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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上的大明 第76节

 总之先去登州府宋应昌那里,再做计较。

 过夹城墙下的棚院时,高有勋在马背上远远便瞧见李阿九穿着件雪色夹袄、元黑色马面裙立在大门前,有勋想勒住马头换别的街道去大河卫的码头,可小鼻头哪管这些,只顾牵着马顺着道走。

 无法抵抗的,高有勋距离阿九越来越近。

 “小五叔酒醉落在枕湖堂的,本来想邀小五叔降临寒舍奉还,听闻小五叔要去经略衙门,阿九在此专候。”当马头过棚院门时,阿九抬着手腕,下了个台阶,将装着白竹扇的丝囊奉上。

 小鼻头停下脚步,高有勋欠身,伸手勾住丝囊系绳,提在手中,对阿九说:“谢姑娘,马上回礼不便,赎罪则个。”

 阿九仰面,一对丹凤眼看着有勋,缓缓收回手,只轻声说了句:“此去路途遥遥,不知何时当归,小五叔千万保重。”

 哒哒声再次响起,马蹄再度迈动,高有勋侧过脸,不自主地回看了依旧立在阶上的阿九眼,微微颔首,再扭过面来,望着人烟川流不息的东北处城门,其上匾额上书着三个字「阜成门」。

 “这阿九姑娘是不是对化师你有情意啊!”后头牵拉骡子的罗博擦擦嘴问。

 “休得胡说。”

 “咳,是我胡说,还是你胡遮挡啊,哪家对你没意思的姑娘能站在这,专程为了送你一眼......”罗博的话还没说完,肩头就遭高有勋打了一鞭子。

 “化师,我号衣里的棉絮都被你抽打出来啦。”

 过了阜成门,便能见到绥来坊的雪浪园,想必那新建伯还在里面同沙氏寻欢作乐呢。咳,当真是「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带着这般念头,高有勋于下午时刻抵达王营镇的岸口埠头,多亏之前山陕商馆费力气掘通通往海州的盐河,使船只能畅通无阻地出海,前去登州府。

 出海,出海......

 在马背上的高有勋晓得这个时代的海,远远谈不上安全,他看着埠头边一艘艘刚从清江浦船厂打造出来的海船,陷于了沉思,“怪不得永乐皇帝宁愿改漕运走河,这走海虽说有千般好万般好,可不到万不得已,哪个又肯在海上冒着风险漂浮呢!?”

 新被新建伯王承勋招募的漕军,及被兵部尚书石星发牌征来的沙兵,充当此次出海押船去登莱的主力,可他们的作用与其说是武力上的,毋宁说是充当勤劳的搬运工和撑船工,只见这些兵丁将棉花还有部分粮秣捆扎为包,如蚂蚁般抬进船舱,再各自行船,准备过盐河、黄河,打海州新坝口出海。

 那群自江南被征调来的可怜沙兵,再也没回乡了。

 石星本来要叫他们直接驾沙船渡海去辽东、朝鲜的,好在这种自杀式行为被漕帅府的高有勋给喝止了,接着高有勋便找到华玮,径自将三百艘沙船给拆掉,拆出来的木材用来补四百料海船所缺的。

 船启航了,还带着先发去登莱的一万顶棉盔。

 没几何,船队进入了黄河,它侵夺了淮河的入海道后,变得暴虐而无规律,多少年来来回扫荡荼毒着下游两岸州县的百姓,高有勋站在甲板上,极目望去,浑浊浩荡,两岸的土地满是萧条荒芜,别说是城邑山林了,连巴掌大的村落都少见,只能看到偶尔三五成群的流民,不知自何处而来,衣衫褴褛,举步维艰,或是原地搭棚燃炊,又不知要向何处而去。

 这是高有勋第一次实地深切地体会何为「黄泛区」。

 哪怕他行漕河去北京,沿路也不曾见过如此恶劣的环境,这里是完全被帝国所遗弃的角落,是先于泗州被牺牲掉的局部。

 渡过黄河,再行盐河,直到海州治所

 的新坝港,才算是见到了稠密的人烟和田畴。

 海州城,是一座与战争、海洋息息相关的城池。

 该城在唐朝时达到巅峰,为唐、新罗和日本海洋贸易的要冲,人口一度达到十八万,几乎是同样繁荣的登州港之两倍。

 其后在宋朝,这座名城彻底毁于所谓的抗金名将张浚之手,这位号称是留侯张良、开元名相张九龄的后人,他的发达地在关陕。所以不懂海,以其孤悬淮口为虑,为避金军锋芒,竟然将海州城给拆毁掉,尽迁军民去了镇江......

 在明朝开国后,海州城作为海防要地得以复兴、重建,经军民二百年来的努力,成为卫所、州治、烽墩齐全的坚固壁垒,多次挫败小股倭寇的袭扰,淮地赖以为安。

 朐海潺潺东流,往东一望海天高。

 在山势逶迤,连绵起伏的孔望山之上,高有勋领着一群漕军的都率官,拜谒了雄踞山顶的海神庙,乞求东华帝君庇佑,前去登莱的海路平安顺遂。

 在高有勋的眼前,孔望山的山脊有一段黄土夯就的古城墙,北段依托于孔望山,南段延伸去凤凰山脊,下面则可以俯瞰整个海州城,更是同东海相连,古城墙经受无数日晒雨淋,覆盖上铁锈般的古铜之色,早已同山熔铸为一体。远方海风猎猎,夹杂波涛拍击礁石的回响,隐隐传来千百年来的金戈铁马之声,使人惊心动魄,更使人豪情满怀。

 高有勋立在山头,看着黄、蓝分界清晰的东海,想起这座山,孔子登临感慨过,徐福当年就是从这里出发去求仙药的,南北朝时又成梁魏间血腥争战的要地,而朝鲜国人所拜的海神、商神张保皋,昔日也在此地拥有偌大的海贸据点,还形成过新罗人的聚居地,无数财富、文化在这里启航,穿梭往来于整个东亚。

 在这个时代,海州城是座军事堡垒,它顽强抵御着海上来的危险,保护着内陆的平安。

 但在高有勋想来,它又能在什么时候能勃发出经济的意义呢?在这里走向海洋拥抱海洋,收获海洋数之不尽的财富呢?

 这怕也是江二先生所期望的吧。

 这条淮安至淮口的路线,已能把许多货物运往大海,全得感谢山陕商馆的无私协助。

 在心中致谢后,高有勋所押的船队,沿着近海,扬帆横渡海州湾,下一站,崂山。

 沉日铺散在壮美的海洋中,高有勋看看已升起的满天星斗,又审视着自己脚下这艘遮洋海鳅船。巧了,这船名字里也带着个鳅,只见船舷高竖遮波板,能有效抵御在飓风巨浪中人员和物资坠海,船有三根桅杆,前桅高悬伏离旗,主桅挂二旗,长的是顺风旗,标志风向的,方的是「运粮旗」,表明身份的,而尾桅则挂着五色旗,船头下耸起「水关」,全靠它来劈波斩浪。

 娘的,这遮洋海鳅船的设计果然厉害,江二先生花银子弄来华玮也算是他毕生第二成功的投资了,第一成功的当然是我啦!

 过海州湾,十艘海鳅大船是首尾相连,做了短暂补给后,过了安东卫军城(今山东日照岚山区),高有勋看到,安东卫城墙坍圮,墩台不修,看来新建伯王承勋自朝廷那里得来的银钱,全都拿去盖雪浪园咧,说什么督修安东卫,全是欺瞒上峰和正室的虚词,真的是——哦,我也在其中助纣为虐啊,那没事了。

 又一段时间,船队进了胶澳湾,海面是风平浪静,天空则是万里无云,待海鳅船靠在崂山下的村落补给修缮时,高有勋竟然远远看到山脚靠海处耸立着座罗庵,心想这里并非漕运所经地,却也有教门庵堂存在,不由得大为惊奇,就对罗博和小鼻头说,待我们去瞧瞧。

 一行人上岸,顺着山麓曲曲折折,走到庵堂前,却看到此处徒留墙垣庑舍,却无半点人踪,看来已荒废数年,高有勋不由得大为失望,叫罗博叩了叩门,无人应答,推开门进去。果然内里满是尘土蛛网,哪还有门徒聚会的影子呢。

 罢了,看来没有漕运经脉的支持,孤立在崂山海边的罗庵是很难生存下去的......

 就在数人掩门准备回到船上去时,却遥遥地见路对面的松坡处,走下来位和尚,看高有勋等都身着军衣,知是押送补给去登州府的官军,便多远就合掌行礼。

 高有勋等人还礼。

 “诸位军爷,可是罗庵中人?”那和尚浓眉方脸,眼睛略微凸出,声音十分洪亮。

 “我们本是漕河上撑船的,如今大军扫荡朝鲜倭寇在即,万岁爷爷叫我等把总自海路运粮去登州府,再择机运去朝鲜。”罗博站在高有勋眼前回话。

 可那和尚只看着高有勋,好一会儿不说话,开口便是:“我倒是有一故人,现正为朝廷枢垣职方司主事,近闻已为征朝大营赞画,不晓得诸位入了朝鲜后,会不会遇见他呢?”

 “若法师有信要寄给你那朋友,我等自当效劳。再者......我上半年恰在京中兵部考选升转,不知法师所

 言的主事为谁,想来我也能认得。”高有勋此刻回答说。

 这同样是在试探这和尚,是不是在打诳语。

 要是胆敢打诳语,高有勋当场就叫兵丁把这秃驴捆起来给揍一顿。

 和尚不慌不忙,说我那故人,正是袁了凡先生。

 第92章胶莱河

 “原来是袁主事!”这下高有勋都对上了,相信和尚所言非虚。

 虽然他跑官时,对武选司衙门更为熟悉,但对职方司也是略知一二的。

 袁了凡,名袁黄,和那沈惟敬是半个同乡,嘉兴嘉善县人。所谓的大营赞画,实则便是随军的参谋。

 高有勋便又问这和尚的法号。

 答曰:“憨山德清。”

 下刻钟,高有勋就毕恭毕敬地跟着憨山德清走在崂山向上的路上,待到庙门后,又与憨山德清互相行礼,才进去相对坐下。

 罗博和小鼻头都很纳闷,心想这高小五叔什么时候同个海边山中的和尚有过交情来着。

 “我与法师有几个缘分。”在蒲团上的高有勋说。

 憨山德清笑而不语,似乎是叫高有勋自己来谈。

 “一来法师乃是滁州全椒人,我祖籍虽是处州卫的,可其后数代都在泗州,算是半个同乡。二来我先为御马监大珰李老公义子,李老公是当朝慈圣太后同产弟,太后又是极为笃信法师传道的,这事义父对我说过,这也算是我同法师的半个情分。”高有勋是滔滔不绝。

 “好家伙,什么情分小五叔都能攀得上呢,真的是活鳅鱼扔塘水里,只顾钻。”盘膝坐在侧边靠廊窗下的罗博,阴阳怪气地对小鼻头说。

 好像没听到罗博的挖苦似的,高有勋便又问不知崂山山脚下的罗庵哪里去了。

 “被我破绝掉了。”憨山德清的这番回答,叫高有勋大吃一惊。

 “这秃驴原来是对头!”气得罗博和小鼻头摁住刀柄,就要发作。

 可憨山德清却不慌不忙,坐得是稳如泰山:“我至栖霞山云谷法师处领受佛法,再北游五台山参佛有成,见东海人不懂佛法,便于九年前来崂山结庐传佛,那时自此山下至城阳,正是罗祖教兴盛,信众数目何止千万。可贫僧只靠一人,便在九年前破绝罗庵,使周边之民遍皈我佛三宝。难道你们不想听听我靠的是什么吗?”

 高有勋等人便不做声,只听憨山德清说。

 憨山德清便娓娓道来,他说自己不急着同罗庵对抗,而是先看准崂山、城阳地带,以黄姓家族最大,他便以讲授佛经为名目,渐渐和黄氏的诸位子嗣亲近,其后就告诉黄氏子弟这罗祖教的知见是「混滥」的,它的五部六册是左道魔种无疑。于是以黄氏为首,发散开来,劝得当地的富人、官宦不再信奉罗祖教。一旦这些人弃绝了罗祖教,那罗庵便失去了资金来源,开始式微,无奈下罗教在本地会首只好叫信徒依次捐银,又触犯了信徒的利益,没几年便在胶澳关张绝迹了。

 言毕,憨山德清闭上嘴,双掌合十,眼神里不无得意地看着高有勋等人。

 高有勋则摇摇头,争香火,争地盘,争信徒,既是崂山罗祖教的手段不如这和尚,以至被破山伐庙,那又有什么可说的呢,便对憨山德清低首,表示服气,又说:“此行登莱、朝鲜,还望法师有所点拨,我等不胜感激,回淮安府后愿弃绝左道,皈依三宝。”

 “阿弥陀佛。”憨山德清口中长长诵了这声,心情十分愉悦。但还不放心,生怕高有勋等人是假意悔改,就对着他们点破罗祖教、无为教还有白莲教等的虚妄之处:“罗庵祖师名曰罗梦鸿,便是该处即墨人,这也是昔日该处人遍信罗祖教的缘由,罗梦鸿造了个五部六册,统一叫做无为卷。然此无为与佛道之无为比较起来,是一大错讹。罗教的无为,不过是要把世间的万行门全都废置掉。殊不知万行为空,真正的无为,是要在万行门中寻求空的真谛,不行万里路,不做万般事,是领悟不到真正的空的。罗教口谈心虚,实际却图的是信众利养那一二教首,叫教众层层捐银,名无为而实有为耳,岂不谬哉。”

 憨山德清的这番说教,高有勋也无法辩驳,只能合掌,说法师的言语,当真是醍醐灌顶啊。

 没几何,憨山德清便引高有勋等,至于山门,朝下看去,松树满山,只有一条小径如羊肠般曲折而下,山海紧错,云气离合。果然是片幽胜修道所在:“请看那边。”

 “那边不是田地吗?”高有勋眯着眼。

 “是。”法师答道。

 要不是高有勋忍住,就叫罗博将这憨山德清从陡峭山门处给推滚下去。

 不过法师接着说道,其实三百年前,这里是有条运河,横亘在山东的胶州同莱州间,连贯两片大海,它叫「胶莱河」。

 元世祖至元十七年(1280),莱州人姚演上书元廷,请求开凿所谓的「胶东河」并许可在涟海(即安东卫)一片募民屯田,元世祖批准后,开始拨付中统钞来雇佣

 人力开河、垦田,主持这项工作的叫阿八赤,他被世祖任命为益都路宣慰使、都元帅后,督兵万人,开凿胶莱运河,阿八赤在任上尽心尽力,「往来督视,寒暑不辍」,二年后胶莱运河开通,“粮船自淮安出发,由涟水入海,再自本处也即是胶澳进河,再自莱州新河口而出,可继由大海至当时的京城,年运数可有六十万石。”憨山德清指点着那胶莱河的遗址说道。

 “法师的意思是,马上朝廷若是征倭......”

 “对,再开胶莱河渠,既能运粮至朝鲜囤积,由朝鲜进击倭国,又可杀黄河之势,缓曹、沛、徐、淮间洪灾之苦啊!”

 高有勋立即对憨山德清作揖,问法师说那胶莱河运粮每年可有六十万石,可有所本?

 “载于皇朝永乐大典之中,我在京师住宿时,曾听数位官老爷闲谈时提及,说是十多年前中玄高公高少师也曾极力促成,惜哉事之不成也。”憨山德清法师张口,说出《永乐大典》这四个大字,还搬出了高拱(号中玄,太子少师)的名头来。

 高有勋更是肃然起敬,再度作揖,称:“某如在征朝时得遇袁了凡主事的话,必然同他商议重开胶莱河。一旦有机会便请奏朝廷,尽快前去会勘,看事究竟可行否。”

 高拱倒也罢了,胶莱河运六十万石粮食竟是永乐大典所载,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下憨山德清也非常高兴,便又赠给有勋一张「军食方」,说将士们远征异国,疾病伤痛是避免不了的,可运用此方救济。

 接下军食方后,高有勋对憨山德清是千恩万谢,辞别山门,同伙伴下山,朝运粮船停靠的岸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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