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73节
嘱托来报的仆役,“给我对着京里头盯紧些,看看最近和我交善的那两位给谏老爷会如何。”
谁想刚送走前一个,后一个来报的信更加骇人。
第89章摩月楼
清江浦的药局大夫高庭槐,那日从源本堂刚回来救治温与亿和胡知禄,转眼就被锁走了,扔进府衙的班房里去,说是环碧庄高庭柯的遗孀向淮安府递了状子,改口咬定,高庭柯是被毒杀的,尤知府受理了这桩案子,正在洒签票,叫衙役快手从严追比!
胡达听到这,眼都要瞪裂了,赶紧修书一封,叫仆役递给尤邦泰来打听口风。
谁知仆役刚到府衙里,就被尤邦泰叫差役用棍子给打出来。
“尤邦泰这厮,是要切割我啊。”这下胡达更是惴惴不安。
完了,也不知高思才、高庭槐会不会攀咬到自个?
胡达的心都悬起来,七上八下,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天天躺在床上都像是有圈绳索在吊脖子上般,眼见是身体一天天差下去,比害病还要来得厉害,白天里坐自家厅堂,眼前也能看到高庭柯的鬼影在晃荡。
这边,高有勋只等着合适机会,对胡达胡懿两兄弟下手呢。
一日等在漕帅府里时,槐树李的掌家来,看见高有勋就跪拜,说槐树李摆下家宴,还望小五叔赏光降临。
“咳,总还是得要来这么一遭。”高有勋只能答应下来,叫掌家在前面引路。
槐树李枕湖堂中,李位阖家都在此,迎了高有勋进来。
那日在寄寄亭见识了小五叔的威风后,槐树李家哪个不服膺?于是在宴中是百般奉承,都说淮安城里的下户人家,央亲傍眷的,向你小五叔求荐书求面托,都要当你的家人(家奴);淮安城的中户人家,请愿把自己的田土还有房屋,投献给你小五叔,更别说城中那开典房开钱桌的,哪个不巴望着给小五叔送礼,只要小五叔说声要用钱,哪家不是二百两三百两地尽送来,还不敢要「秤头钱」(利息)呢!
高有勋在一片奉承声中,没有迷失自己,依旧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在筵席吃完后,要和槐树李家主李位独处一地。于是两人便在堂后的拱月桥上说话,槐树李其他人都在堂内贴耳听着。
桥那头的摩月楼上,李阿九隔着垂帘,便能望见小五叔和爹在下头,就唤丫鬟来,低声交代说如此如此。
“老盟翁,往后在淮安城里做买卖,用得着我的,只消说一声投一封信即可,水里火里,我眉头都不皱下,有我的利市便缺不了老盟翁您家的,就是......”高有勋正准备将最关键的那话说出口时,丫鬟顺着园林的小径过了月门提着灯笼而来,说小姐在摩月楼上,请小五叔去会话几句。
“岂敢唐突?”高有勋立刻回绝。
丫鬟笑着说,这庄子里团团都是人,还成心怕我家小姐害你不成?
再说,小姐岂是那种不顾礼数的,内外室说话,中间放下帘子,绝对不伤小五叔的清誉。
话都说到这份上,高有勋也只能硬着头皮,随着丫鬟,上了那摩月楼。
摩月楼四边没有园林常见的奇石与花卉,而是绕以数百竿琳琅的翠竹,杂有嘉树,形成一个封闭安静的赏月之境。
秋季夜风而来,竹叶之音潇潇。
楼中内外室,用垂帘中隔,李阿九倩影于内,见高有勋进来,就说小五叔但坐。
“即便那日我不在棚屋前相邀,小五叔必也会降临寒舍的。”还没等高有勋说,李阿九就抢先说出,“就为一个了断。”
高有勋低眉,颔首。
“这说明小五叔确是个重情守义的人。之所以退婚,也必不是嫌弃阿九区区三千两银子的嫁妆。”
“岂敢。”
“又有风传小五叔养小官......别怕,我断然是不信的。”
就在高有勋松口气时,结果下句,阿九竟直截了当地说:“小五叔是要娶高茂才独生女嫣柔的,对也不对?”
这话声音虽轻,可调子却是不容置疑的。
隔着帘子,阿九转过脸,见到高有勋抬起头来,很是意外的模样,便将宫扇搁在膝上:“小五叔莫恼,那日在棚屋,你坐在阶上时,便注意到你衣领上的那柄白竹扇,别人不知便算了,我还是认得是谁的随身之物,那还是嫣柔十二岁时,他父亲在苏州花力气给她买到的,在柄子头用小华山人的墨,写这个小小的嫣字,这墨是风吹日晒雨淋。反而更见精神韵味,阿九是不会看差的。”
顿了顿,阿九叹口气说:“我若是嫣柔,能将这柄扇子赠给的人,就是能托付终身的人。”
又停了下,阿九又说了声:“可惜我不是嫣柔。”
“姑娘见罪。”高有勋为今也只能这样说。
“无妨,当面说清楚便好,以后各家间依旧是盟社,小五叔还是个盟首,在淮安城用得着槐树李的地方。尽管差遣便是,嫣柔的苦衷我知,也必不会在别人面前提,家里这边,我自会替
小五叔遮掩。此番相邀,也只是询问明白,否则我真的等小五叔守制服阙,到时再得非所愿,那阿九真的要恼的。”
高有勋急忙道歉,说那是家父思虑不周,临时起意乱说的。
“我也想小五叔必非是这般之人。说起来,若非小五叔仗义,淮安城哪个不知环碧庄家业早就会被其宗族吞食干净,连骨头都不会留下半根,只是若槐树李遭逢此等劫难,小五叔可也会伸出援手?”
“必然。”高有勋这话倒也不算是客套。
阿九发出微微的笑声。
接着,两人都不再说话。
窗外继续传来竹叶的梭梭潇潇。
“今晚,连个月牙都见不着呢。”阿九转过身,瞅着窗外,幽幽地说。
高有勋刚准备告辞时,就听槐树李家的丫鬟在楼下喊,外面有个老卒,说要见小五叔。
老卒,那必是罗博咯。
来救得好啊。
高有勋急忙辞了阿九,下了楼,走到庭院里,果然是罗博,后面跟着小鼻头,两人正在接过李家仆役送来的酒食,吃得正欢呢,“京城罗庵那边的飞筹,说是特意给化师你的。”罗博咬着鸡腿,用油晃晃的手把一封系着四片竹筹的信交到有勋手中。
教门,无论是闻香教还是罗祖教,这飞筹传信的速度,比朝廷的军情递送都要快。
高有勋揩揩封皮上的油,叫小鼻头拿灯来照。
信就是那钻天棍侯敞写的。
信中写,最近京城这边,蓟镇、宣府的大军逐次开拔,又以南兵为先锋,都朝着东面去,侯敞和罗教子弟还看到浩荡逶迤的炮队,由钦差浙直调兵神机营左参将骆尚志统带,说是抵鸭绿江为止,以备倭寇自辽入境,且等大军取齐。
那边,在高有勋离京返回淮安这短短两个月,日军大举侵朝,势如破竹,朝鲜不晓得到底是丢了王京,还是平壤,抑或是两者全失,万岁爷爷叫人追问,答案很快就揭晓——六月,辽东游击史儒、郭梦征率明军一千零二十九人,战马一千零九十三匹,入朝鲜宣川林畔馆,见到了朝鲜国王,才知朝鲜两京尽失,只剩边地义州一隅而已,列邑官吏还有各路勤王军都已崩溃,宗庙被焚,危如累卵,命悬一线,见到史儒的朝鲜国王哭拜说:“一国存亡,系在大人,惟指挥是俟。”
史儒当即就明白,这话的意思是,朝鲜连一支成建制的队伍都不复存在,「就等着我来指挥」,我指挥个屁啊,便回告说:“我等不及救平壤,待祖总兵至,会相议事。”
祖总兵,即祖承训。
没多久,祖承训果然又带兵一千三百一十九,战马一千五百二十九匹至义州。
两下取齐,在义州的明军先遣队,将将略过三千,全是骑兵。
同时辽东巡抚郝杰也答应再派五千军队来援。
而倭寇在朝鲜到底多少兵力,各种说法纷纭,光在平壤这路,就有一千人和三万人的说法,相差之悬殊。除了「朝鲜人闻风丧胆,不觇敌情」外,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就在一片迷雾里,祖承训这支特遣队稀里糊涂地就向平壤发起收复战。
结果刚进平壤七星门,就遭部署在城楼和高台上的倭寇铁炮交叉射击,又是阴雨泥泞天气,明军骑兵在拥堵的城门间乱作一团,无从发挥,大败溃退十里开外,战死人马数百。
逃回义州后,明军和朝鲜方开始互相指责,明军骂朝鲜欺瞒后勤数量和误导行军路线,朝鲜则私下底埋怨明军轻敌,而总兵祖承训直接拒绝再战,说马上回有善战精锐的南兵入朝,到那时再图平壤不迟。
那边,察觉明军已在朝鲜的倭寇也颇为震动,开始于平壤备战。
两方又各自退回迷雾之中。
结果读到下面,高有勋就承认,“这世道,真的是一报还一报,丝毫不爽的。”
辽东巡抚郝杰交好临淮侯父子,深恶高有勋将《日本考》转献给张勋的行径,原本这本书也该署有郝杰的大名的,结果被高有勋给搅黄。于是郝杰就特意请示朝廷,称锦衣卫正千户张云申、副千户高有勋深谙日本战法、地理、人情,且为《日本考》著者,而今国家正值用人之际,二位千户理应随大军入朝,阵前听用。
“郝杰,我爱你娘亲一辈子!”高有勋抓着飞筹信,在心里喊着。
不是他不愿为国效力杀倭建功,而是他更擅长的是后勤土木啊。
“这般看的话,怕不是不久就要宣化师你去辽东、朝鲜?”小鼻头对高有勋说,还问马上要不要在朝鲜建罗庵。
毕竟奔赴朝鲜的南兵,除去之前就受募镇守蓟镇外,还有不少刚从浙江卫所里抽调的官兵呢,里面不乏罗祖教信徒。
可高有勋没回答,只是把信给合起,走过复廊,重新坐回到李家的枕湖堂宴席里,有些恍然,李位就又给他取来金坛的「缸封酒」,李家家人们则重新把灯给添了亮,“你俩也来入席,陪我吃酒。”
罗博和小鼻头有些惴惴地
挨到席上坐下。
高有勋举着青瓷花酒瓶,给他俩斟满。
罗博和小鼻头端起酒杯,这全用一等一糯米酿造的缸封酒啊,酒水澄清明澈,无丝毫浑浊,一口喝下去是醇稠如蜜、馥郁芳香。
一小口一小口喝完后,小鼻头砸吧砸吧嘴,回味无穷地舔了圈唇,他活到现在可没喝过这样美的酒啊!
罗博拍了小鼻头一拐子,教训说这里是何等地方,你敢吧唧嘴?
“别打他,喝吧。”高有勋又给两人各倒了杯,“我估摸最多两月,兵部的选簿上就要勾我的名字,我要去了朝鲜,在淮安府就没人招待你俩喝这般的酒咧。”
买官买官,虽如愿以偿地买到了锦衣卫,可下步八成就是被勾去朝鲜。
那辽东巡抚郝杰专门提到自己和张云申,张云申自不会去的,肯定最后还是落在我头上。
此亦无可奈何之事,想不到那日与沈惟敬见面,对方还是一语成谶。
“我俩愿追随化师,护卫左右,以壮胆色。”罗博和小鼻头互相望了望,又喝了杯,说道。
“去朝鲜后,可喝不到这等的美酒。”
“咳,要不是化师......”
“叫我小五叔。”高有勋说着,自己也仰起脖子,饮了半杯。
此刻,枕湖堂内灯火煊辉,槐树李们却暂避在两边厢房,只留高有勋、罗博和小鼻头三个在一盏盏地饮酒。
“小姐......”见阿九下了摩月楼来看,丫鬟低声指着说。
阿九用宫扇压住丫鬟的手,问这是怎么地。
丫鬟便说,听说小五叔要得万岁爷的差遣,去朝鲜御倭。
“把家里藏着的三白酒也拿出来,于小五叔吃。”阿九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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