在衙内找到正不晓得如何处的尤邦
泰:“莫慌,别上泗州狗的当。”
这时府衙堂上乱做一片,尤邦泰只好叫人将高有勋传到二堂里来。
高有勋一进来,就看到身躯肥胖的胡达穿着件补子,坐在尤邦泰旁边,心知这家伙便是幕后牵丝的,便佯装不知,只给两位作揖。
尤邦泰还没说什么,胡达就呵斥道:“你个区区漕运总兵府大使,向朝廷买了官身影庇的刁棍!凭什么要高贡元家立保辜书?高沈氏下体流血,就说是胎儿流产,怎地知不是来了月信!你实说的话,尚且还有条退路,胆敢诓骗,难道不怕朝廷的王法嘛!”
高有勋也不慌,直接反问胡达现居何职。
胡达立即就被问死掉了,在连番追问下,只好说自己已致仕闲居。
“你一个居家的旧宦,反倒吆喝指挥起淮安的正印官来?莫不是当巡按的察院是摆设不成!”高有勋说,这淮安府是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乱管,乌烟瘴气,颠倒潦草。
“住嘴,区区狗吏,靠捐纳得了个芝麻丁大的官,就敢这般张狂胡言。我告诉你,这皇明的天下,两榜进士也要分一二三甲,举人也得有个正榜副榜,监生也看坐监不坐监的。可你这样的,连个监生也不比得,杂流出身的忘八蛋,在官场里蹉跎煎滚一辈子,也翻不出水花来,我和尤太尊是进士出身,就是铜打铁铸的,撒满做去,横行逆施,也没人敢说我们半个不字,你这样靠捐钱粮得来的科贡官,捧着卵子过桥,也免不得上官寻趁你。高有勋,你名字我记下了,你这是满天下雨时站在屋檐流水下,就凭你撑得着一把伞,就能保着自己不被水给淋湿?”胡达恼羞成怒,劈头盖脸骂了高有勋番。
可高有勋也还是冷眼看着他,不回话。
他只要打伤高庭训就达成目标,至于胡达这样的狗官,没必要再和他正面交锋。
胡达下不来台,狠话说也说过了,又怕说得过于直白。反倒被揪住把柄,他也不晓得高有勋背后有无靠山,又可能是被哪位对头所支派的,便又骂了通,便拂袖而去。
只剩下尤邦泰,头脑都被这般复杂的局势给干冒烟了,也不说立不立保辜的事,糊里糊涂地就退了堂。
入夜后,又有人在淮安府的街巷招贴,贴上说自己是漕军,还在城中,用鸟铳打高庭训还不算完,「下一铳便要射高思才」。
吓得高思才上了船,带着家眷仆役,变换衣装,躲进洪泽湖里漂去了。
没了二高这对狼狈的帮助,万柳湖胡家向马廷索取盐引的经脉就断了,狼狈的胡达只能另外寻觅人选,择机联系上马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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