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55节
高有勋还特意留了四大锭银两携带,准备来日去纸坊头,送给萍叶的母亲。
上了戥子的细小银钱,是给高有勋日用的。
嫣柔盯住上戥子,时而看小爷两眼:“小爷,该再加些银子,在城门南市那寻间敞亮的房子住,不比住在总兵府司房里强?”
“对。”高有勋正坐对面皱眉读着本书,不经意答了句。
嫣柔没忍住,就又说:“你知道那时,宗族来占家产时,娘亲与我怎么说小爷的嘛?娘亲说这家产宁予一狼,不予一狗,那时我听到很是吃惊,还以为小爷会是头狼呢。”
高有勋一听这,就把书卷摆在膝盖,“莫不是你和嫂嫂现在以为我是一狗?”
嫣柔抬手背,遮住已露贝齿的嘴唇,“说小爷是一狗,倒也不曾如此认为。哎,不妨小爷你自己说自己像甚么。”
“我......”高有勋仰起额头,看了看水轩的横梁,悠悠说道,“我倒觉得自己像条鳅鱼。”
说真的,嫣柔听到这个比方,更吃惊了。
鳅鱼?那种黑黑的滑滑的,小眼小嘴,长着胡须的,蛇不蛇鱼不鱼的,在水里钻泥巴的生物,实在不清楚小爷为何要如此自比,这还不如一狼一狗呢
。
有时高有勋的心思,嫣柔也猜不透。
有时她想问清楚,可小爷不说,自己总有些问不出口来。
恰好这会儿银子已秤好,嫣柔就点了枚灯笼,说我来送小爷离开。
“对了,劳烦回去问嫂嫂,我收基券时,曾见有座宅子,是北面新城大河卫的,不知来历是甚。”
“这个我知,实说了罢,便是娘亲家祖祭酒公(即沈坤)的老宅。”
“哦,这老宅方圆不小啊。”
“方圆确实不小,可现在多是荒草老屋,小爷想用,拿走便是,我去同娘亲支应声便好,只是新城那里和总兵府、参将府相隔也太远了。”
“嗨,不是我住,不是我住。”高有勋举手否认。
他是准备把老宅改修下,租借给王承勋当那座私宅,哪天王承勋不干漕运总兵啦,这宅子还能收回来。
而新城大河卫,很是僻静,又符合王承勋对宅邸的要求。
不过这回答,倒是叫嫣柔的脑瓜多转了好几弯。
环碧庄门口,嫣柔就随口问了下,小爷想修宅邸。既非己住,那是否为了安置泗州来的家眷呢?
“家眷.....我爹还有兄弟,爹在泗州衙门中,三弟正在备甲午年的科举,还有个弟弟年龄尚幼,刚准备给他开蒙呢,只有这些啦。哪有甚人会到淮安府来呢?哦,你问这个啊,这宅邸是我替漕帅所购置布设的。”
“是,是,那时在金山寺的生员,便是小爷的兄弟,你俩相貌还有些相似呢。”嫣柔这才回想起来。
其后,高有勋便同几位仆役,携着银钱,回王承勋所在的参将府去。
又过段时间,新建伯悄悄购置前南雍国子祭酒沈坤的老宅,位于淮安新城大河卫绥来坊之地,春日和暖,老宅的残墙片瓦,早已布满野草杂树,一些黄鹂在河边的垂柳间飞跃鸣唱,新建伯雇来的工匠,以及其麾下的兵丁,开始进场大兴土木,整船整船地拖运来木材和砖料,高有勋盘膝坐在沈家老宅曾经的正门对面,看着那半垮的门柱门楣,上面满是风霜雪雨留下的疤痕,孤零零地矗在野草地里,宛若个偏瘫岣嵝的老人。
有勋的手里捧着块木板,上面绷张着面上好的宣纸,他手里则举着根骨椎笔,笔管是用一根很长的鸡骨削就的,头部嵌着极好的石墨,用起来就与现代的铅笔差不太多,有勋一面张望着老宅的遗址,一面在脑海中构筑着新别墅园林的布局,并用笔尖不断在图纸上延展着,嘴里还嘀咕个不停:“二宅四宅合一,东西院落,分为七路(依次描出)......七路又分为四组,四组间以弄堂相隔,四组各有入口,依次位于第一、二、四、七路的东南角.....东一路设为接待官员士绅的外堂,有垂花门,石雕抱鼓石座,庭院用万字纹铺地......东五路为账房所在地......东六路东七路是园林所在,这里是中路主园......”
迅速的,在纸上,一处横跨七路的园林式宅邸的平面就「落成」了,高有勋起了身,捶捶有些酸胀的膝关节,又拿着骨椎笔,点着眼前成堆成堆的「临清砖」,并将款式、数量记录在册。
又一艘船驶来,船头的武弁喊他:“小五叔,总兵府那头唤你到场。”
咳,现在高有勋兼管两处土木工地,一处是大河卫沈家老宅,一处淮安旧城的总兵府,忙得他呦,最直观的是撒出来的尿都是滚黄滚黄的。
没辙,高有勋只能跳上船,随着武弁一道,顺着城内河道向总兵府赶。
随着三月到来,朝廷东、西、南的边疆局势都在持续恶化紧张中。
西边是宁夏,副总兵啺莞缸右虿宦哺У耻暗牟靡肿繁龋破鹋崖遥绷说耻埃莼鸱偕展穑杖》。俪肿鼙盼摇⒑佣ㄕ吕锤ǖ龋拼蟛保抡鸲�
淮安府因有不少山陕商人,得知啺葜蚁⒌氖奔浼负跬┦Σ畈欢唷�
东边更不必说,都风传日本关酋平秀吉于六十六国征发兵丁,每国发两万人,合计征兵一百三十二万人(很明显,明朝情报系统又差错了,将日本的国误比为中国的国了),战船万艘,以朝鲜「阻扰朝贡」为由,准备大举入侵朝鲜。
而四川播州宣慰司使杨应龙对中央的反叛,已然持续三年,可朝廷对其如何处置,却依然模棱两可,贵州巡抚叶梦熊主张剿,而四川一干官员却主张抚,朝廷让两省会勘,计较不定,杨应龙又耍花招,叫自己在京师里收买的奸棍游手散播舆论,称自己愿赴四川但不愿去贵州投降,反过来还挑拨两省的关系——对此,朝廷也是拿不定主意。
这三乱之中,自然是倭乱对淮扬的影响最炽,这备倭的氛围是日甚一日。
去年四月,朝鲜就派遣使者金应南在四月至北京,称平秀吉送来国书,邀请朝鲜和日本一起进犯大明,可却遭朝鲜方「举义斥绝」。
万历皇帝赏赐给金应南白金、纻
丝、彩缎,并叫他回朝鲜去宣敕,让朝鲜先发制人,联络暹罗、琉球,直接出兵征讨日本本土。
“天子敕谕或口头里明确有说要出动天兵助我国吗?”朝鲜国王急不可待地问金应南。
金回答说,无,就叫我们先发制人。
朝鲜心想,这不是叫我们去送嘛。
看来,万历皇帝对藩国朝鲜也不是那么放心,甚至怀疑朝鲜已答应为日本侵华的向导,故而以此说法来试探。
于是朝鲜国王只能再遣使者,以「敝国不善游泳」(短于柁橹,不习下洋)为理由,实则婉拒了万历皇帝的要求。
明和朝鲜间的隔阂,变相助长了倭寇的气焰。
而到了今年,越来越多的最新情报显示,倭寇的主攻方向不在中国沿海,并不同于嘉靖年间的倭乱,而就是在朝鲜。
逐渐认真起来的万历,下令进一步备战,尤其是要准备好出境作战。
所以一面是宁夏地界战火日烈,另外一面则是山东、淮扬、闽浙地界的草木皆兵。
高有勋不止一次看到淮安各衙门的照壁、辕门有招贴。有的要招募英勇之士从军卫国,有的则要求不问官吏还是平民,都可献计献策,对如何征倭发表自己的看法,一旦被采纳,必将拔擢重用。
同时,中军都司迁移到了扬州,至于淮安,不久前则入驻了徐州参将,还带来两营兵马。
刚刚到任的山东巡抚宋应昌一边巡视青州府、登州府和莱州府,选练精兵,搜罗谋勇,题《海防事宜》五事于朝廷,一边则亲自写信于漕运总兵王承勋,要求他整饬海州的安东卫,和山东方面互为犄角,共保漕运。
王承勋回信说好的,而后在高有勋去完总兵府工地视察完毕后,把他唤来,问:“复筑安东卫军城的银钱,在起完宅邸后还够不够呢?”
高有勋说还是应该够的。
“先尽宅邸用。”王承勋提醒说。
这漕帅,当真是先私人之用而后国家之急啊。
第73章沈惟敬
高有勋在心底叹了下,就规劝道:“爷爷,俗话说有备无患,照看这朝廷的走势,对倭开战那是就就的,快则三月,多则半年,方才爷爷交我所看的宋中丞信件,说到山东正在大造军器火药,我就怕正出兵的话,山东拿出军器来,浙闽拿出兵丁战船来,爷爷却拿不出东西来支应,到时万岁怪责不说,科道官少不得要群起攻讦,脱不得个办事不力的罪过。”
听高有勋说到科道官,王承勋脸色顿显惊恐,说真的他在地方不怕巡按,可却怕朝中那群言官捕风捉影信口雌黄。
“朝廷既分拨三万两银给爷爷募兵,那事前张给谏所提的两千新兵和三百匹马,可得抓紧完备了,还有江二先生在清江浦船厂所造的大小船只,也不必爷爷拿一钱银,只要爷爷到时将其编入漕军即可,自有妙用。”
王承勋说好好好,这些事情我都会找人去操办,你专心发挥所长,把宅邸和公署给我修好喽,爷爷保奏你升官。
“不知爷爷如何升我的官?”高有勋心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必须要新建伯当面兑现。
“你若是军卫里的官,倒便捷些。”王承勋说可惜,你官身还在漕院里。
“爷爷,我曾买得福建永宁卫的经历。”
“呔,傻小子,永宁卫可不归我漕运总兵管呢,不过爷爷有手段叫你能换得处州卫的官,你有了处州卫卫官的身份后,爷爷我再保你升官就容易许多,到时给你叙个功劳,迁你去京城锦衣卫当个百户!”
啊,只要是锦衣卫百户的话,高有勋也是北京人啦!
浙江处州卫的旗军,属漕军体系内,理论上自然归王承勋管理。
而明代进锦衣卫大概是四条途径:
一是勋卫或散骑舍人,这个是勋戚专属的,多由他们的子弟来充任;
二是任子,只要父兄为朝廷高官的,也能入锦衣卫;
三是科目,要能通过科举考试为武举人武进士。不过这武举考试要考较骑马弓箭的,练纯熟了怕是比考文举人文进士还要难;
四便是功升,也即王承勋给高有勋指的道路,“只要你以处州卫卫官的身份立功,也能授锦衣卫的职务。”
至于用永宁卫的官,去换处州卫的官,也有人愿意,倒也不难。
皆因处州卫,年年都要往京城运粮,一年一运,一运一年,里面卫官很多不希做。
而永宁卫呢,其在福建,除了看守海防外,倒也不用挪窝,适合在那边安家立业。
只要能由处州卫专进锦衣卫,那便属天子亲随,刑狱、军事、巡视、看护、经营等,什么任务都能去出下,比在地方官府当吏员自不可同日而语,出人头地要容易得多。
“多谢爷爷抬爱。”高有勋这下吃了定心丸,当面谢过新建伯。
新建伯哼了下,便又给有勋安排了个新的差遣:“着你在清江浦的石闸那新设处钞关。”
果然,天下哪来免费的午餐。
高有勋就问,清江浦那里户部、工部的分司衙门都设了钞关,我们总兵府再设的话,岂不是遭非议。
“你还不知吗?我们的钞关可不是收过往船料税的。”
“还望爷爷明示。”
“这钞关是单单给内承运库办事的,不但不收船料税,还要帮忙修理船只、添补物料、牵挽过闸、发放行票、点兵护送。”王承勋一口气说了这许多。
高有勋懂了,他之前听到在总兵府内避难的漕军提过内承运库的事,它实际便是万历皇帝私人的运输船队,负责将太监们在各地搜罗的贡物和银钱解送去京,纳入皇帝的内库之中,即所谓的「内帑」。
这不也是万历特意差点王承勋来挂漕运总兵印的原因所在嘛?
“禀告爷爷,盖所钞关是何等轻易的事,只是需要人手。”高有勋表示我看管三处工地,也能转得过来。
“从总兵府那里调派兵丁和工料给你,再给你雇五十名挽夫来牵船。”王承勋一口答应。
“十日内毕工,爷爷就瞧好咯。”
高有勋说到做到,一日内绘好图式,三日内点齐兵丁和工匠,并船运来各种料子,又三日将数楹临河的房屋给盖起来,又修好了仓窖,挂上了匾额「漕运镇守总兵府榷税分司」,再叫人招贴,从西湖嘴那里雇得绳、钉、漆、麻等工匠俱全,再召来五十挽夫,自堂嫂沈氏那里求来片地,给挽夫又盖了屋子,每人授了五亩地种。待到第十日时刻,高有勋便能坐镇在这钞关头,迎那从南来北往为新建伯修宅邸而运载工料的船只:南来的从临清运砖头的,北往的从徽州送木材的,都打他这里过,不收银也不收钱,只收宝钞,并且没有折色,多少贯的宝钞就当多少贯来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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