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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海 第47节

肃顺、端华、载垣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成败一举就在这回銮路上,他们很清楚地认识到,到了京城,他们不能如此之独揽大权了,恭亲王势必联合西太后,对付他们,甚至是控制他们。他们的好日于也就只有这么几天了。
载垣说:
“如今尚在避暑山庄,西太后就如此猖狂,到了京城,她与鬼子六勾结起来,还不吞了我们。”
端华也有所担心,西太后的为人,他十分清楚,便附合道:
“看来,她对我们早已恨之入骨,对这个女人不可不防,如果……,可除我们心腹大患。”
端华并没有直截了当地讲明如果什么,但肃顺和载垣都明白这个“如果”指的是什么。
载垣有些担心,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说:
“这等叛逆之事,如何使得?”
肃顺到底胆子大一些,干脆,他挑明了:
“这贼婆娘心狠手辣,我等不杀她,她回到京城后也要杀我们,反正是鱼死网破。”
怡亲王和郑亲王沉默不语,肃顺接着说:
“这个计划必须谨慎又谨慎,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可有第四个人知道。”
两位亲王都点了点头,他们压低了声音,密商良久才散去。
咸丰十一年九月二十三日,秋风瑟瑟,寒意逼人,热河行宫昨夜忙个不停,太监、宫女们几乎都没合眼。他们一半是兴奋,一半是难过,来时咸丰皇帝健在,这离去之时,回的竟是梓宫,特别是先帝身边的太监。宫女们更是触景生情,不禁潸然泪下。
小皇上一大早便被张文亮叫醒了。张文亮知道小皇上上次生病乃是受凉所至,所以,今天特别给小皇上多穿了些厚衣服。刚用过早膳,敬事房总管便来请驾,众臣们早已在殿中敬候。小皇上奠酒举哀后,那咸丰皇帝厚重的棺樟便放到了由百十名夫子所抬的“大杠”上,然后由醇亲王和景寿引领小皇上到热河行宫的正门前恭候,等梓宫一过,群臣跪送梓富上路。
此时,尚在寝宫等待上路的西太后心里忐忑不安,这一上路,就不比在寝宫安全,她必须多想一点,安排尽量周密一些。
肃顺在那边磨刀,西太后在这里备箭,都不是凡俗之辈。
“小安子。”
“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嘱?”
“让你办的事,可办妥了?他怎么说?”
“回主子,奴才不敢怠慢,全办妥了。荣大人说,他将誓死保卫主子的生命安全,请主子尽管放心。”
西太后让安德海办的什么事?几天前,西太后找到安德海,贴在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安德海便出了内宫,径直找到了头等侍卫荣禄。这荣禄是谁?他便是十几年前,合肥的“荣大哥”。
十几年前,叶赫兰儿差一点以身相许,荣大哥挚爱着兰儿,荣禄也是满族人,祖上也曾做过官,不过,到他爷爷那一辈,家道中落,离开了京城,在安徽合肥营生,所以荣禄少时生活在贫困线上。他热烈地爱上了兰儿,谁知叶赫惠征病死合肥,兰儿随母亲扶柩北上,一去不再有回音。荣禄也曾托人打听过叶赫兰儿,回音都是“查无此人”。荣禄发誓,没有兰儿的消息,誓不娶亲,一晃就是六年过去了。这六年来,荣禄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兰儿,他几乎陷入了一种半痴半迷的状态,他相信苍天不负有心人,早晚有一天,兰儿会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有一次,荣禄梦见兰儿一身贵妇人的气质,款款地走向他,他刚想伸手拉住兰儿,兰儿却从他的身边溜走了。梦醒后,荣禄认为这是个好兆头,说明兰儿已经出人头地,还没有忘记他。事实也如此,叶赫兰儿的心底深处,一生都珍藏着个荣大哥。
还是懿贵妃时期,西太后夜深人静之时,她便隐隐约约地惦着一个人——合肥的荣大哥。她知道荣禄学过武功,硬功、软功都不错,他体魄健壮,威武高大,若是能把他弄进宫来,放在侍卫队里,既解了自己的相思之苦,又能扶荣禄一把,岂不美哉。当然,懿贵妃不敢向咸丰道出荣大哥是她当年的恋人,只说是自己的远房亲戚。咸丰心想:
“懿贵妃从不向自己提及家人,她娘家的亲戚也不来要求什么,这一次她的远房表哥想进侍卫队,也不是什么太高的要求,不如答应了她。”
于是,咸丰挑了个合适的机会向一个军机大臣谈起合肥的荣禄。皇上亲自御点,那大臣岂敢怠慢,三百里加急,快马加鞭赶到了合肥。军机大臣找到了荣禄,只言:
“荣兄弟武功盖世,请随本官赴京,入紫禁城御林军侍卫队。”
荣禄一想这也不错,反正自己正想去北京找兰儿,到了皇宫里先谋个职,解决吃住的问题,日后再慢慢打听兰儿所在。他高高兴兴地随军机大臣进了京城,没过几天,便在紫禁城内宫干上了侍卫。刚到皇宫,他便当了个小头目,又过不久,荣升侍卫队队长。荣禄掂得出自己的份量,以自己的能力绝对不可能这般一帆风顺,连升几级,一定有贵人暗中相助。这贵人是谁呢?他可想不出。
一天,荣禄换岗回来,内务府总管找到他。
“荣大哥,请随我来。”
荣禄心想:
“八成上头认为我荣禄为人正直,豪爽大度,又想提拔我。”
他糊里糊涂地随内务府总管进入后宫,他可从来没来到后宫,三转两转,他便不知东南西北了。他发觉走进了一所别致、精巧的小院于里,内务府总管告诉他:
“这儿叫储秀宫,懿贵妃就住在这里。”
说起懿贵妃,荣禄是知道一些的。他听人说过:咸丰就一个小皇子,而这懿贵妃就是小皇子的生母。懿贵妃虽然不是皇后,可她母凭子贵,后妃佳丽之中,咸丰最宠她。也听人说过:懿贵妃大生俏丽。不知今日懿贵妃找自己有什么事。
大总管喊了声:
“安公公,荣兄弟带来了。”
只见一个白面太监走出来,冲着荣禄请了个安:
“荣公子吉祥,快进来吧,懿贵妃正等着呢。”
荣禄随安德海走进大殿,他头不敢抬,大气不敢出,他用眼睛偷偷瞟着软榻上的贵妇人。只见她满身的珠光宝气,还没敢看清模样,他又低下了头。
“主子,奴才在外面候着。”
安德海走后,荣禄依然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仰视软榻之人。
“抬起头来。”
这声音好熟悉,荣禄猛地一抬头,四只眼睛对视:
“啊,是她,是兰儿。”
荣禄真想大叫一声“兰儿”,可他的口就是张不开,这不是兰儿,是尊重的懿贵妃。荣禄的眼睛湿润了,他透过模糊的泪水凝视着当年的心上人,他仿佛也看见懿贵妃在抹眼泪。
“荣,荣侍卫。”
懿贵妃一开口,荣禄便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厚厚的一层屏障,这是命,是逃脱不了的命运的安排。
“懿贵妃吉祥,奴才荣禄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两人都觉得很尴尬。最后,还是懿贵妃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荣侍卫,以后我尽力帮你,你没事的时候,多练练功夫,争取做御前头等侍卫。”
荣禄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不管怎么说,还是很感激懿贵妃的。后来,懿贵妃又给他提了媒,将一个大臣的女儿嫁给了她。
不久,荣禄又升为御前头等侍卫,这一路的“绿灯”是懿贵妃给他开的。荣禄心底始终没忘那段情,只不过他平日里不流露罢了。懿贵妃也如此,她从未向人提及过她与荣禄的特殊关系,哪怕是心腹太监安德海也不知为何懿贵妃对一个侍卫这么好。
这几年来,懿贵妃与荣禄早已形成了一种默契:一个默默地死心塌地地效忠,一个默默地暗中提携。
此时回銮,西太后已料想到,回銮途中绝对不会风平浪静,她想到了一场恶战,于是便让安德海与荣禄取得联络,以应不测。
“小安子,荣侍卫带有多少兵力?”
“回主子,荣侍卫精选了三千勇兵保驾回銮。不过,荣侍卫说为了安全起见,还请主子小心为好。”
“知道了,你下去吧,马上要启程了,等出了热河,你便可以恢复原样,除了肃顺那老贼认得清你,其他人不必防,他们认不出你。”
“谢主子,不过,奴才怎么出宫门呢?”
“随我的轿子一起出,你混在宫女里,依然扮成宫女,千万记住不要抬头,等一会儿,宫女众多,肃顺那老贼不会盯着看的。”
两人商议好以后,安德海便换装去了。他混在宫女的行列里很顺利地蒙混过去,肃顺根本就没正眼看这一大群宫女们。他此时正再次叮嘱端华和载垣:
“事情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万一失手,必须将杀手除掉,以免他们屈打成招,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最后,肃顺与端华、载垣拱手作揖,岔路口分别。
似乎也是天意,小皇上及两宫太后一出热河,刚到喀拉河屯时,天上便飘舞着细细的雪花,渐渐的,细雪止了,雪转成了雨。这一路人马队伍浩荡,除了小皇上、两宫太后、七个大臣之外,还有宫女、太监300多人,荣禄带的精兵3000多人,各种车辆500多辆,龙銮一座,龙轿两抬,大轿十抬,小轿二三十抬。这么多车马在泥泞的路上艰难地跋涉着,整整一天才行50来里地。如此之慢行,半个月也到不了京城,多在路上耽搁一天,西太后的危险性就越大。无奈雨后道路泥泞,实在是跋涉艰难。西太后坐在大龙轿里,十分担心。她的这种担心并不是多余的,每行几里地,她便呼唤在轿子前面行走的安德海,让他留心周围地形,遇到险恶环境时,她便格外留神。西太后临行前,接受了安德海的建议,准备了一身宫女的服装,以备出现危机情况,临时乔装逃脱。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时,她是不会那么做的。
再说,端华与载垣两人的大轿,一个在西太后的龙轿前,一个在后,西太后被夹在中间,荣禄骑在一匹枣红宝马上,紧随皇上龙銮后面,他离东、西太后的龙轿仅百步之遥,随时可以对付突发事件。这几日,他高度紧张,只求保卫龙銮平安回京。
荣禄对西太后的忠心,除了众人都知道的一份忠君思想外,还有一层鲜为人知的依恋情感在里面。如果说安德海效忠西太后还有某种目的,想借西太后这棵大树乘凉的话,那荣禄效忠西太后则纯粹是出于一份难得的挚爱,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有荣禄保护龙銮,西太后更放心。
肃顺一行人,主要任务是护送梓宫回京,他这路人马走大道,按正常情况推算,应该比抄小道回銮的人马晚到京几天。这是肃顺精心安排的,他这里除了一个躺在梓木棺材里的咸丰外,再无皇族贵戚,相对来说,这一路的危险性小多了。途中老百姓听说大行皇帝梓宫经过家门口,都纷纷出米,守在大路口看稀奇。沿途各州县地方官皆身着孝服,跪在县城门外,恭迎大行皇帝的梓宫。老百姓见他们的地方官如此之悲恸,有的人也跟着哭几声。
肃顺主动要求护送梓宫,他是有一番深刻用意的。那日,他与怕亲王、郑亲王密谈时,怡亲王载垣曾表示,途中行刺西太后可派自己的心腹侍卫动手,并且郑亲王端华也提供了一个可靠的杀手。肃顺心想:
“若刺杀西太后成功,恭亲王不予追究,自己正好落个人情。
若事情败露,杀手被荣禄擒拿,即使杀手供出主子,也是郑亲王与。怡亲王兜着,自己可以推个一干二净。即使两位亲王反咬一口,肃顺也不怕,无凭无据,恭亲王和西太后也奈何不得他。再者,自己慢慢在后面走,抄小道回銮的一行人中,他也安置了自己的心腹太监,万一那边出了事,心腹太监会马上报告给自己,再根据局势定夺。实在无路可走时,他做了逃跑的打算,这条路通往蒙古国,自己是蒙族人,可以先跑到蒙古国去,以后再设法去俄国。早年,沙俄与其他帝国派使臣与大清国谈判时,肃顺曾参加过谈判,有一次,俄国使臣提出大清必须割地,赔款,以表示对俄国的歉意,他“鬼子六”拂袖而去,无人顾及沙俄使臣,还是肃顺做了个人情,请沙俄使臣吃了饭。如果这次落难,逃往俄国,不怕那位使臣不收留他,到时候,料大清国也不敢向沙俄要人。
一番周密的计划后,肃顺便主动要求护送梓宫,而与皇上、太后他们分道扬镳了。
载垣、端华等人护送小皇上、两宫太后从小道回京,一路千辛万苦,走了四五天,才走了200多里路。几天来,一直都下雨,而且,雨越下越大,道路泥泞不堪,龙銮和轿子是人抬的,轿夫们两腿都陷到深泥里,举步艰辛,但可以向前挪动。那些装载货物的马车每前进一步都很困难,马车轮子陷进泥潭里,几匹马都拉不动,全靠太监们用肩把马车抬出来。这样慢慢地挪动,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越长,西太后的危险性就越大。
这日,车马实在是寸步难行,两宫太后便决定在镇子上住下。地方官连忙跪迎这一行人,安排他们在最好的客栈住下,等过两天雨小一点再走。地方官指挥老百姓抓紧时间抢修公路,整整熬了两个通宵。这两天来,西太后心急如焚,生怕出差错。皇
上及皇太后的临时行宫虽条件简陋,但守防严密,里里外外整整布置了五道岗。荣禄带领的三千精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整个把小院子围个水泄不通,别说是刺客,就是个小虫子也很难飞过去。载垣与端华未经允许,也不得入内廷见皇上及皇太后,看来,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载垣与端华是不敢动手的。
“小安子。”
“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咐?”
安德海应声跪在西太后的面前。他真是条忠实的狗,随唤随到,从不讲任何条件。
“小安子,咱们离开热河也该有六七天了吧。”
“主子记性真好,今天正好是六天。”
“我在想,像这样蜗牛般地爬行,可不行,虽说荣侍卫尽心尽力,但精兵也架不住如此之空耗,再熬几天,他们的体力也支持不住了。”
“主子所言极是,奴才也想过,精兵难抵疲惫,这样就把他们拖垮了。虽说荣侍卫手下不乏高手,可听说郑亲王和怡亲王手下招揽了几个高手,有一个还是少林俗家弟子。他的软功极高,飞檐走壁如履平川,并善于九节棍,他的九节棍侍卫中无人可抵,不得不防。”
“那你看该怎么办?”
西太后每逢关键时刻,必征询安德海的意见,就连西太后自己也说不清,安德海究竟是个奴才,还是她的谋师,反正,在西太后的心目中,安德海能给她带来安全的感觉,或者说,安德海可以帮助她渡过险风恶浪,避免茫茫大海中触礁身亡。安德海低头不语,沉思了一会儿,他计上心来:
“主子,奴才认为此时危险性尚不大,荣侍卫的精兵正精神抖擞,誓死保卫太后,再拖几天,可就不敢说了。听内务府总管说,承德带来的干粮、蔬菜等物资,是按照正常行程天数准备的,最多还能供四天之用,四五天后,物资渐尽,虽然沿途州县也不断供应物资,但这几年地方吃紧,连年欠收,百姓穷困潦倒,总不及宫中物资丰富。为了保障皇上及太后的生活,荣侍卫的精兵从昨天起已减少了物资供应,每个侍卫每天只发五个馒头,一包咸菜。侍卫们吃不饱,白天精力不足,深夜直打瞌睡,奴才正担心着这件事哩。”
西太后还是第一次听说,由于雨天难行,在路上耽搁了时间,物资供应已出了问题。她心中也明白,卫兵吃不饱肚子会影响他们的情绪,有的人甚至会产生抵触心理。她便说:
“从今日起,凡是地方上有的物资,一律从地方上取,以后可减免他们的税收。”
于是,西太后与东太后一合计,她们决定从热河带来的食物暂停食用,一律改食地方供应的粮食、瓜果。端华及载垣一听说这消息,喜出望外,端华说:
“真是天助我也,不是我等要灭那妇人,而是天意要绝她也。”
载垣倒是有点担心,他说:
“投毒恐怕不妥,一则肃大人未曾说起过这事,恐怕他不允;二来万一事情败露,追究原因,你我的人头可就要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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