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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上的大明 第9节

 看到高有勋低着脸,犹犹豫豫的模样,李吏目晓得他在担心什么,便说我这就去班房找你爹去,你在这里只管做你自己的事,“泗州城自我以下,所有吏员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大家必须同气连枝方能自保。”

 言毕,李吏目就走了。

 “有勋哥,到底出什么事啦?”萍叶和有爵这时蹑手蹑脚地从屋里出来问。

 “没事,你俩和大哥在这里看好家门,至于有封,不用让他知道。”高有勋走进中屋,转动着柜子上的徽州白铜锁,照着高祖辉在他掌心所写,连转了七个字对上,开了锁,常惠之前给的五十两白银原封不动地在里面,高有勋有伸手在上面隔板摸了下。果然摸出把扇子,打开一瞧,米黄色宣纸上画着副山水景色,还有首诗,字体是仿米芾的,这些高有勋都不关心,他翻过来,只见落款在背面,“泗州临淮关蜗角堂,江二。”

 “是它了!”高有勋合起扇子,插在衣衫交领上,又把银子给取出,交到大哥有功手里,“拿好,你明天再去趟班房,把事前说好的十五两交到张差役手里。不然见不着银子,爹可就要遭罪了。”

 临淮关,在泗州城西南处的码头外,和仓库街隔着城墙,同样是个繁闹的去处,高有勋紧走慢走,就走到永泰街口时,一抬轿子正对着他而来,风扬起轿帘,高有勋看这轿子眼熟,便趁机往里面看了下。果然里面坐着的是常惠的儿媳妇,她垂着泪,腮帮上宛然有被撕挠的血痕,可高有勋还没看仔细,轿子就过去了。

 常惠就跟在轿子后。

 高有勋抓住常惠胳膊。

 常惠吃了惊,说怎么是你。

 “出大事了。”高有勋便三言两语,把事情对常惠说。

 常惠跺跺脚,喊道:“完了,这事怎地败露了?刑部怕是不会等思州卫回文回来,便会另发一道八百里加急的新回文来泗州,至多不过十天,到那时我儿子天坤人头掉地而媳妇肚子却依旧没动静的话,那余下的五十两白银我可不付。不,以前给你爹的五十两也要追回来!”

 高有勋也无心和他争吵,只是说你别急,等等我。

 接着他就奔出城门,到处找那「蜗角堂」的所在。

 谁想那蜗角堂压根不在临河的街上,而是在后面处靠着城墙角的一处僻静宅院,挂着面半旧的横额,写着「蜗角堂」,高有勋拔出扇子来看看,和扇子上的字体完全吻合。

 “尊驾找谁?”等到高有勋叩开小门时,门缝里面闪现出张老仆的脸。

 高有勋将扇子递进去,说:“请转告你家主人,见扇如见人。”

 门又合上了。

 顷刻,门开了,老仆说请你进来。

 高有勋迈步走进去,原本他以为这个院落和自家差不多,平平无奇,三间对三间,院子里再来间中屋,可刚进来,他的两眼就满是灿烂的夹竹桃,白色的花朵落满地面,也不打扫,高有勋是学园林设计的,又见这江二家的夹竹桃间种着白茉莉,两白相加,乍看过去竟像雪花覆地般。

 “这江二先生是个行家。”高有勋在老仆指引下,沿着小径往里走时,思忖到。

 曲折通幽,院落中央竟是株梅树,已无花朵,枝干古朴弯曲,是品相最佳的绿萼梅,下面附带着地衣苔藓,还有张竹榻,想必是主人在梅雪齐落时躺卧所用的。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高有勋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脱口而出。

 第11章龙须板

 刚说完,就听旁边丈室里传来笑声:“尊客居然也喜欢高青丘的的诗吗?”

 那老

 仆立刻低头垂手,挨在旁侧,高有勋也晓得是主人家要出来,便遵照明代礼数,微微往后挪动两步,端正了姿态。

 只见位紫堂面皮、腰细膀阔,穿着件深衣的男子,阔步走下台阶,手里捧着的,正是高有勋先前通传进来的折扇,他看到高有勋,即自我介绍道:“鄙人徽州府布衣江二便是,不想高五叔的令郎还熟稔青丘子的诗作。”

 高有勋抬眼打量下这位「江二」,根据他穿越来后的认知,才看出江二身上所穿的其实并非普通深衣,而是道袍,茶褐色布料,下缀黑襕,又听江二两次提到自己所咏的明初高启高青丘的那句「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就搪塞着回答说:“某在泗州城来去办差,见过几次大宅园林,略懂内里的诀窍,晓得这高雅之士无不推崇我朝的高青丘诗文中的意境。”

 其实,高有勋在穿越前是学园林设计的,对明清园林的历史多少有所涉及。

 “哦?容我考考你,那边怎么说?”江二先生展开那扇子,指了指丈室那边的角落。

 高有勋只看到那角落就是一堵粉白色的墙,开个花窗,而后摆着几块怪石,又种植着几株芭蕉,就对江二说:“芭蕉灵柔流畅,黄石嶙峋突兀,两者相配,符合刚柔并济的道理,正如高青丘的诗句,丛蕉倚孤石,绿映闲庭宇。”

 “好!来,来,请上座。”江二先生很高兴,说自己在泗州也住了两年,营建这间「蜗角堂」颇是耗费心思。但银子、工匠和物料全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盖好后,整个泗州城根本无人能领会其中的美妙。

 一些官吏和富商也经常来蜗角堂,谈到这里园林时也就是「美,太美了。」众口一词,却根本说不出美在哪里,江二先生有时请他们留下些吟咏蜗角堂的墨宝,也全都被「婉拒」。

 想不到淮泗地方的文教竟然败坏寥落到这等地步!这便是江二先生的感慨,他来自徽州府,又在苏州和扬州待过,对比下来,真的是天壤之别。

 今日遇见高有勋,竟让江二有了找到知己的感觉。

 两人来到斗室,坐在蒲团上,隔着鼎丹炉,高有勋只见斗室四面墙壁都是细砖砌就,后面有重廊叠轩、角亭方池,和江二的住所相连,他们进来的地方,就是斗室的前庭,无遮无拦,是用于采光的。

 江二要老仆去煮茶。

 可高有勋只想尽快得到江二的帮忙,把父亲高祖辉的事给处理好,是心神不宁,不过既然有求于人,也只能耐下性子。

 “我江二是个半俗半雅的人,你让我效仿追慕绮里季、东园公这样的高人隐士,栖息在岩洞山谷中,那是不能的。可就算混迹在红尘闹市里,也要门庭雅洁,屋舍幽逸,讲究一池、一树、一花、一亭、一石、一门、一窗都有个来历,若只会用银钱大兴土木,崇尚粉刷装饰,那倒不是住在这里,倒像是鸟兽被困在樊笼里呢。”

 “是极是极!”高有勋赶紧称道。

 江二呵呵一笑,又用扇子指了指斗室外面的石阶。

 高有勋看了下,像是回答试题的考生,“先生的石阶有八层,全是用太湖石切割叠成的,上面浇上些鱼腥水,有意助长青苔小草,坐在这里看去,那些苔草就好像是浮在水面上般,这就叫做涩浪。”

 江二瞪大双眼,在手中狠狠把扇子拍了几拍,连连叫好,说真的是没想到啊,“令尊以前每每夸赞的是令弟有封,今日一见,你才是以后真正有大出息的。”

 “先生谬赞,说到底,园林之学不过是小学,某也只是胡乱道听途说了些,哪里比得上舍弟,走的是考学举业的坦途。”

 还没等高有勋谦虚完,江二就大不以为然:“非也,圣人千年前就说过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又好讲个玩物丧志,说甚么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但这不过是个无奈话。戏文里说过一句,天下秀才穷到底,文章九命,首推个「贫困」,先说个「穷」。至于那嫌忌,那玷缺,那流贬,那刑辱都得往后稍稍。照我看,哪里没有灯市,哪里又没有庙市?每到灯市庙市的日子,省直的商旅,蛮夷的珍异,三朝八代的古董,五等四民的服用,这些个「物」都凑一块儿,是衢三行市四列,俗称为九市开场,货随队分,人不得顾,车不得旋,又有张灯、作乐、施放烟花。你看得到光,你看得到影,你看得到色,你听得到声,你尝得到味,只愁着口鼻嘴眼不够用哩!可你就是万万不能伸手,你伸手摸个宣德炉,冷的!你老婆要讨件首饰,口袋里却是空的!波斯眼是碧的,你的眼是红的,你人啊,和琳琅满目的物对对眼,物是肆无忌惮,你是穷相毕露,物是居高临下的,你是言卑气弱。你捻断了胡须,徘徊回家后,也只能叫唤两句君子固穷,聊以自 慰。再加上近代以来,我皇明号称养天下的读书人,可读书

 人即便高中了个翰林,每年俸禄折色后,也不过是米十二石,银二十七两四钱九分,钞三百六十贯,可衙门里的皂吏每年都有十五两白银呢,马夫的工食银则有四十两。所以在皇明当马夫有个别称叫「七品不换」。若你要当个清官,这些薄俸别说维持了,怕是当不了十年的官,本来殷实的家境都得给你败光。更不要说,我皇明的科考仕路要比那针尖儿麦芒儿更窄,正可谓士之成功也,十之一;贾之成功也,十之九。故而说那些玩物丧志的话有甚用?贫便是无志,贱即是无能。”

 当茶汤端上来后,高有勋边喝茶,边听着江二的这番高论。

 乍看起来,江二的说法同高祖辉、高庭柯的说法是截然相反的,其实是殊途同归,那就是单靠读书举业博取功名只能保得住财物,而不能获得财物,白衣巷高家的分工很明确:自己去得「财」,有封去得「势」,有财有势是英雄,这样的理念在万历年间早已是「风行草偃」了。

 “先生,我懂了。哪怕是做胥吏做工匠,凡是艺到极精处,都能成名不朽,取万物如探囊一般,强如世间泛浮诗文百倍,千万不要一不成二不就得,把精神胡乱抛撒才好。”高有勋领悟道。

 “好!那容我再问问你,你的艺是什么?”江二说着,亲自给有勋斟了半杯茶。

 “仓颉之业,刀笔之功。”

 “嗯,看来高五叔能放心地把典吏的位子传给你,那你说吧,递来折扇,是要我做什么?”

 高有勋就把事态原委说了遍。

 江二沉吟几声,拂了拂胡须:“想要做好这事,就像这斗室开窗一样,你不能不开,不开便昏暗不清,可你也不能开多,开的窗多的话,四面都是风景又会伤了眼力。”

 “还请先生明示,这窗户在哪开?”

 “其他都是细枝末节,最紧要处不就是填了淮安府一千六百两草湾银的亏空吗?”

 “可是!”高有勋心想要是我能填平的话还来找你干嘛。

 “我来拿这笔银子。”谁想到江二爽直地说。

 高有勋嘴巴都大了,一千六百两白银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一个小县每年上缴的粮税也就折合这么多,而「蜗居」在泗州城西南角的徽商江二却连眼睛都不眨下。

 这种甲方,天底下去哪找第二家啊!

 “只要填平这笔账,常三省便查不出任何东西来,而潘司空、汪知州他们也就全无后顾之忧,令尊很快也可重见天日。”此刻,江二起了身,站在斗室的花窗前,凝望着池沼里的碧波,“我在朝廷里也算有些门路,找个能在潘司空面前托话的人并不难,这高家堰倒灌泗州城的危机倒也不难化解,等这件事消弭后,只要把邵公堤再增高些许,同明祖陵的陵堤一般高,一年内泗州城必会安然无恙。”

 “先生如若不弃,以后有勋愿效犬马之劳......”高有勋大喜过望。

 “说甚么犬马?应该说,大家一起发财,泗州城的流官才能做几年啊。就像是这涩浪里的花草,去了也不打紧,再种便是,我真正要结识的,就是你们白衣巷高家,你们才是那奠基的太湖石呢。”江二这时又说,很快我就会去凤阳府,从芜湖那里收购米粮,谁叫我本职是个米商呢,顺带在凤阳那里替你父子将事情给办妥。

 而后,江二问,你家中还有多少银两。

 高有勋没有隐瞒,说还有五十两,是要送给班房差役的。

 江二大笑起来,说不值当,即刻能帮到你的,一个是泗州的吏目李元嗣,还有一个就是知州的幕宾汤用宾。说着,江二让老仆拿出五十两银子来,说连带你自己家的,一并送给这两位,每位都是五十两,他俩不推脱,那就必会出死力帮你和令尊脱身。

 从临淮钞关的蜗角堂飞奔出来的高有勋,脚下像是生了风般。

 等到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泗州衙署旁的班房时,一身皂袍的张差役正蹲在外面的草棚下,看到高有勋就站起来,伸出手,“说好的十五两银子呢,拿来!”

 高有勋望望他,故意问,李吏目有没来。

 因为先前李吏目在自家院子里告诉他,说什么泗州的吏和吏,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肉关系,还说要来这里探视父亲来着。

 一听到李吏目的名字,张差役明显有些慌,不过他坚称:“我在这里守了一夜半日了,从没见过吏目。唉,你他娘的,你跑去哪里,你是不想要你亲爹的命了是吧?”

 高有勋所跑去的,自然是吏目署。

 果然,泗州吏目李元嗣「李四爷」正端坐里面,不紧不慢地誊着公文呢。

 即便看到高有勋,李元嗣也是那种不冷不热的眼神。

 高有勋二话不说,上前就将装着银两的包袱捧出,一揭开,银闪闪的亮光一下就把李吏目从椅子上给刺跳起来,“世侄,何须如此?”

 没片刻,李元嗣就板着脸,带着班如狼似虎的差役,高有勋跟着后面,直接冲到

 了班房里。

 张差役正在吃着酒肉呢,一见到吏目来了。当即吓得魂不附体,咕咚下直挺挺跪在李元嗣面前,喊了声「四爷」。

 “张七你这个衙蠹,我先前就叫你关照高五叔,谁曾想你敲竹杠却敲到了五叔的头上,那我四爷的龙须板可就也要敲到你的头上。”

 说话间,身后一名差役当即就将头径四分五厘、三尺五寸,上面有刺拉拉的「毛头」的大竹板给亮出来,这便是「龙须板」,是衙门里用的三号板子里最重的一号,用来威吓土豪大吏的,可不是什么轻易使用的刑具。

 望着龙须板,张差役面如土色,牙齿直打架,可像被老虎盯住似的,动也不敢动,瞬间被剥掉了衣衫露出背来,上去几板,连皮带肉被揭下一大块来,血肉淋漓的,看得高有勋也是胆战心惊,可接下来的板子直接朝着那块继续打去,再三五下后,张七支撑不住,一头栽在地上,扑腾起团尘土,昏死过去。不过自始至终也没呻吟半下,算得上条好汉。

 张差役被拖出去后,班房其他几个差役都跪地上不敢动,李元嗣扫了眼,径自朝里面走去,高有勋还呆在外头,只听里面的丁勿用「喵呜」声,又传来「四爷」、「五弟」的互相问候声,接着就听到二位哭起来。

 第12章金帛动人心

 只见高祖辉与李元嗣隔着木栅是把臂发誓,泣下沾襟,高有勋便踱到号房间狭窄昏暗的长廊里,取过名差役的火把,站在常天坤的号房前面,晃了晃火把,借着光亮,他看到常天坤像只肮脏的狗那样,蹲在堆满干草的角落里,乱发下的一对眼睛发着森然的寒光。

 “刑部的回文,什么时候到啊?”忽然,常天坤慢吞吞地发出这样的疑问。

 “快了,不会过六月的。”高有勋告诉他。

 常天坤嘿嘿地笑起来,接着缩成团,嘴里嗫喏着:“老子有银两存在那壮班差役张七手里,叫他现在起,天天给老子送好的来,羊肉、白饽饽、肥鸭、蒸鹅、蟹粉......”

 高有勋皱了皱眉,他先没有答复常天坤,而是在怀里摸出几钱碎银,对身边的一位皂班差役说:“这些给张七哥当伤药钱。”

 那差役没想到张七被龙须板暴打顿,高有勋还能给他掏伤药钱,不由得莫名感动:“行,这七哥给财迷了心窍,敲到五叔和小五叔的头上来了。要是晓得小五叔你这般仗义,七哥不得羞愧死,他还得谢谢您呢!”

 等到其余差役都离开后,接过火把的高有勋在常天坤眼前晃了两晃:“张七刚被打得半死,估摸也不会再来管班房,有甚么要的你直接对我说。对了,你又问刑部回文又是要饱餐断头饭的,是不是事儿办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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