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人物传记 > 安德海

安德海 第24节

此时,安德海正跪在床前,泪流满面,一脸的羞愧神情。
“怎么了,肚子还疼吗?”
黄承恩关切地问徒弟,但见安德海跪在床前哭,不禁有点感动。
“师傅,是小徒不好,上午肚子疼,刚一迈步便倒了下来,不曾想把您也给带倒了。小徒自知罪孽深重,请求师傅发落。”
安德海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不由得黄承恩不信。
“算了,你又不是有意的,再说,上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你也认过错了。起来吧,地上冷,小心着凉,肚子又要疼了。”
安德海感激不尽,站在黄承恩的面前,活像一个罚站的学生。黄承恩乐了:
“瞧你那副受气的样子,咱们是师徒,我会计较那么多么?”
黄承思想要下床去小解,安德海忙上前阻拦:
“师傅不要出去了,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我去拿个便盆来,师傅用后,我倒掉便是。”
安德海为师傅倒掉了便盆,洗了洗手,又端来了一盆热水,请师傅洗脸。黄承恩刚想带安德海出门,一个小太监进了院子,他一进屋便说:
“娘娘有旨,今天雪大大了,选小公公之事明天再议。”
师徒俩又到了屋里。黄承恩在宫里虽然有这么一处屋子,但总不像个家,于是,他决定等雪小一点便带安德海回家。果然,又过了一个时辰,雪小了许多,师徒便坐轿子回到了黄府。回到家,黄承恩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把宫中的注意事项重申了一遍,安德海用心细细地记,并试演一番给师傅看,乐得黄承恩哈哈大笑。在宫中这么多年,虽说他黄承恩是太监总管,但他总不开心,在皇族面前,他是奴才,永远是弯腰低眉,跪拜问安;在众太监眼里,他是总管,人们只是畏他,并不敬他;在妻妾面前,他是丈夫,一个无用的丈夫,妻妾总不愿和他同床;在三个干儿子面前,他是老子,一个吃喝玩乐的靠山,并不把他当作爹来敬
他。而今天的感觉不同了,这安德海初来乍到,又畏他,又敬他,还有点依恋他,他感觉到自己成了安德海的保护人,他给安德海撑起了一片天,使这个小雏鸠能在这一片蓝天下,学会飞翔。晚上,黄承恩躺在床上,安德海给他捏捏脚,捶捶腿,舒服极了。安德海像只小狗一样蜷在他的脚边睡着了。
夜里,大雪又飘飘扬扬地下了一夜,早上起来,雪仍不见停,房上、地上、树上全盖满了雪,整个银装素裹的白雪世界,煞是好看。安德海撩开窗帘往外看,只见白茫茫的雪地上有两个小女孩在打雪仗,她们也不过是八九岁的模样,一个穿着粉红绸袄,扎着大红蝴蝶花,一个穿着翠绿棉袍,扎着黄色蝴蝶花,她们在雪地里闹着,笑着,可爱极了。
“师傅,那两个女孩是什么人?”
出于好奇,安德海问了起来,昨天早上在黄府并没听到孩子的声音,这会儿怎么多了两个孩子?
“她们是我的孙女,昨天刚从她姥姥家回来。”
安德海到了黄府,见到黄承恩一妻一妾就很吃惊,他纳闷太监没了那个“宝”,怎么还有人肯嫁给他,这下,他可就更诧异了,居然太监还能生儿子,传孙子,安德海百思不得其解。黄承恩似乎看出了安德海的心思,微笑了一下解释说:
“其实,她们是我的侄孙女,她们的父亲是我的侄子,现在认在我的名下,是我的干儿子。”
经黄承恩这么一解释,安德海明白了:太监能娶妻,但是不能生子。如果自己以后混发达了,也娶一妻,纳一妾,再把弟弟安德洋的孩子全接来,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
“德海,快去吃饭吧,吃了饭还要进宫呢!”
黄承恩在一旁催促着,安德海的思绪拉了回来。整个早饭时,安德海都在想:钱是个好东西,有了它,脚下的路好走多了。黄公公有钱,他没儿子,但可以有孙子。昨天,自己不就是凭银子一路“绿灯”走过来的吗?看来,为了发财,该弯的腰要弯,该出的丑要出,该掌脸的时候,你必须给自己几个耳刮子,还要打得狠。以退为进,乃是高人之术,为了求财,什么尊严,什么人格,什么良心,统统可以不要。
安德海悟出这个道理时,仅14岁。
黄承恩和安德海早早地进了宫,等候康慈贵妃的招见。这寿康宫的康慈皇贵妃博尔济古特氏,是道光皇帝的爱妃,孝淑睿皇后已崩逝多年,所以,后宫主持实际上是康慈皇贵妃。这位贵妃为人忠厚,贤淑端庄,不仅得到道光皇帝的宠幸,而且在宫中威信很高,深得众皇子、公主的爱戴。前些日子,她让黄承恩在新进宫的小太监中选出四五个模样好一点的,留在自己身边,调教半年后给几个皇子送过去,这就给安德海太监生涯铺平了第一条路。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一夜,这会儿总算停了下来,厚厚的一层积雪如一片银海,煞是壮观。太阳出来了,照在这一片银海上,显得外面的世界晶莹剔透。安德海被带到了一个小院子里,他和几个人选童监换上了统一的太监服:蓝棉袍、灰坎肩儿。此时,安德海的心里在设想着皇贵妃招见的情景,该怎么下跪,怎么行礼,怎么开口,这一系列的注意事项,黄承恩已叮嘱了好几遍。安德海生怕自己做错什么,他也背地里演习了好几遍,他在仔细地设计着每一个细节,生怕等一会儿有什么疏漏。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总不见康慈皇贵妃派人来带这几个童监,安德海有点着急了,是不是贵妃娘娘临时改变了主意,不想留童监在身边了,还是有人暗中使坏,把这几个童监的名单给偷偷换了?还是李以凯听说了什么,昨天中午以来自己就一直和黄承恩呆在一起,可别走漏了什么风声,万一李以凯知道自己拜黄
承恩为师,那可就糟了。安德海想到这里,坐立不安,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
再说那康慈皇贵妃,进入腊月以来,总是阴天、雪雨不止,使得她心烦意乱。但这贵妃天性温和,轻易不愿流露自己的不满。这几天,她在盘算着:四皇子奕宁虽不是自己所生,但他的生母孝淑睿皇后死的早,自己便把奕宁带了过来,辛辛苦苦把他拉扯成长,眼见着长大了,个头儿都比自己还高,也该让他独立生活了。这次童监入宫,自己要亲自挑一个模样好的、聪明能干的小太监照顾奕宁的生活起居,这样她才能放心。自己的亲生儿子六皇子奕沂与他四哥亲如一母所生,奕沂也不小了,也得为他打算打算,再挑一两个童监好好侍奉儿子。
昨天下了一天的雪,懒得出门,今天已经是腊月初八了,无论如何要招见新来的童监,这也算完成一件工作。康慈贵妃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出来了,宫女们忙着为她梳洗一番,便来到了寿康宫的前厅。这寿康宫宅院虽不大,但十分考究,雄伟的大殿,金碧辉煌,玉石金阶,雕龙刻凤,给人以威武、雄壮之感。
安德海和其他几个童监排成了一排儿,由刑慎司的官员带着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大殿。安德海不敢抬头东张西望,他只是偷偷地瞅了两眼:妈呀,这比黄总管家可漂亮多了,光那根盘龙柱也能换黄府的三间大瓦屋。童监们挨个排好,刑慎司的官员们让他们跪在丹墀前,童监们一个个吓得不敢出大气。康慈皇妃还没来到,大殿里静悄悄的,连落根针都能听见响声。
“嗒,嗒,嗒……”
一阵脚步响由远而近,越来越近,童监们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是贵妃娘娘来了。安德海偷偷地抬了一下头,他看得很分明:一群衣着华丽的宫女、太监分队列班走了过来,随后是黄罗伞盖,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一位满身珠光宝气的贵夫人。这位贵夫人流着旗头,脚蹬高底靴子,手上装有长长的银指甲套,慈眉善目,态度温和,真有点像戏台上唱戏的王母娘娘。安德海突然觉得一点也不怕了,他知道这人便是康慈皇贵妃——后宫的总指挥。安德海猜得很对,此人便是贵妃博尔济古特氏。
贵妃入座位后,黄公公从一个小太监手中接到金漆条盘,条盘上放着几个黄牌。原来,每个黄牌上写着一个音童的名字,黄公公打开黄牌喊到谁的名字,谁就往前走三步,然后抬起头,让康慈皇贵妃过目。
“张二宝。”
黄公公拖着长长的声音,可没人应。
“张二宝。”
黄公公有些不耐烦了,又叫了一声,仍没人答应。黄公公把黄牌递到了一个小太监手中。
“下一个。”
“等一下,我,我,我叫张二宝。”
众人向跪在丹墀前的一个童监望去,只见一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孩子低着头,他的身子抖个不停,好像是眼泪下来了,鼻子还一抽一抽的。
“向前三步,抬起头来。”
那张二宝不敢向前,一个小太监看到黄公公示意让他去拉那个叫张二宝的,便走到童监们的跟前,他想动手把张二宝拉上前,无奈张二宝瘫坐在地下,拉也拉不动。
“算了,送到四王爷府吧。”
康慈皇贵妃见小童监没经过这种场合,已吓得瘫倒在地,无可奈何,只得打发去王府当差。
“何长锁。”
“我叫何长锁,公公有何吩咐,小的照办就是。”
一个十五六岁的童监竟大胆地走向黄承恩,看那架式,他是满不在乎,什么皇贵妃,什么太监总管,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这个何长锁长得倒是蛮俊美,但就从这初次入宫就如此无礼来看,将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康慈皇贵妃皱了皱眉头,以表示不满。细心的黄总管全都看在了眼里,说了句:
“退后去吧。”
接着又喊了两个童监,都与第一个张二宝一样显出十分惧怕的样子。这一连四个童监都令人失望,康慈贵妃打不起精神来了,她并不注视前面跪着的童监,思绪早飞到儿子的身上了,若不是为了完成一项任务,她会立刻转身离去。在她看来,今天新选的童监都那么糟糕,她打了一个哈欠,表示了自己的不耐烦。
安德海跪在下面,把康慈贵妃的一举一动,一皱眉一哈欠都看得清清楚楚,此时,他真怕贵妃娘娘没耐性再等下去,一走了之,自己可怎么办呀!这瞬间过得可真慢,比自己前14年的岁月显得都长。
“安——德——海。”
这三个字刚从黄公公的口中吐出,安德海便立刻作出反映:
“奴才便是。”
这一声清脆、响亮、悦耳,这甜甜的应声提起了康慈贵妃的精神,她挺了挺身板向下望去,只见下面跪着一个童监,他正双腿着地,腰板挺直,头略向下低着,两手将棉袍的前摆轻轻托着,他把前额朝地下撞了一下,磕了一个响头,然后默不作声。
这个童监腿不抖,手不慌,从从容容,大大方方,康慈贵妃立刻对他产生了良好的第一印象。
“把头抬起来。”
黄公公在一旁命令着他。只见安德海慢慢抬起了头,康慈贵妃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小童监生得眉目清秀,唇红齿白,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面如敷粉,神采奕奕。康慈贵妃心中不禁好生欢喜,她拖长了语调:
“叫什么来着。”
“回娘娘,奴才叫安德海。”
安德海不慌不忙地回话。
“安德海,名字也不错,模样也好。”
康慈贵妃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安德海的心里高兴极了,他突然意识到把自己放在最后,是师傅黄承恩精心设计、安排的。若不是前面有三四个不成样的,贵妃娘娘也许看不中自己,现在可好了,天遂人愿,安德海又顺利地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安德海看见黄公公走向康慈贵妃的座前,在她身边嘀咕了几句,然后黄公公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
“童监安德海从即日起留在寿康宫听差。”
安德海听罢,高兴得差一点儿晕了过去,他强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连忙磕头谢恩。康慈贵妃及宫女、太监们已经走远了,其他落选童监也已退下,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安德海一个人,他还跪在那里,他似乎停止了呼吸,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不知什么时候,黄承恩又站在了他的面前。
“傻孩子,还愣什么,人都走远了,还跪着干嘛。”
安德海如大梦初醒一般猛地站了起来,扑在师傅黄承恩的怀里,竟然哭了起来。黄承恩确实也很喜欢这个徒弟,他抚摸着安德海的头,似自言自语,又似告诫徒弟:
“这只是走准了第一步,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能不能讨得主子的欢心,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从腊月初九起,安德海便在寿康宫听差了。他初来乍到,必须认个师傅,由一个老太监领着上路,他的吃住也和老太监在一块。他在寿康宫的师傅名叫崔海。崔海这个人,平时里少言寡
语,心肠极好,他永远表现得温和、驯顺、斯文、有礼貌,他那眼角的皱纹里永远流露出和乐的笑意来,伺候人不温不躁,又恰到好处,所以康慈贵妃一向很喜欢他。她希望崔海再为她调教出一个优秀的太监来,于是把安德海交给了崔海。
崔海带徒弟,并不多说什么,几乎一句教导的话都没有,他用的是“身教法”,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教导弟子。安德海觉得自己很幸运,有这么一位好师傅,所以安德海也格外孝顺崔海。每天一大早起身,安德海便把师傅的便盆给倒了,又将师傅的棉袍拿到火炉上去烘一烘,烘得棉袍暖和和的,趁热塞进师傅的被窝里。师傅漱了口,他便把师傅的皮帽拿来,再帮师傅戴上手套。
晚上回来,他先将钢暖壶灌上热水放进师傅的被窝里,再端来一大盆热水,让师傅浴脚。他悉心地侍奉崔海,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崔海在康慈贵妃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因为他知道,崔海的话在康慈贵妃面前很起作用。
有一天,安德海跟着崔海侍奉康慈贵妃。因为崔海的人缘极好,宫女们都跟他很接近,诚心诚意地喊一声“崔大叔”,问他一句吉祥话,他也很谦和地还个礼。到了康慈贵妃的寝室,安德海和崔海毕恭毕敬地站在帘子外面,崔海说了声: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啦!”
只听得侍寝的宫女在卧室里喊了一声:
“崔公公进来吧。”
崔海师徒二人谨慎地低着头走进了康慈贵妃的卧室,此时贵妃娘娘刚梳好头,正坐在梳妆台前戴银指甲呢。崔海和安德海向贵妃娘娘请了个双腿安,康慈贵妃淡淡地笑了笑:
“崔公公,这常见不拘礼,快起来吧。”
崔海的主要职责是上传下达,康慈贵妃有什么需要请示皇上的,便派他去面圣,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各宫办理的,也派崔海去通知一声,若哪天既没有要请示的,又没有要传达的,崔海便说个趣事,什么宫里宫外的,什么嫁女娶媳的,什么风调雨顺呀,什么龙凤呈祥呀,几乎无所不谈,有时说得贵妃娘娘开心了,还赏他几个银洋,自然崔海受之,还没出寿康宫,就被一群熟悉的宫女们一抢而空,崔海也只好笑着摇头作罢。
这日安德海跟着崔海进了康慈贵妃的卧室,看来今天没什么大事,康慈贵妃便让崔海给她讲轶闻趣事听。崔海清了清嗓子,用他那特有的温和语凋讲了起来:
“从前呀,有个村子里住着一对双胞胎,这兄弟俩长得可相像了,除了他们的爹娘能分清谁是老大,谁是老二,就连他爷爷。奶奶都经常叫错名字。这兄弟俩长到了18岁,他们都娶了亲,一个媳妇是前庄的翠儿,一个媳妇是后庄的杏儿,这可不得了,两个媳妇平时在屋外都不敢喊自己的丈夫,生怕弄错了。这日,翠儿抱着儿子从娘家刚回来,走到大门口,不好,肚子疼得要命,得赶快去茅房,她一眼瞅见丈夫站在大门口,也没来得及说话,一把将儿子揣到丈夫怀里,转身就跑,边跑还边回头喊:‘给我找块苞谷皮送到茅房去’,要苞谷皮干嘛?擦腚呀。杏儿远远地站在路口瞪大了眼睛:‘好呀,一对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勾搭上了,连上茅房都敢去送苞谷皮。’她二话没说,到路边捡了根树枝,冲到丈夫的面前,迎头就是一棒,那男子连躲带藏躲过了杏儿的第二棒,‘他婶,你发疯了。’这句话可把杏儿说愣了,自己的丈夫怎么称自己是‘他婶’。原来呀,老二站在门口望见嫂子回来,还没等他喊嫂子,嫂子认错了人,便把侄子揣到了自己的怀中,正巧自己的女儿在屋里醒来哭了,他刚想转身回屋,只见大哥回来了,二话没说便把侄子递给了大哥,转身走了。可这兄弟俩一换之际正赶上杏儿弯腰捡树枝,杏儿不知道换了人呀,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过来。”
“哈哈哈,天底下竟有这等事。”
康慈贵妃被逗乐了,安德海也跟着微微一笑。贵妃娘娘一阵笑后,说了句:
“下去,让她们给你沏口茶喝吧。”
这可是天大的脸,由贵妃娘娘发话,让宫女给太监沏茶,在宫里这是一种极大的赏赐,崔海带着安德海连忙跪安: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贵妃娘娘越给脸,崔海越觉得担当不起,他就是凭着这种谨慎和谦虚赢得了康慈贵妃的赏识。

首节 上一节 24/101下一节 尾节 返回目录txt下载

上一篇:李莲英

下一篇:曾国藩之血祭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