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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悲歌-石达开 第34节

雪,不时停住大扫帚,呵呵热气,喊一声:“今年特别冷!”宫中供应暖气的庞大的地
下管道,加足了柴火,才驱除了窗户中钻进来的深深寒意。
不但气候酷寒,人心比严冬更寒。从皇城到街头巷尾都已被南方战事连连失利的警
报惊呆了。十月十九日长沙侥幸解围之后,十一月初三日失岳州,十三日失汉阳,十九
日失汉口,眼看武昌也将不保。传说太平军进抵武昌江面的战船,有几千艘之多,人马
迅速扩大到几十万,也不知是从那儿冒出来的。向荣率领官军两万多人追到武昌城下,
却隔着太平军攻城的堡垒,无法挽救武昌的命运。自从太平军起事以来,坏了督师文武
大臣无数。头一个钦差大臣李星沅,被太平军拖得又愁又急,一病呜呼;第二个钦差大
臣赛尚阿因为调度无方,劳师耗饷,非但没有平定广西会匪,反而把乱事蔓延到了腹心
的湖广地区,被革职拿问到京师来,由大学士、刑部尚书三堂会审,定了死罪,眼看就
要绑到菜市口去杀头了。至于督抚大臣革职问罪的有前后任广西巡抚郑祖琛、邹鸣鹤,
前任湖广总督程矞采,武将问罪和阵亡的更是无其数。这回武昌若是失守,又不知有多
少人倒楣了,人人都不忙过年了,而在窃窃议论战局的前途。
三堂会审的奏折,放在养心殿西暖阁御案上已有两三天了,赛尚阿曾是首席军机大
臣,皇上登基后的心腹,派他去广西平定匪乱,给他遏必隆刀,给他兵,给他钱,原想
借重他的威望,早早平乱回京。不想越陷越深,猖獗的“发匪”(太平军蓄发,官方称
为“发匪”,民间则称“长毛”)竟至攻到了武昌城下。三堂会审时,赛尚阿跪在案前
痛哭流涕说:“武臣之间不和,互相攻击,坐失战机,又往往临敌畏缩,甚至夜间遇敌,
则灭灯息鼓,以避发匪,臣不忍以御赐遏必隆刀杀一儆百,以致辜负圣恩。”皇上有些
可怜赛尚阿了。他到了广西,还是尽忠尽职的,大局坏到如此地步,能叫他一个人担当
吗?只要皇上在三堂会审判语:“论大辟。(死刑)后面,朱批一个“可”字,赛尚阿
就人头落地了,可是他犹犹豫豫提不起这支笔来。
皇帝奕詝这一阵被南方丢城失地的连连奏报惊吓得手足无措,可怜的皇上今年才二
十一足岁(巧得很,和石达开是同年)。登基几个月就闹拜上帝会起兵,折腾了两年,
非但未曾平定,反而越来越近中原腹心地区,威胁到了他的宝座。他心旌悬悬,寝食不
安,身在养心殿中,两耳时时谛听窗外,若是听到疾促的脚步声,便以为是武昌失守的
奏折来了,他在等着它,却又不想它来,希望武昌也能像长沙那样,成为大清江山的中
流砥柱,顶住“发匪”的进攻,他甚至许下心愿,这回一定要重赏守城有功的官员,—
—上回长沙守城的奖赏太薄了。
十二月十三日午后,皇上小眠起来,惦念着武昌战事。先到养心殿西暖阁,看看有
无武昌来的奏章。才坐下来,便有内奏事处太监送来一份湖南岳州以四百里加快递来的
奏折,具名是湖广总督徐广缙。他是在太平军离开岳州去武昌后,进驻岳州的。奕詝皱
了皱眉,武昌战火险恶,这个徐广缙不去武昌督师,却逗留在岳州有什么事启奏。不料
打开奏折一瞥“事由”,却是:“为飞奏武昌失守,巡抚常大淳以下文武全数殉难,仰
祈圣鉴事。”奕詝大惊,武昌陷落虽在意料之中,满城文武全都死难,却给了他极大的
冲击。他眼前一暗,仿佛夕阳西坠,暮霭北来,把整个养心殿都笼没在阴暗中了。武昌
失守文武殉难的悲惨之事难道就是大清朝前途的缩影吗?他神经震颤,呆愣愣地默坐了
好多时候,脑中空空,无悲、无怨、无忧、无怒,好似进入了另一个无人无我的空空世
界,假如就这么痴痴木木地生活下去也好,省却许多烦恼,然而一抬眼,朔风吹着雪花
满院飞舞,毕竟又回到了存在无数烦恼的大千世界。皇上的悲,皇上的怨,皇上的忧,
皇上的怒,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谁想像得到做皇帝的有这么多的忧愁苦恼!头疼啊头
疼,怎么扭转目前的危险局势呢?首先必须严办丢失武昌的人,可是巡抚以下都殉职了,
这些官员将给他们褒奖,以奖励誓死守城的地方官,惟有徐广缙远在岳州,隔岸观火!
“这个可恶的徐广缙非处死不可!”皇上拍案骂道,“否则督抚大臣还有谁肯守城?”
皇上立刻在养心殿中召见军机大臣,君臣相对叹息,匆匆做了几项决定,徐广缙革
职拿问,湖南巡抚张亮基继任湖广总督,又以武将之中惟有广西提督向荣一军由广西尾
追太平军至武昌,立功最多,忠勇可恃,在朝廷无人可为钦差统兵的不得已情况下,降
格以求,任命向荣为钦差大臣,统率与太平军作战的各路官军,同时下旨沿江诸省督抚
大臣加强戒备,以防太平军由水路东下。
做了这些应付眼前的决定后,奕詝默默沉思了一会,忽然问道:
“赛尚阿近在狱中说些什么?”
首席军机大臣祁窩藻叩头道:
“听说他常在狱中叹息说:‘若是动用了遏必隆刀以肃军纪,当不致落到今日的地
步,’”
奕詝道:“这也不尽然,合数省兵力,几百万粮饷,竟然平定不了穷山村中冒出来
的股匪,难道用遏必隆刀杀几个临阵退缩的统兵大员就能彻底改变局势了吗?这两日,
朕看了三堂会审赛尚阿的供词,一再思索,不得要领。他虽说了很多话,却不曾解答官
兵为什么一败再败的根本原因。这个问题不弄明白,官军还会再败下去,我们能有几座
像武昌那样的大城,经得起丢失啊!”
“是啊,丢不起了啊。”祁窩藻又叩头道。
其余军机大臣也跟了叩头,说道:
“是啊,是啊,不能再丢失了!”
皇上沉吟了一下,喊道:
“彭蕴章!”
“臣在!”蕴章心惊胆战,这个时候被皇上使唤,定是差去南方送死。可是蕴章猜
错了,皇上心情沉重地说道:
“你去刑部大牢提审赛尚阿,就以朕的意思问他,究竟官军失利的根本原因何在,
如何才能扭转危局、压制贼氛,若他说得有理,朕将赐恩宽赦。”
“喳,臣立刻就去!”彭蕴章叩头道。
军机大臣都以为皇上有意赦免赛相的死罪,派彭军机去提问,不过遮人耳目的形式
罢了。谁知他们猜错了,年轻的皇上确实想要找到挽救清室危亡的灵丹妙药,赛尚阿督
师一年,深知军中弊端,若是好好朝皇上提的问题想想,一定能总结出一条使官军脱胎
换骨的条陈出来。赛尚阿的话可能事关军国机密,知道的人愈少愈好,奕詝加意吩咐道:
“彭蕴章,尔去刑部,单独提审赛尚阿,左右一概回避,赛尚阿的话由尔亲自记录,
切勿假手他人,复旨时可单独请起。”
“喳,臣明白。”蕴章又碰头道。他知道此事关系重大,退出养心殿后,立刻驱车
至刑部衙门,由该部司官安排了一间密室,单独传讯了赛尚阿,两人密谈了一个多时辰,
方才回到养心殿复旨。
殿中只有君臣二人,虽是单独召见,仍然保持了君臣的礼仪,皇上高踞高背蟠龙御
座,蕴章俯跪在下,奕詝急不可待地问道:
“提审赛尚阿,他说了些什么?”
蕴章小心翼翼地奏道:
“经臣口宣上谕,赛尚阿颇能领会,但是心存顾虑,说是本朝开国两百年,承平已
久,诸事积弊亦深,平时因循粉饰,如今一旦暴露,对症施治,不能不下重药,说了出
来,言辞不免激切,恐有逆耳之处,因此赛尚阿不敢言,臣亦不敢传,伏望陛下恕罪,
方敢据实陈奏。”
奕詝道:
“国家到了这么危机四伏的时候了,朕渴欲改弦更张,倾听臣下之言,以救时局,
尔与赛尚阿应尽忠直言,方是为臣之道,何必顾虑?”
蕴章磕了几个响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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