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54节
“你们要做甚!”高有勋将箭牌高高擎住,佯怒道。
“高吏典,高吏典,借偏厅的地儿说话。”这群人硬是牵扯着,把高有勋拉过夹道,又推着,推到桌子边,又是扶着,把他扶在凳子上坐稳。
还没等高有勋说什么,就看到张油光锃亮的胖脸差点贴到自己的鼻尖:“我们都知道,您是这总兵府的经历厅大使......”
“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呢!你才经历厅大使呢,我乃新建伯府院里的旗鼓官是也!”高有勋脾气立刻就翻腾上来,对着这盐商叱骂道。
“是我说错,惶恐,该死。”这位倒也干脆,呱呱打了自己两个嘴巴,“还请旗鼓官宽宥则个,我们真的只是去扫盐,绝非通倭啊!”
“这个得禀了新建伯才能......”
听到这话,这群人恨不得缠在高有勋身上,许多双手伸过来,把高有勋前后左右全都封死,“小爷爷,您是旗鼓官,新建伯那边还不是得听您怎么说?我们都懂规矩,只求小爷爷帮船队洗刷。”
“那好说啦,就请胡老爷......”高有勋目光转向靠着后面的胡达。
“贱号晦海。”胡达不愧是历宦,嘴脸立刻变了,意思是高有勋可以直呼其号。
“那便请胡晦海拿出件东西来。”
于是其他人都把焦灼渴求的目光投向了胡达。
胡达恨不得咬烂掉后槽牙,可神情依旧十分到位,微有波澜而已,就问不晓得旗鼓官要胡某的哪件东西。
“要个公平。”高有勋说出这四个字来,而后将垂下的眼帘睁开,目光锐利。
胡达的胡须抖了几抖,随即干笑两声,柔顺地拱起袖子,说我定会照办。
“只须这胡晦海把叫公平的货给拿出来,你们就能把银子给领回去。”高有勋一拍桌子,强行起身,这群人这才散开,齐齐拜谢,“哦,切记,还得留下五千两银子,二千就当大家给重修总兵府捐的工价银,三千是大家给安东卫重修军城墩台的,不是我要刻剥诸位,只是怕我这关过去了,新建伯爷爷那头睡醒了,我说的让他不高兴的话,可是要吃捶打的,我是何等人,敢替爷爷处分诸位?我在这里讲的,都是爷爷的意思。”
“明白,明白。”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现在山陕商帮差不多被扣的有十万两,被王承勋顺下五千两,此亦无可奈何之事也。
等王承勋午睡而起,高有勋在屋外廊下等候,说如此如此,又悄声对王承勋称:“徽州那边的商帮答应给爷爷五千两,答谢这次爷爷的帮衬。”
“唔,好,有你在,省心省力。”王承勋满意地伸伸手,在盥洗盆里哗啦啦地洗手,又对地上甩了甩,“有勋啊,你比爷爷我早步来淮安,晓得这里的房价不。”
“这个当然知晓,只是爷爷您不是在参将府......”
“咳,当官是什么啊,当官就是竖架子,当多大的官就要竖多大的架子,不然叫人白白笑话。”王承勋用帕子拭着手,话中有话。
“爷爷的意思是,这参将府是官邸,总兵府是差役们办事的地方,那还得有处私密的园林宅邸。”
“你明白喽就好,不然这参将府里人来人往的,有些事不方便。”
看起来,这新建伯王承勋已全然是副勋贵习气了。
没数日,垂头丧气的山陕商馆派来人,用挑子把王营镇埠头那里被扣的船只上银两箱子,一挑两箱,给挑了出来。
总兵府的标兵、家丁列在道路两边,虎视眈眈,严密监视。
“完了,这下甚么也来不及了。”等到温与亿回到馆内,看着神龛,跪在蒲团上,以拳捶地,痛苦不堪。
淮安府中的盐市,这几天已彻底被泰州盐给铺满了,全是徽商来销的货,用的是总兵下面的漕船抢先运的,一张盐引果然被炒到十两白银,江二手里的四万张盐引,八万两的本金,现在尽得三十二万两的利润,并且这种声音。就像是大会战般,一旦某方一着不慎,那就是满盘皆输,丧失最宝贵的时间的山陕商帮。哪怕再得到巡盐御史许可,前去海州兑盐,可盐引或者说是窝子,已被抬到了快四两,拿积压的旧引吧只能算作三成价钱,就算兑到了盐,再到淮安集散的话,也卖不出什么价了。
至于江二这边,可谓趁势而前,杀他个风卷云净,片甲不留,刚到手的银子,直接又捐了三万两给朝廷,户部有,内廷也有,江二自己得了个文华殿中书舍人,其余几位总商也都捐得了官身庇护,朝廷还念你的好,少不得下道诰书,褒你为那「皇明的卜式」。
芦庄里,高有勋打穿越来,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银子。
只见江二坐在椅上,面前排着几个大箱子,仆役挨个打开,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上好的花银,足色,成锭,面有金花,或面有绿花,那有黑花的都是少之又少,且都不是什么散碎银子,而是大银
,不是五十两一锭的,就是二十五两一锭的,在箱子内堆得如小山般,只看得高有勋眼睛都花了。
“两万两银子,是你手里盐引得来的,我说话算话。”江二招招手。
“谢过先生。”
“不用谢,这是小五叔的眼光、手腕和心怀所应得的。”江二很是风轻云淡,而后他故意问高有勋,“十两白银照人心啊,所谓的人心,说到底也就值得一张盐引罢。”
高有勋想了想,江二先生说的没错,想这次庭柯堂兄横死,整个船厂高合族来侵吞夺占遗产。若不是自己仗义出手,堂嫂和嫣柔这对孤儿寡母,早就被撕咬吞噬干净了。
果然,江二而后又在柜屉里取出一叠文书来,排在镶嵌大理石的桌上,叫高有勋来看。
高有勋看到,有环碧庄的田契、基券,想必是胡达退回来的那十顷田的。
还有的,是廷字店、可字店的牌照还有牙贴,这也代表船厂高氏全族已放弃对此的争夺,拱手认输,也由山阳县县令薛鹤飞做主,退还给堂嫂。
现在全存在江二这里。
还没等高有勋说什么,江二将手摁在这些文书上,忽然发问:“不妨把这些全送给小五叔好了。”
高有勋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看着江二。
江二的表情变得非常冷酷,就是那种商贾算账时的眼神,他又补充了句:“三个女流,能将两号店给经营好?还不如交给你来,估计三年后就能买下整条坊街,打通所有,组个大廊房。至于山陕那帮子人,就凭小五叔你的手段,便能把他们挤出淮安府。 鸷鸟累百,不如一鹗,便是这般的道理。”
“环碧庄的家业,是我堂兄庭柯打下来的,诚然离不开先生的抬举垂爱,可堂嫂与我堂侄可全仰着家业才能存活啊!”
“笑话,你堂嫂和堂侄,只要你能做大,还怕穿不了金戴不了银嘛?与其等她俩来求你盘活庭柯的家业,不如由我直接顺水推舟罢,倒省却许多麻烦。”
“不敢,此不可为。”
江二倒也不生气,反倒笑起来,连说了几遍「有意思」,又对高有勋说道,「小五叔不怪乎是位妙人」,接着叫有勋将这些文书给收去,如何处置,全凭有勋的便。
第72章鳅鱼
高有勋将文书揽入怀里,又看江二出了堂,走进芦庄的院落,有勋就跟出来,只看到院子里有片两亩大小的树园,种的有数十株椒树,下面长了不少艾高臭草,江二便从旁边一间屋舍里拿出锄头来锄草,搞得还有模有样的。
相邻的还有间屋舍,屋檐上覆着古色古香的茅草,里面有简朴床席,案头摆放着壶觞,便没有其他家具,而是在案头又摆满了书籍,高有勋挨旁边看时,多是些道家经书,心想这有钱人就喜欢搞这套,明明关心的是米麦是铜银,还死活要装出副「尧之外臣,汉之逸民」、「闲云野鹤,不近城市」的做作模样,是欠缺真正的劳动教化了。
高有勋抱来簸箕,于是江二在地里锄草,他在旁边装着,倒也配合默契。
“你现在手头也有银子了,不过别去买甚文华殿武英殿的内阁中书,你既认了新建伯当爷爷,他是勋臣,不如把些银子孝敬他,叫他抬举你当京卫的百户,以后在总兵府做事也能更利索点。”江二拄着锄头,休息时对高有勋说。
“新建伯叫我在淮安府寻座带园林的宅院,供他私用。”高有勋想揣摩揣摩新建伯真实目的为何。
可江二先生只是说:“你只当他是条大鱼,咬了你的钩,你拼死别脱手便好。”
高有勋称是。
最后,在高有勋告辞离开时,江二扔掉锄头,擦擦手汗,交代他说:“你安心在淮安府经营,至多春夏之交时,我有位道友自江南来,你接待好他,只要帮他成了事,小五叔你未来的作为更大,岂是区区个百户所能局限的。”
高有勋就问先生所言的人,我是认得,还是不认得。
“那日在泗州老聃先生祠里,你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可江二不愿再透露更多的讯息,只说你安心等待就是。
随后高有勋离开芦庄时遇到些小麻烦,那便是二万两银子,在几大口箱子里装着,每个箱子都重得和要出栏的猪儿似的,便临时向主人家借了两艘船,把箱子都搬上去,顺着西湖水,荡入了清江浦环碧庄后侧的水路栈桥。
“奶奶的,为何没有银票!?”高有勋坐在船上还不由自主抱怨着。
但现实就是,明代确实没有银票,连朝廷收的税银往往都会改铸为几百两一锭的「库银」,用车船运载入库储备,民间的大封银两除了窖藏外,还可寄存在典当店房中。如若要长途运输的话,既非常劳累麻烦,也不安全。
到了环碧庄,高有勋喊来好几位身强力壮的仆役和嫂子,轮番将银子挑进了堂。
居家还穿着孝服的沈氏和高嫣柔都转出来看,简直是目不转睛。
高有勋便问堂嫂,庄
里有无窖库。
嫣柔机灵,说可将四分之一摆放在思退斋柜子里锁好,钥匙便给小爷带着。如若要用,拿剪子剪出斤两即可,其余四分之三送入环碧庄窖库里封存,以备大事。
至于沈氏做梦都没想到,环碧庄原本飞尽的银子。如今还能飞回,可她也清楚,这一大封银两全是高有勋靠盐引挣来的,银子理应是他的,环碧庄不过提供个窖子而已。
可高有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就又从怀里将环碧庄收回来的田契、基券、牌照和牙贴都拿出来,说要还给堂嫂。
田契是何物不用赘言。
这基券,实则是高庭柯生前所拥房产的证明书,沈氏还在这叠基券里看到船厂高的宗祠,当初还是庭柯花钱买的地才盖起来的,不由得怒气便浮在了眉间。
至于牌照,是店铺、船只、车辆的营业执照,也叫烙照,这里是廷字店与可字店的。
还有牙贴,乃是牙人的执照,有了它,廷字店、可字店便能参与货物的评议定价中,重要性更在牌照之上。
这些东西,就是高有勋勒令胡达交出来的「公平」。
见到这些,沈氏的眼睛顿时红了,口中说:“叔叔的恩德,便是做牛做马也偿还不来。”
还没等高有勋反应过来,沈氏径自给他跪下。
“嫂嫂使不得!”高有勋急忙要上前搀扶。
倒是嫣柔抢先步,将娘亲给扶了起来,沈氏还执意要下跪,“如无叔叔,高家祖孙三代此刻不晓得在何处为丐为奴呢!嫣柔,也给你小爷跪下磕头!”
这下是嫣柔有些没奈何,这些天的相处,她和小爷间名为长辈晚辈,实则早算是投契的朋友,她可以为追回盐引向马廷磕头,可对着小爷反倒忸怩不安起来。
高有勋劝阻说:“嫂嫂且起来,听我一席话,这盐引赚的银钱,我高有勋何能独占?马廷手中的盐引,是我与嫣柔协力拿回的,才有的这二万两银子,要论其中的功劳,嫣柔也是占得一半的。莫要说嫣柔,便是那帮忙的弹曲的大姐,我也得奉上二百两的谢仪,还望嫂嫂安坐,不然非得折煞有勋不可。”
好说歹说,沈氏才勉强坐着,接着她又对着这些文书契约发了愁,也对高有勋说:“有些话说出来叔叔莫笑,如今环碧庄只剩女流辈,这两爿大店如何定价如何进货,又如何销卖,这十五顷田又如何耕作如何收获,外面的事需要人做主的,我与嫣柔怎地敢抛头露面?岂不是叫人耻笑,这家里总得要个栋梁才行。”
高有勋点点头,回道:“店也好田也好,雇到好手来都不难,店里有掌柜、掌盘还有外场的,田则有大佃能专包的,嫂嫂还怕每年没有几千两银入账么?有了多余的银钱,买通相邻店铺打通掉,起个大廊房,在淮安专营几宗尖货,可保长荣不衰。”
小爷的这番回答,嫣柔在旁边听了,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恼。
明明娘亲问的是另外个话题,结果小爷根本会错意,答的是驴唇不对马嘴。
有些事小爷机灵,她蠢笨。
可有些事,得倒过来,这时的小爷,就是个惷卵。
唉,嫣柔心里明白,自己毕竟是女儿身,娘亲也一样。既然环碧庄的家本都是小爷追回的,那谈到娘亲改嫁还是守节,抑或是自己未来的婚事,就不能不征询小爷的想法。
可小爷却侃侃地谈起了发财经来。
果然沈氏有些尴尬地低下脸,咳了两声,便把这段话给掩过去:“只是雇个中好手,还是要多烦叔叔,论及抽分花红,绝不亏少叔叔半文钱。”
“这个是当然。”高有勋急忙回答说。
半个时辰后,在思退斋临水的轩子里,嫣柔在那里替小爷剪银两,上戥子。
上一篇:1900:游走在欧洲的物理学霸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